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送送我的宝贝”

【老照片故事】

 

     外婆送到老北站  1969年  拍摄：文庆增

   “送送我的宝贝”

刘宏海

1969年，十六岁的文继红从上海安亭中学毕业了。整个中学期间，大部分时间都在“闹革命”为了隔断资产阶级的温文尔雅，只有13岁的小继红义无反顾地把雅致的“文曼莉”改成了刚毅坚强的“文继红”，弄得父母既生气又无奈，不开心了好一阵子。三年初中大致就是这么度过的，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个初中毕业生了。

毕业了去哪里？只有农村一条路，倒是也有朝南朝北不同的方向。爸爸妈妈都在外地工作，“一片红”的政策到也省得父母多操心了。小继红从小跟着外婆生活，是外婆的心肝宝贝。不管朝南朝北，去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外婆是一百个不情愿的。可是不情愿也没用呀，不去农村就无处可去了。街坊中也有拖着不报名的，可架不住三天两头家门口敲锣打鼓震天响，到头来还是乖乖地打起背包下乡去。外婆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与其阻扰，不如顺其自然”，嗨！外婆一开窍比谁都明事理！这样，文继红就自己替自己做了决定，选择了朝北——去黑龙江。她和二十二个同学被安排到黑龙江省呼玛县呼玛公社第二生产队插队落户。听说那儿就靠着黑龙江，与苏联隔江相望，是反修的最前线，这让文继红和同学们好一阵激动。至于到了北大荒怎么生活，都要干些啥活，那就不知道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抱着这样的心态，倒也没什么好愁的。小继红嘻嘻哈哈，欢天喜地的帮着外婆替自己准备了行装。

1969年11月16日是文继红他们出发的日子。从安亭到上海火车站路程不近，现在有了高速公路，转眼能到，可那时候坐车也得几个小时哦。可怜的外婆坚持要去“送送我的宝贝”，嘀嘀咕咕地说个没完：“我的心肝宝贝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再看到呢？”小继红也舍不得外婆，真不想离开外婆，她不知道到黑龙江后，离开了外婆将怎样生活。

那天，外婆、老爹（祖父）、舅舅、小叔陪着继红，还有送行的老师、同学一干人马早早地就出了门。一路上外婆拉着继红的手，继红偎依着外婆，亲热得旁若无人。外婆说着继红小时候的天真可爱；说着文革风暴来临时的改名风波；叮咛着到了黑龙江后既要好好劳动，也要爱护自己，要和同学们搞好团结，……这个时候，外婆的絮叨像是最好听的歌儿，继红她百听不厌。祖孙俩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汽车开的慢些，好再多聊聊，多看看。

到了火车站，红旗招展，气氛很是热闹。到了站台上，文继红依然挽着外婆的胳膊，那怕再多相处一会儿也是好的。舅舅抓紧上车前的有限时间，按下快门，拍下了这张照片。从此这张与外婆的合影就没有离开过文继红，一直陪伴她走过上山下乡的岁月和后来的风风雨雨。

那天去送行的还有张麟老师和武进康老师。站台上，张老师一而再地嘱咐着同学们，要大家相互照顾，搞好团结。她对男生说：“你们男生力气大，一定要多多包揽，体力活上帮着点女同学。”又对女生说：“你们呢，洗衣洗被的事，也要主动帮帮男生哦。”老师就像妈妈，恨不得把生活中的一切都给孩子们安排得妥妥帖帖。那武老师新婚燕尔，不但来送行，还一直送到南翔才下车离去。特别让文继红她们难忘的是，当火车启动的时候，武老师拿出他的新婚喜糖分发给同学们，想以此来冲淡同学们的惆怅与离别之痛。

尖利的汽笛声划破长空，缓缓转动的车轮，一下子把人们的心楸得紧紧的。稍事停顿后，车上车下一下子迸发出震天的呼唤。那呼唤声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似乎想拉住远去的列车，似乎想唤回分别的亲人！看着站台上渐行渐远的人群，文继红的心在颤抖，是激动？是留恋？又都不是。确切的说，她那时心里想的是，骚动的人群中年迈的外婆和老爹是否安全，况且天还下着雨，地上湿滑。文继红不禁悲从中来，两行热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