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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丨总让你等的人,其实并不懂你

 五月白楊121122 2019-10-16

胸藏文墨怀如谷,腹有诗书气自华

湿湿的石板小路,绿绿的婆娑树影,水墨画一样的江边小屋,几句简单的词语,写尽了世间唯美的景象。
在沈从文的笔下,没有刻意雕琢,也没有丝毫华丽不实之感,只有唯美与自然。他的文字总是那么的晴朗,纯净而天然,有着令人向往的光华和色彩。


情书(节选)

一个白日带走了一点青春, 
日子虽不能毁坏我印象里你所给我的光明, 
却慢慢的使我不同了。 
一个女子在诗人的诗中, 
永远不会老去, 
但诗人他自己却老去了。 
我想到这些, 
我十分犹豫了。 
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 
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用对自然倾心的眼, 
反观人生。 
使我不能不觉得热情的可珍, 
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 
在同一人事上, 
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我生平只看过一回满月。 
我也安慰自己过, 我说: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我应该为自己庆幸。
望着北平高空明蓝的天,使人只想下跪,
你给我的影响恰如这天空,距离得那么远。
我日里望着,晚上做梦,
总梦着生着翅膀,向上飞去。
向上飞去,
便看到许多星子,
都成为你的眼睛了。

(选自1931年6月《沈从文家书》)

我喜欢你

你的聪明像一只鹿,

你的别的许多德性又像一匹羊,

我愿意来同羊温存,

又耽心鹿因此受了虚惊,

故在你面前只得学成如此沉默;

(几乎近于抑郁了的沉默!

你怎么能知?

我贫乏到一切:

我不有美丽的毛羽,

并那用言语来装饰他热情的本能亦无!

脸上不会像别人能挂上点殷勤,

嘴角也不会怎样来常深着微笑,

眼睛又是那样笨——

追不上你意思所在。

别人对我无意中念到你的名字,

我心就抖战,

身就沁汗!

并不当到别人,

只在那有星子的夜里,

我才敢低低的喊叫你底名字。

二月于北京

(1926年3月,晨报副刊,署名小兵)


黄昏

我不问鸟巢河有多少长,

我不问萤火虫有多少光:

你要去你莫骑流星去,

你有热你永远是太阳。

你莫问我将向那儿飞,

天上的岩鹰鸦雀都各有巢归。

既是太阳到时候也应回山后,

你只问月亮“明后里你来不来?”

(此篇发表于1932年4月30日《文艺月刊》3卷4号,署名芸芸。)

一个人的自述

我爱旅行,

一种希奇的旅行。

长夜对蓝天凝眸,

追逐一颗曳银光星子,

向太空无穷长殒。

我常散步,

举足无一定方向,

或攀援登临,小阜平冈。

或跟随个陌生微笑影子,

慢慢走近天堂。

我有热情,

青春芳馥燃烧我这颗心。

写成诗歌,

还将点燃千人心上的火把,

这嘴唇却不曾沾近一个妇人。

我很孤独,提起时有点害羞。

这人间多少人都是

又丑,又蠢,又懒惰,

我心想,“上帝,你把这群人怎么办?”

上帝说,“他人的事你不用管。

(选自《沈从文诗集》)

说是总有那么一天,

你的身体成了我极熟的地方,

那转弯抹角,那小阜平冈;

一草一木我全知道清清楚楚,

虽在黑暗里我也不至于迷途。

如今这一天居然来了。

我嗅惯着了你身上的香味,

如同吃惯了樱桃的竹雀;

 辨得出樱桃香味。

樱桃与桑葚以及地莓味道的不同,

虽然这竹雀并不曾吃过

 桑葚与地莓也明白的。

你是一枝柳,

有风时是动,无风时是动:

但在大风摇你撼你一阵过后,

你再也不能动了。

我思量永远是风,是你的风。

于北京之窄而霉斋中

(本篇发表于1928年1}月10日《新月》第1.卷9号,署名甲辰。后收入1931年9月新月书店初版的《新月诗选》。)

萤火

雨休息了,谢谢它:

今夜不再搅碎我的幽梦。

我需要一个像昨夜那么闪着青光的萤虫进来,

好让它满房乱飞,

把柔软的青色光炬,

照到顶棚,照到墙上。

在寂寞里,它能给人带进来的安慰,

比它翅子还大,比它尾部光炬还多。

它自己想是不知道什么寂寞的吧,

静夜里,幽灵似的,

每每还独自在我们的廊檐下徘徊!

能得着小孩子的爱,

能得着大人们的怜,

能得着怀有秋意的感伤者同情,

它是有福了。

怎么这样值得爱怜的小东西还须受人幽囚呢?

想起市场货摊上那些小小铁丝笼,

使我为它命运而悲伤。

原来,从憎恶里,

你可以取到自由:

人若爱你,他就愿意你进他造就的囚笼里去!

(初次发表于《鸭子》集中)

春月

虽不如秋来皎洁,

但朦胧憧憬:

又另有一种

凄凉意味。

有软软东风,

飘裙拂鬓;

春寒似犹堪怯!

何处济亮笛声,

若诉烦冤,

跑来庭院?

嗅着淡淡荼蘼,

人如在,

黯澹烟霭里。

(1925年5月,晨报副刊,署名休芸芸)

残冬

横巷的这头,
横巷的那头,
徒弟们的手指解了冻,
小铺子里扬出之面杖声已不像昨日般生涩了。
朋友们中人讨论到夹衫料子,
大路上的行人,已不复肩缩如惊后之刺猪,
街头屋角,留着既污之余雪。
电线上挂了些小小无所归的风筝,
孩子的心又挂在风筝上面。
轻薄的杨柳,
做着新梦——
梦到又穿起一身淡黄裙裳,嫁与东风!
——十五年元日

(1926年3月,晨报副刊,署名小兵)

薄暮

一块绸子,灰灰的天!

点了小的“亮圆”;——

白纸样剪成的“亮圆!

我们据了土堆,

头上草虫乱飞。

平林漠漠,前村模样!

烟雾平平浮漾!——

长帛样振荡的浮漾!

不见一盏小灯,遥闻唤鸡声音

(注:“亮圆”苗语月)

——在北京西山

(1926年6月,晨报副刊,署名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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