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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文学老汉豁出生命,写出一部未完成的史诗级著作

 快乐老年435 2019-10-16
《白鹿原》:文学老汉豁出生命,写出一部未完成的史诗级著作

长篇小说《白鹿原》刚出版时,一时造成“洛阳纸贵”的局面,1997年小说获得茅盾文学奖,文学界公认其为中国当代现实主义首屈一指的经典著作,行业大拿们推荐的必读文学书单里总有它的身影。

文学老汉陈忠实凭借《白鹿原》抵达中国文学高峰时,已年过半百。在普通人眼里,取得这样的成就,足以证明他的才华。

但对于陈忠实来说,《白鹿原》的文学成功是豁出生命才得来的,而这一份成功也并不完美,他的心底还有遗憾。

自我训练的地才,渴望赢得文学上的胜利

文学界有一种看法,认为写作是可以培养的,人人都可以成为好的写作者甚至作家,但是伟大的作家不是培养出来的。

这种看法,将写作者分为两类:有天赋的是伟大的作家,凭借后天训练出来的是作家。前者是天才,后者是地才。

一部《三里湾》激发了陈忠实对文学的渴望,让他萌发了当作家的梦,可他从来都不是文学上的天才。

天才如刘绍棠,北大中文系也容纳不住他的文学抱负,他13岁发表作品,20岁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是当时最年轻的成员。

陈忠实20岁时,连大学都没考上,他用4年时间自学文学,练习基本功,24岁才开始发表作品,把写作从业余爱好变成专职,他花了20年的时间。

陈忠实自认为不是伟大的作家,写不出大手笔,他写作凭借的是不断刻意地自我训练,而不是文思泉涌的灵感,他的作品不是一鸣惊人的春雷,而是深思熟虑的积淀。

《白鹿原》:文学老汉豁出生命,写出一部未完成的史诗级著作

自学成才的路走得多艰辛,只有他心里清楚,为了获得关注,他尝试并不擅长的社会热点,结果高考惨败;没有系统性学习文学,他的构想有着偏颇狭隘的一面,作品被人诟病;他摸着文学石头过河,有一点点成绩就喜不自禁,准备放开大干一场,却因为一篇作品《无畏》,被打入文学冷宫。

在人生道路中,每一步选择都是为了文学,好不容易成为了职业作家,心里已经十分庆幸,可他偏偏和年轻又有天赋的路遥同在一个大院中工作,职务年龄阅历的高低、大小、多少,与文学天赋没有一点关系。

面对路遥文学作品的实力碾压,陈忠实又自卑又不甘,文学追求之路上的所有艰辛化作一股愤懑之气,这一生,哪怕只有一次,他也想要用最最热爱的文学赢得胜利

1987年8月,陈忠实与朋友李东济在旅馆闲聊。他透漏自己想要创作一本能垫棺做枕的书。

“陈忠实说:'东济,你知道啥叫老哥一直丢心不下?就是那垫头的东西!但愿——但愿哇但愿,但愿我能给自己弄成个垫得住头的砖头或枕头哟!'也就是说,弄不下个像样的能给自己交代的作品,陈忠实大有死不瞑目的恐惧。”

90年代文学界兴起“寻根文学”,陈忠实受到拉美作家卡朋铁尔,写作魔幻现实主义开山之作《王国》经历的启发,认定作家的“文学之根”在故乡。

他辞去陕西省文联党组书记的职务,定下“三不”原则:不再接受采访,不再关注对已以往作品的评论,一般不参加那些应酬性的集会和活动,排除了一切的杂念俗务,也断了写作收入。

陈忠实回到故乡,在人群最稠密之处寻根,过最清贫的日子,在简陋的圆木桌上写作,那是他破釜沉舟的六年,像苦行僧般修行的六年。

他对朋友说,要是写不出满意的作品,他就回乡养鸡。

回故乡找到了最真实的写作状态

陈忠实写老汉写得好,这是早期他给众人的印象,1979年发表的《徐家园三老汉》,他甚至同时写了三个老头。

人们以为他只会写老汉,其实这是他顾忌社会的禁忌,刻意的写作选择,他忍住写作冲动,绝对不触碰传统文化,不触碰男女情感,不触碰性

他压抑住了真实的写作状态,理智的选择合乎主流的正确写作道路,这是整个80年代留给他的观念束缚。

回到故乡,他省视思考自己以往的写作路径,重新认识脚下的这片土地。

陕西省 分为三个地域版块,关中、陕南、陕北,“关中如儒 陕南如道 陕北如侠”说得是三个地域文化的特点。

陈忠实是陕西关中人,成长在传统宗法文化和儒家思想深厚的农村,“耕读传家”是陈家的家训精神脉络。

年轻的他不愿一辈子向土地讨生活,他拼命逃离农民身份,不愿深入了解陈旧的思想,年过半百的他,回到家乡,才领悟出祖辈们不善言语的大智慧。

“耕读传家”,是中国人也是乡村文化最基本的价值观和生活信念,耕,是人与土地的关系,解决的是人的生存问题;读,是人与文化的关系,解决的是人的文化和精神传承问题。

他花了两年时间深入了解故乡,他逐渐明白,真实的他就是一个爱文学的传统陕西农民,他要为故乡写作,为真实的自己写作

他翻开《蓝田县志》时,曾看到一句:“平王东迁时,有白鹿游弋于此原,以是名 ”,“白鹿”是祥瑞的象征, 是能拯救世人、带来太平盛世的使者。他把自己的作品定名为《白鹿原》,以此寄托对故乡的热爱。

《白鹿原》:文学老汉豁出生命,写出一部未完成的史诗级著作

祖祖辈辈生活的点滴,成为他丰富的写作素材,他的曾祖父成了小说中白嘉轩的原型,乡间流传百年的荡妇故事成了田小娥的原型,县志中记载的吕氏乡约在小说中重现。

生命的前二十年,早已让他从内心深处,对儒家传统的心性修养形成了崇高的敬意,他在小说中塑造了一个受人敬仰的现代大儒朱先生。

他描写传统宗法文化的庄严肃穆,成就了作品的底色,跟随历史的发展,他塑造了有独立人格意识的白灵和鹿家兄弟。

只写老汉的文学老汉陈忠实,在故乡的土地上放飞自我,开始大胆写性,大胆写最心底的呐喊。

他写得如痴如醉,他已经不担心时代和社会环境是否能接受这部作品,不担心这部作品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命运,他非得如此写,非得写出来,非得写出内心的声音。

写作中他进一步了解自己,也了解故乡,他为故乡写作是完全自由的、真实的,他重构自我观念上的故乡,也是在重构自我。

他在文学的地宫中不停挖掘,一刻不停歇,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敢休息,他关心文化环境中人的心理发展,化身成作品里的每个角色,角色的对话便自然地流出笔尖。

在故乡,他体验最真实的写作状态,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不再瞻前顾后,完全舍弃未来的写作。

当《白鹿原》底稿交到编辑手里时,他说:我连生命都交给你们了

一部未完成的史诗级著作

《白鹿原》出版后,得到了老一辈评论家的高度赞赏,被评价为史诗级的经典著作,对于这个赞美,笔者是存在质疑的,严格来说,《白鹿原》应该是一部未完成的史诗级著作。

首先,很多新时期读者认为《白鹿原》有史无诗,原因在于现实主义的写作手法存在着天然缺陷。

“史”是丰富的,“诗”是优美的,陈忠实查阅地方县志,走访当地老人,史的层面,在小说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诗的层面,却因为作者过于写实,文中对性、暴力、污秽场面的描写,依然恪守现实的戒律,语言风格并没有超越现实,提升至审美的艺术层面。

事实上,《白鹿原》写作手法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现实主义,而是“陈忠实的现实主义”,传统的现实主义遵循人物性格和命运发展的逻辑来写作。

由于陈忠实对欧美文学的偏好,《白鹿原》的写作受到了《静静的顿河》和《百年孤独》的影响,《白鹿原》用民族文化心理结构发展的逻辑写作,借用魔幻现实主义的写作技巧,叙事手法也有改变。

说《白鹿原》是未完成的史诗级著作,第二个原因,在于陈忠实不加保留地肯定传统文化,从中寻求涵盖近现代中国历史的价值观念,对传统文化有眷恋,却没有触及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涵。

文中塑造了田小娥这一反抗封建的女性,但因其刻画地十分克制,读者更多地是看到田小娥是一个乱性的、邪恶的渺小女人,白嘉轩则是一个邪不压正的正面形象存在。

作者对宗法文化的感情是矛盾的。既怀抱着对传统宗法制度和伦理道德深深的认同,又意识到它对人性的压制和扭曲。

遇上新旧观念的碰撞,作者总是站在旧观念的角度去描绘人物心理。这导致文中年轻富有活力的女性白灵、男性鹿家兄弟,在厚重深沉的老者面前显得有些单薄、无知。

比如白灵全然不顾父母的牵挂,母亲因为思念她病倒,她却执意选择离家,比如鹿兆海不顾念痴痴等待他的妻子,不顾念老丈人舍弃钱财拼命救他,决然丢弃妻子。

《白鹿原》:文学老汉豁出生命,写出一部未完成的史诗级著作

第三个原因,在于陈忠实的遗憾,《白鹿原》描写的是二十世纪前五十年渭河平原上上一个普通农村的故事,读过书的人问陈忠实:什么时候写二十世纪后五十年的事,陈忠实总是糊弄过去,不正面回应。

他对好友说了实话,他想写,但获得文学成功后,他花费很多精力去处理人际事务,很难有心力去写大作品,而且他活在其中,担心不能站在全面客观立场去写作,最后他叹气,希望以后有人能写。

在陈忠实心里,《白鹿原》应该有下篇,写《白鹿原》耗尽他的心气,一个老人垂垂老去,他的模样就是《白鹿原》里的长工鹿三,是文学这片土地,让他吃苦受累,他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舍弃一切,追寻另一个白鹿原。

文学承载他所有的悲伤欢乐,他去世时,头下枕着《白鹿原》,这是他的文学梦。

一个陕西农民用一生追求文学,从业余作家奋斗到文学大师,他让我看见一种人生的可能性,他让我知道,我们这种平凡人在面对胜负关键时,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曾经努力过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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