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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迷雾:石达开远征始末及兵败大渡河试析_(一)仁浆义粟

 光辉rlbr1vjwmb 2019-10-11

石达开是太平天国最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之一,十六岁受访出山,十九岁统帅千军万马,二十岁获封翼王,三十二岁英勇就义于成都。一生轰轰烈烈,生平事迹为后世所传颂,被认为是“中国历代农民起义中最完美的形象”。

1857年6月,石达开为避“事变”之祸离京赴安庆。洪秀全虽“百计迎回”翼王回京主政,石达开不为所动。自9月起率军陆续离开安徽,转战江西、浙闽、两湖、两广、云贵、四川等11省,历史6年之久,至1863年6月在四川省大渡河畔紫打地战败,全军覆没。

这段沉雄悲壮的英雄记事,萦荡在南疆的血色迷雾里。偶见史老《太平天国史实考》及网友“西征迷雾”之辩析,令我寻思良久。陋于淆乱蓖麻荆棘中,寻万千丝缕一源朔流,悬河泻水,呶呶不休,不胜烦君。

南疆迷雾:石达开远征始末及兵败大渡河试析_(一)仁浆义粟

石达开连环画图

1857年夏,湘军趁“事变”之际大举进攻江西太平军占领区,攻陷瑞州,困重镇九江,临江,吉安。

9月,洪秀全在形势和舆论双重压力下,罢免了安、福二王,派人送“义王金牌”邀石达开回京主政,但石达开一则不相信洪秀全的所谓“诚意”,二则他一向对洪秀全进入天京后不思进取,只图保东南一隅的做法不甚赞成,因此决定从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按照自己的战略思想去指挥作战。然而,尽管如此,石达开还是提出了一个折中的缓解局势危急的方案——德兴阿在给清帝奏章中提到这份奏章的内容,“令贼党李寿(秀)成会合张洛行领数十万贼分扰下游,又调贼党陈玉成,洪仁常,洪春元,韦志俊,杨来清等各率数万及五六千不等概回金陵,并欲赴援江西,窜扰浙江”。据德兴阿奏报,奏章上还有洪秀全的批复:”洪逆伪批,亦似外示羁縻内怀猜忌”。从“外示羁縻”这句话看,洪秀全在表面上对石达开的作战方案表示了鼓励赞许之意。

又据《东华录》咸丰卷载福兴奏片奏称,据俘获之太平军人所供,天王“以天京被围,数次派员赴抚州求援于石达开,达开乃统全军分为六起,号称十余万,拟直攻苏杭,以分金陵之势”。

由此可见,石达开的赴援江西和后来的兵进浙江,都是“尊王攘妖”、“分兵配合以解天京之围”的方案的一部分(后来二破江南大营李秀成用“围魏救赵“之策即是如此),当然这个王还是“天王”。

南疆迷雾:石达开远征始末及兵败大渡河试析_(一)仁浆义粟

太平天国早期经略江西图

10月5日,石达开率军离开驻扎了四个月的安庆,这时他身边已经陆续汇集成了五至七万人的军队,都是因不忿洪秀全的所为而主动前来投奔追随的将士。

援赣初,为分散敌人注意力,石达开先派小股部队分扰彭泽、湖口、都昌、乐平、万年等地,自率主力从景德镇走捷径直趋太平军在江西的大本营——抚州。他们准备先救被清军重重围困的重镇临江、吉安,肃清赣西清军,逐步收复失地,再倾力与南昌、九江的湘军决战,以期彻底巩固江西全境。

时清军西安将军福兴,总兵李定太据守弋阳、东乡,而同知李元度孤军守贵溪。于是石达开决定先击溃贵溪湘军,他命石镇吉往抚州援临江,杨辅清攻贵溪。11月上旬,杨先胜后败,面对曾国藩嫡系李元度的平江勇毫无办法,赣东受挫。于是石达开转而西进,想与石镇吉南北两路同援临江。但石镇吉同样受阻于张运兰,张部乃湘军最悍的“老湘营”,逼的石镇吉改道援吉安。

而石达开则率军由北路南进,一路破湘军周凤山部,斩道员帅远铎,击溃总兵李太定。12月上旬,在三江口再败周凤山,兵锋近临江。

临江、吉安两城均在赣江以西,想要赴援,必须强渡赣江。而石达开部缺少水师,湘军水师炮船则在赣江中往来巡逻,并将一切民用船只拉到对岸,石部兵顿赣江无计可成。

强渡无望,石达开便决心另寻渡口,七天之内急行军两百里,历经新干、峡江两县,直到吉水。而湘军水师则沿江追堵,从12月20日开始,在吉水县以北的三角滩一带,太平军与清军反复争夺,持续血战半月之久。湘军深知赣江是阻止石达开进援临江吉安的唯一可恃之地,所以陆路清军死战不退,水师亦炮烈不止。最终太平军被迫北撤,退回抚州。

临江在石达开北撤后不久,即于1月下旬为清军所陷。至此,赣江以西只剩下吉安一城,在清军的重围下,战局已无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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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京事变后战局逆转图

从整个援赣过程来看,前期进军还是颇为顺利,太平军自景德一路南下,冲破数重阻击,很快到达了驰援目的地——临江、吉安。最终因为缺乏水师,在湘军水陆夹攻死拒之下,渡河无望,断援于岸左。

不过仍有数点疑问值得分析。

首先,石达开是否“负气出走”,置大局于不顾?

《何桂清奏通筹江南近日剿办情形片》奏,6月2日“伪翼王石达开已由铜井镇渡江逃往江北,洪逆令蒙贼禾贼追之,禾贼亦乘势逃去”。在京“不授以兵事,留城中不使出”,处处掣肘,“有阴谋戕害之意”;至石达开仓皇离京,洪秀全更是派心腹蒙得恩追杀。

7月2日,德兴阿在奏章中称,“洪逆甚为惊慌,因将城门紧闭,又以石逆尚在安庆,多方邀留,以图固结其心。”追击不成,洪秀全怕石达开游龙入海,一怒之下回攻天京,毕竟石达开有过“不杀韦、秦二人,就起兵靖难”言语,因此紧闭天京城门,连聚宝门外的古报恩寺都令人炸毁,怕石部架炮攻城,对石达开的态度也就转成了“多方邀留”。可在同一时候,他却对进言“仍重用翼王”的李秀成严加处分,可见其邀留从一开始就缺乏诚意。

君臣相互猜忌,石达开便无意回京了。也就很好理解石达开为何在安庆逗留4月有余而没有去和湖北作战的陈玉成配合。他尚不清楚,如果率兵而动,此时太平军各部关系如何,各部军队是否能统一作战,这是刚刚经历手足相残的石达开不得不顾虑的。

这就清楚解释了为何石达开早不离开安庆,晚不离开安庆,偏偏选在送“义王”金牌的使者离开后才拔营启程。“通军主将”终于让他稍稍心定。

此时的太平军人心离散,“那时各有散意,而心各有不敢自散...天王知道此事,各有散意,后即加恩惠下,各又振作同心矣(今天王封出许多之王,由此段而起,是酬各再振雄心之意而保护)。自此一鼓之锐,振稳数年。”(《李秀成自述》)这也是洪秀全大肆封王的起因。

所以说,若果真“负气出走”,振臂一呼,何须观望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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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成自述》九如堂刊刻誊抄

再以《李秀成自述》说“误翼王与主不和,君臣而忌,翼起狈心,将合朝好文武将兵带去,此娱至大”,是不符合实情的。

以“合朝好文武”论,安庆张朝爵、陈得才,无为朱凤魁,彭泽赖冠英,潜山叶芸来,还有梁立泰,陈坤书,这些都是受石达开节制多年的老部下,也是经营安徽的主要将领,但他们都没有跟随石达开南下江西,其中如张朝爵、陈得才、叶芸来、陈坤书都是太平天国后期的栋梁之将。而对于前来追随的部下,石达开“劝令皆散去”,只是“其党皆不肯,仍从石逆在安庆”——《李忠武遗书》。后来跟随石达开离开太平天国征战的将领中,知名者只有张遂谋、赖裕新、傅忠信、余忠扶等几人而已,其中没有一个侯爵,除石达开亲族外,记载所知丞相仅一人,检点也只三人,至于后来远征军中被提拔起来的名将朱衣点、彭大顺、吉庆元、汪海洋、谭体元等,此时还都名不见经传,如朱衣点在天京事变时还不过是个“将军”,是太平军将佐中最低的一级。

以“将天朝之兵尽行带去”论,由于调派至长江下游的军队甚多,再加上石达开拔营之初整个部署志在解天京之围,所以不可能从各地重镇抽调重兵。前后矛盾的《李秀成自述》本身也清楚记载了,翼王早在回天京时便“将打宁国之兵交与陈玉成管带”,所谓“打宁国之兵”即是石达开带回天京的靖难之师,是他经营江西和安庆的精锐部队的一部分。同样,驻守句容一带的军队也都是石达开的人马,他为了顾全大局,也没有就近召集。

“石逆由金陵率其党羽数千,道经该州(无为)前往上游,到处张贴伪示,传谕各贼...”,石达开一开始仓促离京且被追杀,所带人数实无多。在安徽无为开始张贴五言告示,诉说离京苦衷后,所部队伍慢慢聚集起五六万人,当然这些愿听石达开指挥的部队并不等于其南下江西和后来远征的部队,《五言告示》也写的明明白白:

精忠若金石,历久见真诚。

惟期妖灭尽,予志复归林。

为此行谆谕,遍告众军民:依然守本分,照旧建功名。

或随本主将,亦足标元勋,一统太平日,各邀天恩荣。

九江守将林启荣作为东殿旧部,实为“权斗”的牺牲品,事变之后天国元气大伤,也再无它援,否则大可分兵一路直趋九江,救援“婴城死守”的林启荣了。至于救不救得动,另当别论了。

南疆迷雾:石达开远征始末及兵败大渡河试析_(一)仁浆义粟

林启荣连环画图

那么在驰援赣西的过程中,石达开是否“避重就轻”,徇私偏向呢?

此时的九江重兵云集,湘军杨载福、李续宾长濠坚垒,以逸待劳,冒然将有限的人马投入到九江城下与敌决战,不但反主为客,更有可能陷入焦灼泥潭无法自拔,况九江水师已尽失,实难有扭转乾坤之力。所以,石达开没有直接往救九江,反而绕道前往抚州以救援另外两座江西重镇——临江和吉安。

曾国藩此前为咸丰帝策划招降石达开时曾奏,“以江西言之,瑞州、临江为根本,抚州、吉安为膏腴”,并说若石达开献出安庆,九江,瑞州,临江,抚州,吉安中的任意一二城,就敢担保石是“真心归附”,可见临江、吉安、抚州的重要性,于九江一并轻重。如果能够顺利救下这两座重镇,再回师东援九江亦不迟。一年前石达开正是直插临、吉二镇,突然将兵于南昌,以致曾国藩“号令不出三十里,惶恐无极”,几欲“束手待毙”,九江之围不救自解。

事实上,直到1858年5月九江才陷于湘军之手。

如若石达开能够顺利救下临江,吉安,再依临江北上,就会与九江守军对围困九江城的湘军形成里外夹击之势,使其腹背受敌,这无疑比直接将有限的兵力投入与湘军精锐的正面鏖战更有胜算。不容忽视的是,湘军“克复”的大战略一直是武汉—九江—安庆—金陵,作为大战略中的焦点,势必让湘军在九江战场投放更庞大的军力与更多的注意力,而石达开先肃赣西“去其枝”,再专力援北“除其干”,看似更为妥当。

因此,救援临江、吉安与救九江并不矛盾。

若论私情,石达开一开始应自去救援吉安。为何?翼贵丈黄玉昆即在吉安。老丈人被困已久,早在石达开赴援吉安前二十天就已战死。石达开当然也知道军情紧急,否则也不会七天急行军200里。不过,急行军的目的仍然是寻机渡赣江。

而洪秀全一道“义王”金牌,“百计迎回”,也把石达开绑在了“君臣道义”的“义”字牌坊上。在“洪天王”的权术下,太平天国在事变之后也有过浦口大捷、三河大捷等短暂的回光返照。

南疆迷雾:石达开远征始末及兵败大渡河试析_(一)仁浆义粟

紫光阁《平定粤匪图》(原名已失)《克复瑞州府城图》局部放大

湘军将领李度元曾积极对其进行策反,企图利用石达开与洪秀全的矛盾及军事上的失利来招降他,让他与湘军合作一举攻下金陵,以铸“再造”之功。对于李的一厢情愿,百般纠缠,石达开“乃以大笔书一难字作答”

在此援赣不利的种种情况下,石达开决定立即施行他在奏章中向洪秀全提出的第二个计划——东进浙江,开辟新的局面。

东进浙江,是否会遂这位年轻将佐的“心意”呢?请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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