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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 躲避崇高4

 与谁同坐6512 2019-10-20

承认不承认,高兴不高兴,出镜不出镜,表态不表态,这已经是文学,是前所未有的文学选择,是前所未有的文学现象与作家类属,谁也无法视而不见。不知道这是不是与西方的什么“派”什么“一代”有关,但我于愿认为这是非常中国非常当代的现象。曲折的过程带来了曲折的文学方式与某种精明的消解与厌倦,理想主义受到了冲击,教育功能被滥用从而引起了反感,救世的使命被生活所嘲笑,一些不同式样的膨胀的文学气球或飘失或破碎或慢慢撒了气,在雄狮们因为无力扭转乾坤而尴尬、为回忆而骄傲的时候,猴子活活泼泼地满山打滚,满地开花。他赢得了读者。它令人耳目一新,虽然很难说成清新,不妨认作“浊新”。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和光同尘。大贤隐于朝,小贤隐于山野;他呢,不大不小,隐于“市”。他们很适应四项原则与市场经济。

当然王朔为他的“过瘾”与“玩”不是没有付出代价。他幽默,亲切,生动,超脱,精灵,自然,务实而又多产。然而他多少放弃了对于文学的真诚的而不是虚伪的精神力量的追求。他似乎倾倒着旧澡盆的污水,以及孩子。不错,画虎不成反类犬,与其做一个张牙舞爪的要吃人又吃不了的假虎,不如干脆做一只灵敏的猴子,一只千啼百啭的黄莺,一条自由而又快乐的梭鱼;但是毕竟或迟或早人们仍然会想念起哪怕是受过伤的、被仿制伪劣过也被嘲笑丢份儿过的狮、虎、鲸鱼和雄鹰。在玩得洒脱的同时王朔的作品已经出现了某些“靠色”(重复或雷同)、粗糙、质量不稳定的状况。以他之聪明,他自己当比别人更清楚。 王朔的创作并没有停留在出发点上。其实他不只是“痞子”般地玩玩心跳,他的不长的长篇小说《我是你爸爸》中充满了小人物、特别是小人物的儿子的无可奈何的幽默与辛酸,滑稽中不无令人泪下的悲凉乃至寂寞。他的《过把瘾就死》包含着对于以爱的名义行使的情感专制的深刻思考,女主人公歇斯底里地捆住男主人公的手脚,用刀逼着他说“我爱你”的场面接触到人性中相当可悲亦可怖的一面;主人公虽不乏王朔式的痞子腔调与行状,毕竟也“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那种巨大的……过去我从来不相信会发生在人类之间的激情……”自称“哄”“玩”是一回事,玩着玩着就流露出一些玩不动的沉重的东西,这也完全可能。而他的短篇小说《各执一词》,实际上包含着强烈的维护青年人不受误解、骚扰与侮辱的呼吁。如果我说这篇小说里也有血泪,未必是要提一提这位“玩主”的不开的壶。

王朔会怎么样呢?玩着玩着会不会玩出点真格的来呢?保持着随意的满不在乎的风度,是不是也有时候咽下点苦水呢?如果说祟高会成为一种面具,洒脱和痞子状会不会呢?你不近官,但又不免近商。商也是很厉害的。它同样对于文学有一种建设的与扭曲的力量。作为对你有热情也有宽容的读者,该怎么指望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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