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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海哥491010 2019-10-14

【老照片故事】

 

               启程一刻   1968年  拍摄:陈念强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

刘宏海

这张旧照是笔者1968年8月19日年下乡离沪时的情景,由我的学长陈念强拍摄。列车小小的窗户中挤了三个身子五颗脑袋,激动和不舍同时写在我们的脸上。从左至右是同学张梅君、徐汝庄、曹清源、我和姚庭枫,我们都是上海市五四中学66届初、高中毕业生。我们学校这批共有三十五名同学一起奔赴黑龙江军垦农场。可惜的是曹清源学长已经驾鹤仙去,离开了我们。

1968年8月的上海,上山下乡无疑是最热门的词汇。毛主席组建黑龙江的“6.18”批示经媒体的宣传,在上海已经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市革委会组织学生代表考察了江西井冈山和黑龙江农场,紧接着黑龙江就派人来沪招募人员,报端连篇累牍地发表鼓励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到边疆去的文章,使得上山下乡的热度远远高于那个夏天的气温。青年学生的心被抄得火热,家长们被搅得心神不宁,无数个家庭都在苦苦思索着、讨论着。倒是平时无人问津的派出所迁移户口的窗口一下子热闹了许多,百货商店也紧急调集供应给下乡学生的日用品。为了上山下乡,整个城市都动员起来了。从8月9日起,上海北站开出了第一列运送知青前往黑龙江的专列之后,每隔几天就发出一趟。仅8、9两个月,上海就为黑龙江兵团送去了10350名知青。

为了证明自己,必须报名下乡去。另一方面,在当时不去农村还能去哪呢?我的大姐和哥哥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都是上海育才中学的才子,哥哥还是学生会的头。他们分别在1964年和1965年高中毕业,以报考北大清华的高分被强行分配到从未填报过志愿的新疆兵团医学院和财经学院去了,这难道不是深刻的教训吗!不过转念一想,新疆兵团可以要大姐和哥哥,黑龙江兵团也应该能接纳我吧。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报了名,意外获得批准。接收的同志说,念在你的社会关系中有很多共产党员,还是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希望到了黑龙江后好好接受再教育,认真改造世界观。为自己能获得第一批奔赴黑龙江兵团的资格而欣喜,而骄傲。那些与我同去的“出身好”的同学,则无不认为这是党和毛主席的极大信任和重托。所以,我们这些人,不管出身好的还是不好的,都在中暗下决心,一定不辜负党的期望,在屯垦戍边的旗帜下建功立业,报效祖国。

在准备出发的日子里,无数次设想过离开上海时的情形,很想“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边疆。可临到出发的那天,离别的情景却是那样的悲壮,悲壮到难以忘怀。

我们学校的外操场是静安区的集合点,8月19日上午,操场上早就人声鼎沸了。因为操场不大,送行的亲友被“工宣队”拦在了外面。操场上一片国防绿。

我们乘坐公共汽车来到北火车站。车站上里里外外红旗招展,大喇叭里不断播放着上山下乡的歌曲,那些踩着心跳的韵律还真的很鼓舞人。站台上送行的和被送的,人人手捧“红宝书”,互相说着勉励的话,家长和知青都有偷偷抹眼泪的,但为数不多,总体上的情绪还是被光荣和激动所笼罩。

那天,我的外婆和二姐,还有邻居小伙伴到车站送我,站台上简单地和外婆说了几句多加保重的话,和前来送行的同学和老师互道珍重后就登上了火车。不久,火车发出尖利的汽笛声,提醒大家分别的时刻就要来临。车上车下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这时的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远离家人,远离这个城市了。赶紧探出身子,在人群中寻找我的外婆和二姐,学长陈念强拍下了当时的情景。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亲人,我脑子里迅速闪过外婆的养育、老师的教诲、和同学在一起的欢乐……站台上的亲朋好友变得模糊不清了,伸手摸一把脸庞,才发现早已泪如泉涌。于是后悔自己不够听话,常惹外婆生气;后悔刚才没与外婆多说一些话;后悔自己读书不够用功;后悔曾参加过批判老师的大会;后悔没有更多地与小伙伴们相处;后悔没有走遍上海的每一个角落……,在短短的一分钟里脑子里竟然闪过如此多的往事和念头!

不管你想什么,历史的车轮总要往前。专列启动了,数千人同时爆发出的呼唤声、告别声和刺耳的汽笛声汇聚成极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个人声音太渺小了,太微不足道了。一时间竟然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辨不清了。于是,车上车下都改用文革中最具革命性的方式,一起呼喊起了革命口号。虽然千百人的声音汇聚成了一个声音,可大家都明白,这声音里有自己亲人的叮咛和嘱托。

列车拉着我们驶向遥远的北疆,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生活呢?心里很清楚,艰苦是必然的,但年轻的心中既有对未来的憧憬,却又是一片朦胧,没有任何具象。反正已经踏上了一条新路,将来的事就留给将来吧

这真是悲莫愁兮生离别,兮新征程。男儿赴疆马革裹,人生无处不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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