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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坂坡》 俞菊笙 饰 赵云 国剧宗师之故去，幸尚有老将尚和玉不时出演，嗜大块武戏者得以少解渴念。时闻评及杨、尚者，十之八九皆多杨而下尚，一二嗜尚者，又皆惟尚是尊，更无聊者私相附会，加以传者益者，或云杨为俞菊笙子也，以长杨之胤系，识者自知其可笑也，若杨小楼尚和玉者，皆未得俞菊笙之亲倭者也。虽俞振庭，不过少有几出确为其父所亲授，余皆其舅所传也，而杨小楼尚和玉者，除其自有之工夫及其家传（小楼从其父月楼）皆从学于张增明之父张七者。张七者即菊笙之内弟振庭之舅氏，从老俞多年，亦习武生者，凡老俞之戏尽入其腹中，而俞、杨、尚者，虽受于彼一人，即各有所得。俞天性所赋，其火泼悍勇极似其父老俞，《金钱豹》一戏与迟亮儿（月亭）二人在科新排，老俞大喜，且向张淇林云“叫他们小哥们给唱了！”可想见其如何之冲！其《长坂坡》、《挑华车》、《金锁阵》、《花蝴蝶》、《五花洞》、《鄚州庙》、《艳阳楼》等戏于其杀气冲天之际，皆俞振庭所最擅长。然既因其体力关系，又病懒，故虽寿于杨而实衰过去甚甚。俞之功于菊界者亦颇多兹不赘。 《长坂坡》 杨小楼 饰 赵云 论杨小楼之为继俞菊笙之一人，其实杨不必以学俞为有价值，杨实有过于老俞者，是不可忽论者也。譬之《长坂坡》一戏，菊笙当年演此，于救简雍、糜竺、甘夫人诸场不过尔尔，而见糜夫人一场及抱阿斗、抓帔、掩井等节，表现赵云之忠勇有余，而于赵云之精颖聪敏，精细气概则不足。今观杨小楼所演，见简雍之神情，救糜竺之连说连上马等紧张之表情，见糜夫人一场，一望即作慌忙下马之状，糜夫人不上马时之焦急状。 《连环套》 杨小楼 饰 黄天霸 再后当阳桥之见张飞，摔子时情感之表露眉宇皆实精彩愈乎菊笙也。再以黄天霸诸戏论之，是又皆知小楼之拿手也。若菊笙者，先辈每喻为《恶虎村》之黄天霸最洽其身分，是取其凶悍猛烈之处也。若《连环套》时代之黄天霸，则惟小楼能写照其人耳。再论扮相，菊笙朗目浓眉，且永远红光满面若罩油采者，体健绝伦（振庭逊其父远甚！）故扮出亦凶猛若天神，虽雄威凛凛而精细之处不见。故金钱豹、关平、高宠、马超等将才也，非岳飞、赵云类之风味。而小楼则威猛俊秀咸具，观其年轻时，无不堂堂一表，勇武之中英隽之意存焉，故真武生之典型人物也。其艺事，其扮相，其嗓，非后来所能望及，洎晚年，虽嫌其面清瘦，而精神不减，乃令人不觉是其短处，此艺术精诚之动人也，岂妄言哉。 尚和玉先生（1873—1957） 尚和玉者，以其戏路而言，勉而称之曰武净亦无不可，尚为乡人，证之其言行敦谨，本其乡间之质朴，故其艺术之得，乃在“坚”“实”二者。若杨小楼本梨园世家，自幼之熏陶，加以其个人之变通改良，故精益求精，未免有忽于“坚实”之处。尚则墨守其学，惟规矩是属，是以一举手一抬足之式，皆重若泰山，然而不可少移，至于起打，则严整如老俞，而悍戾逊之，工架所趋则皆俞氏之肖影也。尚氏嗓暗，不能若小楼之浏亮，乃嘶哑充沛之处有似俞氏。故赵云、黄天霸等戏实嗓为之累，而扮相亦不能若小楼之漂亮。故尚于《铁笼山》、《状元印》、《艳阳楼》、《四平山》、《挑华车》、《青石山》等勾脸而武生者独见长于菊坛，处处皆见其“坚实”，自初迄终，精神一贯，绝无丝毫媚苟之处。宜乎尊之后学之准绳者。 《战滁州》 尚和玉 饰 脱脱 以上浅言，是杨尚各尚一途，殊不可厚此非彼，杨为“精”为“美”，于《长坂坡》、《连环套》等戏见其“精”，于《别姬》、《安天会》等见其“美”；尚则“坚”而“实”《铁笼山》、《挑华车》实坚固如铁山，《战滁州》、《战岱州》等诚严整密致而不可以间隙。故喻杨则如雷炬照夜，而喻尚则如野火漫山。今请以同一之戏论之，譬如《水帘洞》，尚杨皆工之，若以十分为满，则尚于歌唱神情能得其五，而翻跌起打亦能得其五；杨则翻跌起打仅及其二，而神情歌唱表情能得其八。《铁笼山》、《艳阳楼》、《四平山》等皆老俞之戏，又皆二氏之所有，而尚演之能及老俞十分之八九。杨演之仅老俞之五六，而独别有过之者，是小楼独有之精彩处也，故杨、尚二派，尚为尊俞之旧型楷模，杨为改良精进之杨派。誉之者，称尚为规矩，称杨为进步。毁之者，以尚匠气，以杨为文而不武。平心而论，尚之坚实规矩，可以力学而及。杨之秉其天赋，颖悟独出虽学而不可也，然虽精彩灿然矣，武功之持乃逊于尚。是不必互争二者，择其所精而论之可也，况皆为一代宗师，而后来者，犹未见有一人能追二人之后者耶？ （摘自 《立言画刊》 104期5页 选编：陈志明、王维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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