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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特罗的接班人

 冲霄3e8ixadnpn 2019-10-13

当地时间2月24日,古巴国务委员会主席劳尔·卡斯特罗出人意料地宣布,他将在2018年第二任期届满后退休,第一次为卡斯特罗时代的终结提出明确日期。在这天举行的古巴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上,今年52岁的米格尔·迪亚斯·卡内尔(Miguel Mario Díaz-Canel Bermúdez)正式担任国务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兼部长会议第一副主席,引人瞩目。劳尔说,卡内尔“意识形态坚定”,获得提拔并非“坐直升机”或临时受命。在外界看来,这一任命意味着卡内尔成为劳尔最热门的接班人选。

年轻化系误读

卡内尔的升职和劳尔预告自己的退休,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引发外界各种解读。许多媒体评论称,迪亚斯·卡内尔的当选向外界传递出古巴当局正在努力推进高层领导集体年轻化的清晰信号,这也是古共高层解决领导队伍年轻化的需求。

但事实上,这是古巴最高领导人权力继承的长篇政治连续剧中新的篇章。卡内尔地位的上升和领导层年轻化并没有多大关系。在卡内尔之前,古巴领导层有过比他年轻得多的接班人。如果真要把年龄算一个因素的话,那么与其说这是因为卡内尔年轻,不如说是劳尔和他的兄长菲德尔已经垂垂老矣,确实到了无法在接班人问题上再折腾的时候,必须明确交班了。

对于古巴来说,卡斯特罗兄弟——尤其是菲德尔·卡斯特罗——不但是政治领袖,更是党国的家长和族长。长老总是偏爱年轻的后生,他们的身边常常围绕着被宠爱的年轻人,由此也常常引起所谓“接班人”的猜测和议论。但在这样的体制下,一个年轻人如果过早获宠未必是幸事,尤其如果长老们长寿的话,他的“接班”会面临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所以,在此类长老政治中,常常只有受宠最晚的人,才是最有机会或者最幸运的。

卡内尔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过早地被提拔到最高层核心、一直在劳尔的托庇之下等待时机的政治后生。苏东剧变后,被菲德尔相中的接班人有好几个,他们春风得意之时都比现在的卡内尔年轻得多,但后来都在政治上“出了问题”,有的人甚至被一撸到底。

1960年4月20日,卡内尔出生在郁郁葱葱的古巴中部地区。一位与他家关系密切的人曾告诉《纽约时报》记者,他的父亲在一家酿酒厂工作,母亲是一名小学教师。据其透露,卡内尔小时候很喜欢国际象棋,还热爱读书。和劳尔一样,卡内尔据说在人少的时候相当风趣、温和,而在对公众讲话时则显得更庄重一些。作为工程师,他和劳尔一样,认为能力比意识形态更重要,而且十分厌恶炫耀的表现。菲德尔·卡斯特罗刚建立政权时曾坐在坦克上进入哈瓦那,而在共产党内部的圈子里,卡内尔却以在维亚克拉拉省担任高官时骑自行车上班而著名。他有Facebook账号,在一张和亲人在一起的照片上,他看上去很随意,但是网上却难觅他的只言片语。

但至少,根据以往古巴领导层围绕所谓“接班人”的变迁来看,卡内尔之值得人们注意并不是因为他年轻,更是因为他和被废黜的前改革派领导人罗拜那(Roberto Robaina)关系密切。在罗拜那出事后他被劳尔“保护”起来,一直到接班人问题不能再拖的时候才被保荐出来。

此外,原来被培养或者被认为有可能接班的那些后生多半长期在中央工作,尤其许多都曾在菲德尔身边有担任秘书的经历,类似于宫廷政治中的“内宠”。而卡内尔有长期在外省工作的经验,也曾在尼加拉瓜推广古巴经验,这都是劳尔在推荐他时所强调的。劳尔说,在中央机关以外有很多既能干又有经验的干部,卡内尔就是一个。“他既不是政治上的暴发户,对其任命也不是个随心所欲的决定”。

被废黜的接班人

两年前笔者访问古巴时注意到,哈瓦那向外国旅游者开放的老街区有很多装潢精致、品位高雅的画廊。许多画作融拉美和西方各种艺术流派为一体,风格上多姿多彩,为政治上死气沉沉的哈瓦那抹上了一缕色彩。其中有一个画廊兼营饮食生意,名为Chaplin's Café(卓别林咖啡馆),它的主人正是被废黜的前改革派领导人罗伯托·罗拜那。

罗拜那现在是一个独立画家兼摄影师,但在1990年代他曾是古巴外交部长、党中央政治局委员。再往前一点,1980年代后期到1990年代早期他曾是古巴共青团的领导人。担任外交部长时罗拜那只有37岁,一度被菲德尔爱称为“罗伯提可”(“罗伯托”的昵称)。

1990年代初古巴面临严重的经济危机,菲德尔以“不是社会主义就是死亡”来表达他在苏联东欧阵营瓦解下坚持社会主义的信念。这个口号是古巴当时(乃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各种集会和公共场合高声呼吁的。1991年4月,罗拜那邀请菲德尔出席共青团的一个公开集会。会上罗拜那讲了一个半小时,最后高声呼喊:“我们将如切(指切·格瓦拉)那样永远跟随菲德尔直到胜利!”离开讲台时,菲德尔上前与其热烈拥抱。不过后来菲德尔提高了嗓门,说“也许罗拜那用切的口号结束讲话时忘记了什么”,接着举起拳头高喊:“不是社会主义就是死亡!”

在外人看来,罗拜那和菲德尔喊出的都是革命口号,前者还表达了对菲德尔的忠诚。但了解古巴共产党政治语言的人会懂得,在那样的环境下,菲德尔的口号才是唯一正确的。罗拜那在那样的集会上喊出不同的口号并非忘记了什么,而是从改革派的立场对菲德尔做的规劝。敏感的菲德尔立刻注意到了并作出了回应。

1993年到1999年,在菲德尔的推荐下,罗拜那担任古巴外交部长。他终年在外奔波,在苏东的余震中为古巴打开外交局面,但也引起保守派的侧目。1999年,随着古巴外交局面的好转,菲德尔开始反右倾,罗拜那的仕途也到头了。该年5月,罗拜那被撤职,虽然古巴党报说他另有任用,但实际上却被打发到环境部门去工作。仕途失意的罗拜那数年后在艺术中发现了生命的意义,跟着几个艺术界的朋友学起了画画,后来开了画廊,取名“卓别林咖啡馆”或有政治讽喻之意。他曾经对美国CNN承认“自己是犯了政治错误而下台的”,但对古巴政局从来闭口不谈。对这次卡内尔的崛起,他也拒绝发表任何评论。

罗拜那担任古巴共青团领导人时,同在团中央工作过的卡内尔是他的副手之一,两人关系比较密切。当时他们都只有20多岁。在外界眼中,两人的“作风”和“做派”有些类似。例如,他们都喜欢留长发、听摇滚乐。虽然这不一定犯法,但却是官方所反对的,在高级领导人中更属异类。他们性情随和,私下言谈开放,还都喜欢骑自行车出行。

罗拜那被撤职是古巴1990年代改革势力遭遇的重大挫折。罗拜那下台后,和他关系密切的一些人也随着倒霉,但卡内尔却有些特别,这与劳尔的关照密不可分。2003年,劳尔将他外放到奥尔金省做党书记,同一年还进了党中央政治局,成为最年轻的政治局委员。在古巴共产党的强人政治中,这样的安排如果没有最高领导人的授意是难以想象的。此次宣布任命的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上,劳尔在谈到卡内尔时口吻亲切且随意,显示出两人不寻常的提携和追随关系。

劳尔派和菲德尔派之争

长老政治下古巴最高领导人继承权的无常和莫测,不仅仅体现在罢黜罗拜那身上。接替他担任外交部长的罗格(Felipe Perez Rogue)的命运也好不到哪儿去。罗格曾经被认为是菲德尔最宠爱的后生,担任过他的大内秘书和总管,甚至负责菲德尔的起居和日程。他被选中担任外交部长和政治局委员时也只有33岁。在宣布他取代罗拜那时,古巴党报强调他“对菲德尔思想和观点的理解很少有人能匹配”,从而暗示罗拜那对菲德尔有“不忠”之嫌。

在古巴党内的权力网络中,罗格也属“团派”,先后担任过古巴全国学联主席、共青团领导人,在菲德尔提携下进入中央委员会时只有26岁,与罗拜那和卡内尔担任类似职务时的年龄差不多。罗格取代罗拜那成为外交部长后,成为当时古巴最高领导层中最年轻的成员,有充分理由被认为是卡斯特罗兄弟的接班人。但到了2009年劳尔当政时,刚满43岁的罗格突然被解除职务。

罗格因何被解职,古巴官方并没有一个正式的说法。值得注意的是,罗格是和古巴国务委员会第一副主席、有“经济沙皇”之称的拉格(Carlos Lage Davila)同时被解职的。拉格也很年轻,只有50多岁,也被视为可能的接班人。在当时的古巴领导层中,这两人都被认为是菲德尔的人,和劳尔的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政策似乎不太合拍,而当时又适逢古巴党中央召开新一届代表大会、确定下届领导核心和制定经济政策之时。

在古巴观察家眼中,在社会和经济改革问题上,一直有所谓的劳尔派(Raulismo)和菲德尔派(Fidelismo)之说,一般而言前者比后者要开明,但二者之间的关系又不像有些社会主义国家那样你死我活的斗争而导致体制的瓦解。在古巴,两个卡斯特罗之间的兄弟关系为改革立场上的争论定下了底线,说到底血缘关系毕竟是最靠得住的。

在罗格和拉格被解职后,菲德尔发表讲话说,没有把两个人的去职和改革联系起来,他们是“被权力的蜜糖”所腐蚀,一味追求个人的地位。菲德尔的这个讲话被认为是对劳尔的支持。不过,所谓道德品质问题,在类似政权的政治斗争中本身也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罪名。

“古巴政治的观看者都是盲人”

当年罗格下台后,一名古巴高层在匿名条件下评价称,“古巴政治是一场球赛,但观看者都是盲人。”它说明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在古巴这样的制度下,国家最高权力执掌者的产生和继承完全在黑箱中运作,普通人只有听热闹的份儿,更不用说参与这个过程并作出自己选择了。

古巴在社会主义阵营中的一个特殊性,是它的领导人在开始掌权时都很年轻,大多只有30岁左右,比斯大林掌权和毛泽东进城时要年轻20多岁。这就决定了古巴最高权力的继承问题发生得要晚,从而给核心权力的稳定带来有利因素。此外,由于最高领导人是亲兄弟,相互猜忌和发生冲突的机会也要小得多。因此,在很多社会主义国家发生的由最高权力的继承而引起的政治斗争和社会动荡在古巴没有发生。

但这绝不是说古巴在这个问题上完全是例外。很明显的是,卡斯特罗兄弟在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上的政见之争,严重阻碍了这个加勒比岛国从封闭的专制社会向开放的民主社会转变的过程。因为领导人的固执,古巴人民已经付出两代人的代价,而那些所谓“年轻化”的领导人也常常沦为牺牲品。

至于卡内尔,他可能会比这些前任要幸运一些,不是因为别的,恰恰是因为他没有过早地被提拔到接班人的位置上。不过,在华盛顿拉丁美洲问题办事处项目负责人杰夫·塞勒看来,如果卡内尔最终掌权,他会发现自己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到时候,压抑已久的对进行更大变革的要求将会把他包围,而他却没有卡斯特罗兄弟及其革命战友的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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