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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废塑料，曾是大部分东风村人最熟悉的行当。 东风村在江苏徐州，2006年孙寒刚回村那会儿，村子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难闻的、令人头晕脑胀的味道。他回忆：“道路两边是两条黑色的大水沟，天空都是灰蒙蒙的。” 每当傍晚，村里的老人们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坐在成堆的塑料垃圾上进行分拣 。据说，村里曾有个工人，被破碎机绞断了一只手臂。还有个塑料回收厂的老板，直接被搅成肉泥。 因为没有别的生财之道，贫穷的东风村曾经历了30多年“捡破烂”的历史，因而又被叫做“垃圾村”。 这些塑料垃圾自美国、欧盟、日本过来，通过集装箱跨海，从沿海码头上岸，再运到沙集镇上，靠当地村民挑拣、清洗、破碎、加热融化，做成一粒粒的可再次使用塑料原料，再运往别处。 然而，这条运行了30多年的垃圾产业线，却被一个叫孙寒的当地村民，用一根网线，彻底终结了。 孙寒 东风村的第一家淘宝店 在沙集镇上问一圈，几乎没有不认识孙寒的。连当地的的士师傅，都能对此说上两句：“孙寒，我们镇的第一个十万元户。” 孙寒今年37岁，长相儒雅，看起来不像生意人。14年前，在镇上人还不知道“淘宝”是什么的时候，孙寒就率先回老家东风村开起了淘宝店。 那时候，“淘宝网”刚满两年，上网还要拨号。 2007年，孙寒全职做淘宝。村里没有什么货源，他便联系义乌小商品市场开档口的老板，从他们那边进货，在网上卖刮胡刀、小饰品。 有一年，他和朋友陈雷去上海考察。参观“宜家”时，孙寒发现这个品牌简约时尚的家具，非常受城市白领的欢迎。“网上还没有见过类似的产品，利润空间肯定可观。”于是他买了一套收纳架，带回东风村，日夜反复研究。 他在原产品的基础上进行创新，将原本的螺丝固定改成卡扣设计，使家具能够拆开来运输，到买家手中，又可自由组合。 设计图做出之后，制作生产成了“大难题”：孙寒找了二三十个木匠，有的嫌量少不肯做；有的只会做棺材不会做家具；沙集酒风盛行，有的木匠喝完酒做工，能直接睡上一天不醒。孙寒甚至跑到沙集周边的凌城、宿迁、李集、耿车等地寻找木匠。 最后，孙寒还是在村里找到木匠王以胜，“他技术好，也肯生产”，终于将这款“木条子收纳架”生产了出来。 结果大获成功，因为样式时髦，价格实惠，新产品上架不到一年时间，孙寒就赚了十多万元。 产量增大之后，孙寒在东风村，把原本打算做猪圈的300平方米，投资7万元，建了个家具厂。 金融危机打破了“破烂”饭碗 孙寒工厂门前，进进出出的货车越来越多。 住孙寒对门的发小王朴，见孙寒天天忙到深夜才能到家，又听说孙寒一年能赚10来万，便跑去对门取经。 王朴和东风村多数年轻人一样，没读过几年书，在村里从事塑料回收再加工的生意。 2008年金融危机，波及到沙集镇当时“如日中天”捡破烂生意，王朴是其中一员，他接不到订单，又没有别的可赚钱的门路。 看到发小的窘境，孙寒帮他注册了个淘宝店，教拍照上传产品，并向他提供货源。 王朴那时候连打字都不会，初学时只会用一根手指敲键盘，“刚学打字，手指分不开也合不拢。”村里人看到王朴打字的搞笑模样，还给他取了个绰号“一指禅”。 尽管如此，王朴的淘宝店也是顺利开张了。“第一笔生意来的时候，全程都在跟孙寒通话，让他告诉我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开店不久，王朴很幸运地赶上了淘宝首页商品展示，信誉度和流量飙升，很快成为村里的“家具生产大户”。尝到甜头，王朴又将开淘宝店的“秘籍”传授给了自己的亲弟弟，弟弟又帮几个村里的朋友开了淘宝店。 开网店没多久，孙寒很快在隔壁的宿迁市买了套房，连王朴，一个月都做到了60多万销售额。 他们开淘宝店“赚到大钱”的消息，很快从东风村村头传到了村尾。 不多时，东风村人人都开起了淘宝店，练起“一指禅”的农民一时成为村里的奇特景观。 孙寒的家具工厂从承接村里的一两个淘宝商家，一直发展到了十多个村里的店铺，货渐渐供应不上。生意火爆，着急卖货的商家，经常连夜赶到孙寒厂里面“抢货”。孙寒工厂的工人不得不加班加点生产，“工人熬不住的时候，我就自己上，经常困得切到手。” “破烂村”成了淘宝村 孙寒家的工厂门口，是一条泥泞的小土路，运输家具的大卡车经常陷在泥泞里动弹不得，村道狭窄难行，“卡车经常从村口堵到村尾。” 2009年，东风村所在的沙棘镇，网店达到400多家。 村里的道路明显已经跟不上电商发展速度，同时跟不上的，还有物流、网络以及电力供应。 没有物流入驻村里，商家们要赶到睢宁县城去发货，一来一回耗去大半天时间。另外，村里的网络，也是个大问题。“早期大家都是拨号上网，打开页面要等好久，非常不方便。” 村里的家具厂如雨后春笋般，一家接一家冒头。十几家工厂昼夜生产，村里电力也明显供应不上，“经常停电，一停就是一两天，被商家催疯了。” 当时东风村支部书记的王敏，曾颇费周折找到德邦物流的一位分管副总经理，并向他详细介绍了东风村的淘宝发展。王敏带着他，逛了东风村，让他看了工厂日夜生产的场景，还有堆积如山等待发出去的货物。 德邦物流很快落户沙集，紧挨着东风村。许多物流企业，也跟风般，在东风村落地生根。 随后，铺设光纤、电力改造、修建道路等一系列措施逐一被落实。 越来越多的村民，加入网商的行列。外来“女婿”程怀宝就是其中之一。 2010年，程怀宝也开起了淘宝店，是在2010年，东风村基础设施较为完善时，开起来的。他的店铺投入成本是2000元，“那时候穷，借了岳父的电脑，在墙上打了个孔，从孔里拉了邻居的网线过来。” 2010年，孙寒又投资40万元，建了第二个家具厂。但依然满足不了，村里淘宝卖家的拿货需求。 程怀宝也曾到孙寒家的工厂“排队拿货”，“发现前面排队的人乌泱泱的，根本轮不到我。”他就换了一家家具厂拿货。2012年，程怀宝赚了钱，在沙集镇全款买了套房子。后来，他还办了三个工厂，巅峰时每个月给工人发80万工资。如今，他创办的工厂，成了东风村规模最大的生产工厂。 11年，从外贸到内需 程怀宝聘请了专业的客服、售后、美工设计以及网店运营，不再走“模仿复制”的道路，而是进行自主设计、自主生产，开始走中高端的家具制造之路，并形成自己的品牌“金多喜”。 跟程怀宝长期合作的摄影师赵源，原是宿迁泗阳人。2015年，赵源经朋友介绍，在沙集镇上，创办了一家摄影工作室，专门服务镇上的网商们。创业4年，赵源已经服务过2000多个淘宝店铺，年销售额能达到300多万。“产品拍摄、3D设计图、详情页设计、店铺装修，主图视频，我们除了运营不做其他都做。” 赵源说，“一个爆品就能撑起一家家具网店。” 宿迁人赵源，在沙集镇上开了摄影工作室 至此，镇上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以电商家具为中心的产业链，五金配件、会计、摄影以及物流公司随处可见。 东风村电商模式被迅速复制到沙集镇，沙集模式又被复制到睢宁县城。去年，睢宁县的淘宝村达到92个，成为全国首个“所有乡镇都有淘宝村”的县。 何军是东风村隔壁的沙集村人，今年55岁，在程怀宝工厂里给家具修边。 进工厂之前，何军曾在塑料回收再加工行业工作十多年，一架7000多元的塑料破碎机是全家人的收入来源，他也靠着这台旧机器养活了三个孩子。 村里的“捡破烂”行业没落之后，何军来到了程怀宝的工厂。“现在一个月能有4000多元，比原来搞垃圾好多了。” 何军正给木材修边 东风村曾默默吞食着来自欧美发达国家的各种垃圾，用环境污染和身体健康为代价，换取经济上的发展。 从2008年至如今，正好是中国经济从外贸出口，到扩大内需的十一年，也是中国消费崛起的十一年。 靠着一根网线，靠着国民经济的新引擎，东风村乃至沙集镇，彻底摆脱了“破烂村”、“垃圾村”的名号，如今，它有一个新名字，中国淘宝第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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