![]() 说到曹操的名言,估计很多人第一想到的不是他诗文中的,而应该是这一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句话出自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凝练而生动地表现了曹操的奸雄形象。但是,曹操真的说过这句话吗? 众所周知,《三国演义》是一部古典小说,完整的书名叫《三国志通俗演义》。何为“演义”?据《辞海》解释,意为“敷陈义理而加以引申”。所谓“引申”就包含作者自己的创造。后来“演义”发展成为了专门讲史的小说体裁。 《三国志通俗演义》正是罗贯中根据陈寿的《三国志》敷衍而成,更确切地说,是根据裴松之注的《三国志》改编,因为《三国演义》有不少情节来自于裴松之的注。史料不足是陈寿《三国志》一大缺陷,后来,裴松之奉宋文帝旨意进行作注补缺,使其得以丰满。 这句为人熟知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背景故事,也就是曹操杀吕伯奢一家的这段公案,正是来自于裴松之补充的材料。而如果细致分析一下裴松之补充的这部分材料,就可以弄清楚曹操到底说没说过“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句话。 ![]() 《三国志》的《魏书·武帝纪》里记载,董卓废汉灵帝改立汉献帝,上表封曹操为骁骑将军,曹操不接受而“间行东归”。在此处,裴松之注补了三条材料: 1.《魏书》曰:太祖以卓终必覆败,遂不就拜,逃归乡里。从数骑过故人成皋吕伯奢;伯奢不在,其子与宾客共劫太祖,取马及物,太祖手刃击杀数人。 2.《世语》曰:太祖过伯奢。伯奢出行,五子皆在,备宾主礼。太祖自以背卓命,疑其图己,手剑夜杀八人而去。 3.孙盛《杂记》曰:太祖闻其食器声,以为图己,遂夜杀之。既而凄怆曰:“宁我负人,毋人负我!”遂行。 对比《三国演义》,以上三条材料,罗贯中应是合而用之,进行了取舍和再创造。比如把原话“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改成“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不管怎样,可以确定的是,流传至今的这句所谓曹操的“名言”,正是出自孙盛的《杂记》。 许多人从孙盛《杂记》中的“悽怆”与“宁我负人,毋人负我”的意思来为曹操辩解,但其实细思一下孙盛的语言,再换位思考一下,就可见疑端,继而否定曹操说过这样的话。 ![]() 先看孙盛的语言。“既而凄怆曰”,这描写多么细腻,至今读来仍是如见其人,如睹共容,而“宁”字与“毋”字语意之坚决,也让人如闻其声,如感其心。可是,谁在场看见了?谁在场听见了?东晋的孙盛何以知之?再说,难道曹操会留下活口吗?为何不见别处记载?即使曹操仓促逃跑留下活口,这个侥幸没死的人会用“凄怆”一词来形容曹操说话?显然孙盛所记此段,前面为摘抄来或听来的,而后面是自己的想象,或也是听来的,是别人的想象。 再从曹操角度想一想。对比三则材料,曹操杀人应当是真的,至于是不是错杀,已无从知晓。《魏书》是魏国史官王沈所编,有可能美化曹操。《世语》是西晋郭邠写的,可能会中肯一些,但也不能确定。裴松之在《上〈三国志注〉表》中明确表示:“或同说一事而辞有乖杂,或出事本异而疑不能判,并皆抄内以备异闻。”像此处补充三条材料,就是属于这种情况,他也不知谁真谁假时,就都抄在上面。不过,有时他也是过于小心了,比如孙盛这条材料。就算曹操确实杀错人了,但他会把杀错人这不光彩的事说出去吗?会告诉人说当时我“凄怆曰:‘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如果这样的话,曹操哪还对得起“奸雄”二字?那是老实人一个。 其实,裴松之本人也曾在另外一条注中说过,“凡孙盛制书,多用《左氏》以易旧文,如此者非一。嗟乎!后之学者将何信哉?”《左氏》即《左氏春秋传》(左传),记史特点就是对情景描写细腻,以致令人生疑,后世学者对此多有批评。比如清初学者方中通《陪集》卷二《博论》下有云:“《左》《国》所载,文过其实者强半。”孙盛的书多以左传风格写成,亦有言过其实之病,对曹操杀吕伯奢一家所记中,对于曹操杀人后动情而言的描写就明显属于文学想象,不可信。 所以,如果曹操看到《杂记》,肯定会说:“我没说过那样的话,都是孙盛那斯造谣!来人,速拿孙盛问斩!” “报!禀主公得知,孙盛那斯在东晋,我们没有时光机!”“快令人速速打迼!” 接下来就是一个穿越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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