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菡艺名琪官,是京城有名的优伶,先跟了忠顺王爷,后又被北静王所欣赏,二王非一路人,却都对蒋玉菡情深意浓,可见蒋玉菡之魅力。 在第二十八回,贾宝玉在冯紫英家宴上邂逅这位神往已久的绝色人物,蒋玉菡亦深取贾宝玉多时,两人相见恨晚,随后,于无人处交换了汗巾。蒋玉菡赠与贾宝玉的汗巾名唤茜香罗,据其所言,是昨儿北静王才赠与自己的,这茜香罗是茜香国国王所贡之物,系着可令肌肤生香,不生汗渍。如此稀有之物,又是北静王所赠,蒋玉菡却慷慨转赠贾宝玉,可见蒋玉菡对这个荣国府的宝二爷,是情有独钟啊。 然而,事情偏偏就这么有趣,贾宝玉原是个情不情之人,对谁都能用情,但专情的却只有林黛玉一个。黛玉的东西他是要藏在衣服里面的,而别人送的东西,转手就可以给别人,便是北静王的东西也不例外,更何况蒋玉菡? 宝玉回到屋里后,袭人发现他身上血红的茜香罗,便猜着了八九分是怎么回事,问宝玉要自己的汗巾子,宝玉一听,才记起来赠与蒋玉菡的汗巾子是袭人的,忙后悔起来。只能赔笑“我陪你一条罢?”,袭人听后也只是叹气,责怪宝玉将自己的东西给了“那起混账人”,称其没个算计儿。但也不敢多说,文中写道: 再要说几句,又恐怄上他的酒来,少不得也睡了,一宿无话。 在这段描写中,给我们传达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宝玉酒喝得有点多,袭人原本很恼的,还想再多责劝他几句,但是担心会触怒他,所以选择了沉默,两人都睡下了,这一晚上啥也没发生。 然而,在次日早晨,两人醒来后,宝玉便跟袭人笑道: “夜里失了盗也不晓得,你瞧瞧裤子上。”袭人低头一看,只见昨日宝玉系的那条汗巾子系在自己腰里呢,便知是宝玉夜间换了, 这里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袭人夜里被宝玉换了汗巾,可是她到了第二天还没发现这件事,这有可能吗?我们知道古人的汗巾子是用来系小衣的,小衣就是里裤,宝玉想要将茜香罗系在袭人的身上,那先得解开原先的汗巾,再将茜香罗系上去。这个操作是比较复杂、用时较长的,而且操作期间宝玉触碰到的腰部、腹部,这些都是一个女性极为敏感的部位。宝玉这么一倒腾,袭人即便是个醉汉,也该醒了,更何况袭人是个丫环,自小就养成了睡觉警醒的习惯,所以想要趁着袭人睡觉,偷偷给她系汗巾,理论上是不可能的。 那么,宝玉该怎么做,才能让袭人无法发现汗巾被换了呢?其实,许多人读到此段,也会有这种疑惑,但是都没往深处去想,而关于这个问题,作者的好友、《红楼梦》的最初读者富察明义早给出了答案。在富察明义《题红楼梦》诗的第九首中,如此写道: 红罗绣缬束纤腰,一夜春眠魂梦娇。晓起自惊还自笑,被他偷换绿云绡。 这首诗很直白,第一句写的是袭人身上束上了大红的茜香罗,第三第四句描写的则是袭人发现宝玉为自己换了汗巾后又惊又笑的表现。而第二句,则是这件事的谜底。“一夜春眠”,春眠一般指春日因困倦而产生的睡意,但彼时正值端午,是盛夏时节,谈何春眠?而如果我们在看最后三个字“魂梦娇”,写尽了风情月事中的女儿之态。便知这“春眠”不是真的在沉睡,而是春睡。由此可知,袭人身上的汗巾是夜间与宝玉温存时,被偷偷系上去的,而袭人忘情中没有察觉。 然而这样一个情节,却被作者以“一宿无话”概之,可知作者行文时,为了将自己的作品和那些千篇一律的“才子佳人”小说区分开来,是费劲心思了,毕竟一再描写风情月事,是极煞风景的。如此“柳浪闻莺”之笔法,堪与第七回贾琏秘戏王熙凤一节媲美。 当然,作者描写这样一段文字,自然是有深意的,根据袭人的判词,以及文中给出的多处细节暗示,我们可以肯定袭人最终嫁给了蒋玉菡,至于将来袭人是因为这条茜香罗才与蒋玉菡有了交集,还是嫁给蒋玉菡后,二人才发现有这段因缘,那是八十回以后的事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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