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章志光教授：遍布天下的桃李，是他留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2019年10月9日，我国著名心理学家，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部章志光教授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九十三岁。

章先生是当代中国著名的心理学家和教育家。他潜心耕耘六十余载，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桃李满天下。他一生专注于心理学的教学与研究，时刻关注心理学的科学发展,对我国心理学事业的进步与繁荣发挥了重要作用。章先生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的功勋作者，为人教社心理学理论著作和大学教材的编辑出版事业作出了卓越贡献。

他主编和参与主编的《心理学》《社会心理学》《教育心理学》《章志光心理学文选》等全国高校统编教材和学术著作在人教社出版，在全国心理学界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我们今天刊发章先生的学生寇彧教授的悼念文章，与广大读者一起纪念章先生。

2019年10月9日下午，我上完课刚回到家，忽然收到建潮兄的微信，恩师章志光教授仙逝。心中无比难过，一夜无眠，往事历历在目。

1983年秋，我本科三年级，第一次聆听老师的《社会心理学》课程，对精妙的社会心理学实验和老师风趣而条理的讲课风格着迷。1985年如愿考上老师的研究生。之后除了在国外学习的日子，一直在老师身边学习和工作，算下来已有36年了。

读研究生期间，老师每周在他的书房里组织我们研讨。老师总会亲自沏好茉莉花茶，准备好稻香村的点心。我们坐在沿墙那一大排顶天书柜下面的小沙发椅上，听坐在对面桌前的老师讲课，书桌上各种书籍和资料堆得很高。师生一起研读国内外的文献，讨论我们的课题进展，气氛非常轻松融洽。我那时经常仗着老师的宠爱，开师兄师弟的玩笑，也因此受到老师婉转而严肃的批评。老师的书房给我们每一个研究生都留下了许多温暖的记忆。

2019年1月6日，左起寇彧，章先生，杨宜音

读研期间，曾跟老师一起外出参加学术会议，印象最深的是研二时在湖南吉首，我贪玩逃会去看少数民族的舞蹈表演，受到老师在会上的严厉批评。那次对我触动特别大，使我明白了对待学术会议该有的严肃认真态度。后来，我当了导师带研究生的时候，每次学术会议都要求学生认真对待，不能在开会时游山玩水。

1988年，全国教育科学“七五”课题研讨会，二排左四为章先生

老师很帅，讲课也很有派头。刚参加工作时，我给老师当助教，每堂课要帮老师写黑板。老师引用的许多资料是俄语的，而我不懂，尽管课前要花许多时间熟悉老师用的文献，课上写板书时我还会犯错。每次老师都明察秋毫，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拼写错误。是老师手把手地教我社会心理学教学。

2009-2010年，应人民教育出版社之邀，我与建潮兄一起编《章志光心理学文选》。期间我全面阅读了老师所有的心理学论文、杂文、随笔、回忆录等，更是与老师有较深的学术思想方面的交流。老师一生，著作等身，但他非常谦虚地说只做了三件事：（1）为心理学的生存呐喊；（2）编了全国高校心理学教材；（3）招收了二十多名研究生展开品德心理学的系列动态研究。

在心理学被认为是“九分无用，一分反动”的年代，老师写了《素质与能力》、《试论心理学教学中的几个问题》等文章，力图说明心理学的研究既具有理论意义又具有应用价值。在新时期解放思想的鼓舞下，为促使心理学发展走上快车道，冲破不正常年代残留的藩篱，老师写了《发散思维、辐合思维与创造性活动》。这些文章放在中国心理学发展历程中，对心理学的生存是极为重要的。

老师主编的《社会心理学》受到国内各高等院校师生的欢迎，是国家十二五教材（至今已发行212 500册）。2014-2015年，我协助近90岁高龄的老师修订这部教材。老师亲自确立修订原则，坚持保持总体框架不变，删繁就简，添新汰旧，并且力求中国化。在那些日子里，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冬，老师没有落过一次讨论会，他亲力亲为，会对每章我编辑好的内容逐字逐句地审阅。记得我对当时帮我编辑打字的研究生说，你们打好字以后必须认真阅读三遍，然后我再读三遍，之后才能呈章先生，老先生会每个字每个字地看，可不能犯错啊！果然，每一章书稿上都有老师一笔一划圈阅修改的痕迹。

这部教材出版后，北师大心理学院给参编的学院几位老师一点绩效奖励。因为老师已离休，学院让我代老师分配。我觉得其他老师也不会有意见，就自作主张给老师做了一个劳务表，把绩效都给了老师。然而在学院请老师签字时，他知道了。老师电话命我立刻去他家一趟，一进门就严厉批评了我，并递给我一张他亲自分配好绩效的名单。

点击图片即可购买

老师一生致力于社会心理学和教育心理学研究，尤其在品德心理学方向上堪称国内泰斗。在《章志光心理学文选》的序言中，老师写到：“我把心理学当做党和人民的科学事业看待。我之所以热爱心理学，除了它本身有许多奥秘可探索外，更因为它能用来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的佐证，并能为社会主义、为人民服务”。《章志光教授心理学文选》的第三编是“品德心理学探索与实验研究”。老师提出的品德的心理结构的理论，以及学生品德形成的动态研究与方法探索等思想，在国内心理学界和教育界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我的另一位恩师林崇德教授说：“心理学界有“北章（志光教授）南李（伯黍教授）之说””。我工作以后，深受老师学术思想的影响，目前从事的儿童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研究，都一直在试图深入探讨儿童青少年亲社会行为的成因，并坚持动态与积极干预的原则。

老师不仅坚持政治方向，为人正直，而且也很温暖。老师离休之后，同门每年在他生日时一起聚会，他非常高兴，对我们极其和蔼亲切，不像之前那样严厉。同门宜音结婚时，老师还特地叮咛我一定要替大家为她买个礼物。在那次聚会时，老师亲手为宜音戴上他精心准备的红珊瑚项链。那个场景仿佛慈爱的父亲送女儿出嫁。我们作为章先生的研究生，还都在他家里吃过他亲自下厨做的红烧肉。

老师永远离开我们了，再也不能吃到他生日时分给我们的蛋糕了，再也听不见他委婉批评我的声音了……我无比悲痛。在今年教师节前，曾与师弟运华约好去看他的，却未能成行，更成了终生遗憾......

2017年12月，前排左起：董婉月，章先生，寇彧；后排左起：葛瑛山，石秀印，张志学，章建潮，魏运华

作者：寇彧，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