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牟平是一个千年古县。这是一方富有智慧和深厚文化底蕴的土地。 从许多村庄的名字中也能寻觅到它的历史印记和极高的文化品位。 多年来，我时常想起离村那方圆几十里的村庄名字，饶有兴趣的猜想这些村名的来历和与之有关的美丽传说。 其实，各个村庄的先祖为村庄起名字时有的讲究，有的也很随意。如老家的邹家疃、郝家疃就是同一族姓的人居住的村庄。有的是按地理环境和方位起名的。如北山村、山北头村（包括东山北头村和西山北头村），这些村庄的地理位置是处在崑嵛山北麓的一支山脉向北蜿蜒延伸到黄海边的峰山脚下。山北头就是山的北面。 老家的人也常常把绕着这一山脉东西两侧的几个村庄连在一起，编了一句顺口溜：“上庄、林北、北山、山北头，捎着南北莒城、蛤堆后。” 蛤堆后村，有关资料说，是明代曲姓由黄县白马村迁此定居建村。顾名思义，村子可能就是建在蛤喇堆的后面而得名。在远古的时候，大海从这里退走，留下了堆积成丘的蛤喇壳。（胶东方言中叫“蛤蜊”为gala）根据《牟平县志》的记载，1962年，在这里发现了“蛤堆顶遗址”。总面积7万多平方米。出土器物：有石器、骨器、陶器等。石器有斧、铲、锛、球、磨盘、磨棒、砺石等。遗址属新石器时代，距今约5500～7000年，这里在1970年代也被列为山东省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与蛤堆后村相邻的莒城村也有着悠久的历史，相传是春秋时期有莒国人流亡至此建村，今属牟平大窑乡。当年，养马岛是由莒城管辖，古时也称为“莒岛”。 在学生时代，我有时去西山割草，站在峰山上向西北望去，看着在蔚蓝色的大海里那一个狭长的岛屿，想着有关它的传说，常常会引起许多遐想。这个岛就是养马岛。传说是因为秦始皇东巡时在此养过战马而得名。而当年，老家的人习惯称它为象岛。听大人说，岛内有一条小路通往陆地。令人称奇的是当海水退潮时，海水以此为界向两边分去，小路便露出海面；涨潮后，小路深藏在海底，岛屿就像一头大象在大海里沐浴。那里碧海蓝天，金沙银浪，海水清澈，海风徐徐，海鸟鸣啾，白墙灰瓦掩映在绿树丛中，真乃人间仙境也。现时，养马岛已是闻名遐迩的旅游圣地，号称中国北方的“马耳他”。 马家都村，离我们村大约有二十多里路。在老家广为流传这样一句歇后语：“马家都的鸭巴子（鸭子）--烀得烂身子，烀不烂的嘴”。这是形容一个人对事对理心里服气，嘴里却不服输的意思。 因此，这个村名在我儿时就耳熟能详。但，“都”是什么意思？歇后语的来由是怎么回事？对我却一直是个谜。 2018年，我看到一份资料说，山东省住建厅对第二批省级传统村落名单进行公示，龙泉镇马家都村从全省433个村庄中脱颖而出，成为龙泉镇第一牟平区第二个获此殊荣的村庄，也是烟台市唯一、全省仅有的两个同时获得“省级传统村落”“省级宜居村庄”的村庄之一。还介绍说， 马家都村位于海上仙山之祖昆嵛山的腹地山区，龙泉镇驻地东南，与威海文登搭界，三面环山，村内山水相依，绿色环绕，百年古树众多，古建筑保存完整，古老传说美丽。“都”为元时行政区划。相传，马家都村原为一马姓都吏在此建村，因具有“都”的功能，故名马家都。 这些资料虽然为我部分释惑，但马家都村悠久的历史和蕴藏在古老建筑里的故事仍为它披上了更加神秘的面纱，我的好奇心有增无减。 北头村，自然是因为地处最北面，临近黄海而得名。同是一个“都”字，在北头村这里却是大姓氏。北头村至今较为完好的保存着一座古老的“都氏家祠”，家祠里存有宗谱和谱书，从中记载着这里的“都”姓的祖先叫必里海，都氏系蒙古族后裔 据考证，必里海是元朝大蒙古国派驻镇守宁海州等处的都达鲁花赤。 “都”是总的意思，达鲁花赤是蒙古语“镇守者”（掌印官）的译音。 上庄村西的山脉有一处呈马鞍形的豁口，我们当地人称为上庄口子，又称孟良口。烟威公路穿行而过，孟良口东西两侧的坡长都有六七华里。山口北侧的陡峭山崖上有块石硼，上面刻有两个人头轮廓像，传说是孟良焦赞的画像。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我去县里上中学，从路东侧的漫漫长坡爬上来，总是大汗淋漓。站在孟良口上，爽爽的山风吹来，举目远眺，心旷神怡。看着模糊的孟良焦赞的头像，浮想联翩：宋朝的北部疆域时常遭受西夏、金、辽等异族的入侵，狼烟四起，演绎出许多悲壮的历史故事。让人们似乎穿过历史的烟云，听到古战场传来的震天动地厮杀声，看到杨家将金戈铁马，忠心报国的壮烈场景。而我们这里不曾听说有古战场，杨家将麾下的大将孟良焦赞极可能是这里的守备官长。 胶东半岛这个尖尖上，三面环海，从孟良口东去六七十华里便是威海卫、成山角的“天尽头”，应该是抵御外敌入侵的重要战略要地。孟良口东去十几华里的金山上寨、金山下寨村，还有烟台和牟平城之间的清泉寨、马山寨都是沿海而建。我猜想这可能是历史上宋兵驻扎的营盘，建村后，村名就沿用了下来。 宋朝的王安石在变法中实行的登记制度就是把国民组织起来，编为十家为一组的征兵单位，也叫保甲制度。我进而猜想，龙泉乡的八甲村、六甲村是否是在宋代神宗时就已建村了呢？ 星转斗移，历史越千年。孟良口和这些村庄像岁月老人一样见证了历史的变迁和世事沧桑。 我姥姥家在埠后村。《现代汉语词典》解释说，“埠”字指码头。埠后村离昆嵛山脚有十多华里远，它的村东是广阔的平原地，相去3华里有一条源于昆嵛山的汉河。当年的码头会在那里呢？前几年，我听到一位亲友说，他家住埠前村。哦！埠前、埠后，它们是码头的一前一后的两个村落。 联想到有人在昆嵛山发现一尊铁锚镶在山崖上的传说，远古的大海边可能就在昆嵛山脚下。汉何发源于昆嵛山，河水在海底冲出一条弯弯的海沟，成为一条深深的航道，码头或许就在现在的汉河岸边。 遥想当年这里船行如梭、白帆点点、海鸥翱翔，商贾云集，定是一个繁华的地方。于是埠前和埠后的村名便这样得来了，它们像天上的牛郎星和织女星一样隔着海、隔着汉河遥遥相望。 沧海桑田，埠前埠后村今犹在，码头已随着历史远去了。 与埠后村相距不远的神童村是一个有着神秘色彩的村庄。村名流传着不同版本的神话故事。 据说，神童村本来叫神头村。传说文登柘阳山下山前村男士李田斗娶得邻村柘阳山山后郭家村女子郭三佳为妻。婚后，新娘于昌阳河中浆洗衣物时饮用河中之水而有孕。怀胎三载后的古历六月初八日夜晚，风雨交加，郭女产下一物，视之却为一肉状物。李家疑为妖孽，遂弃之昌阳河内。该物遇水化变为一龙儿。龙儿每每夜半回家哺乳，其时狂风大作，其母随之昏厥。此情不久便被其父李田斗察觉。一日晚，田斗瓢扣灯烛，持镰以待。风声过后，田斗猛掀瓢亮灯，但见一黑龙尾绕屋梁，竟为一黑头入妻怀哺乳。田斗惊怒，挥镰急砍，龙尾随即断裂。黑龙疼痛难忍，腾飞出屋，一路到了黑龙江（据网络资料）。 在老家，秃尾巴老李是正直善良而孝顺的化身，老少皆知，家喻户晓。他到了黑龙江，见一恶龙兴风作浪，骚扰欺压乡民，山东人闯关东更是受到它的无端欺凌。秃尾巴老李决心为民除害，与这条恶龙从东北一直打到山东。秃尾巴老李得家乡的天地造化，在崑嵛山前，将恶龙斩首，其头落在汉河的东岸。人们见一龙头落下，后来村庄的名字便叫着“神头”，习惯了就叫成了“神童”。 还有一个传说。说当地有一座关帝庙，供奉着关云长—关圣大帝。关老爷保四方平安，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乡民顶礼膜拜，庙里四季香火不断。一年，关老爷云游四海，一狐狸精见机化为人形，霸占庙宇，享受供奉，还行风作妖，祸害百姓。 关老爷回来后，大怒。挥起青龙偃月刀，将其斩首，头落处，人们以为是上天落下人头，就有了神头村（神童村）的说法，尾巴落处的地方便有了大小苇子村（大尾子村、小尾子村）的叫法。 相传在某朝某一天，老家发生了一场罕见天象。几块天石从天上呼啸而降，有一条野狗见壮，惊恐狂奔，结果还是被一块石头将它击毙，人们把这块地就叫“赶狗地”。 另外一块巨石轰然坠地。顿时地抖山摇，黄土升腾遮日，黝黑的巨石散发着灼人的高温。当人们从惊恐中醒过来的时候，方知是天上掉下来的星石。从此以后，便有了星石泊这个村。我小时侯去姥姥家，途经这里的时候，总是驻足观望，只见那块巨石在落地时已断为三截，两头小、中间大，总体长约15丈，宽约3丈，高约1丈。五六十年代，曾有专家多次来考察过。 这是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说的是清朝乾隆皇帝东巡到东海边。此时，他布衣打扮，骑马徐行，一边观赏沿途的壮丽山河，一边走访民情。 当他沿昆嵛山北麓东临文登地界时，坐骑受惊，嘶鸣着撒野狂奔而去，乾隆皇帝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侍卫尾追不上，诚隍诚恐。正在这时，有一位在田里劳作的老汉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去，眼明手快地拽住马缰绳，把狂奔咆哮的马制服，保住了皇上的性命。 乾隆皇帝喘息方定，便亮出了身份，当即口出金言，敕封这位老农为“八品老白丁”，终身享受朝廷俸禄。从此以后，皇帝途经的道路便称为官道，再后来也就有了官道南村和官道北村。 殿后村的来历或许与道观有关。当年丘处机在昆嵛山石门诵经布道的地方成了道教的圣地。 有造诣的道长羽化后，就埋在这风水宝地了。于是，这里就有了铜碑、铁树、72抱白果树的传说。铜碑就是长老的墓石碑敲起来有清脆的金属声；植在墓前的树，敲打起来也像打铁一样叮当有声。 那棵白果树更有点奇了，偌大的树洞里可容下四个人品茗论道。有位盲人感到很希奇，要亲自量一量白果树的身围。他把打狗棒放在树旁作记号，便开始合抱白果树。这时，被站在一旁的小孩看见了，他恶作剧地把竹棍拿到一边。这位盲人一口气抱量了72抱，实在累得不行了 ，就大喊说：“这白果树太粗了，我竟抱了72抱，真是天下神树呀！” 从此，一传十，十传百，这里名声鹊起，香火更盛了。于是，道家众徒在这里建了道观，道观巍峨高大，就像凌霄宝殿一般。在殿后面居住的人家的村名就改名叫殿后村了。 …… 现在，老家的村庄都在村口竖有村碑，记载着建村的年代，唯独没有村名的说明。随着国家城镇化的进展和少子化的原因，老家的许多村庄的房子大都空置，多是老人在留守。多少年过去了，他们会把一肚子的故事带走，村落也会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我心中不免有些惆怅。 朦胧是一种美。我根据民间的传闻去猜想村名的来源，也会有点美吧。或许有许多谬误，但我覚得还算是做了一件有趣味的事。 ”留住所爱，留住所想，留住一梦相伴日月长。” 2019年10月17日于东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