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酒之类的雅趣,笔墨浸润之余,也常给人一种附庸风雅的自我陶醉。尤其是文人墨客,喜好拿古人自比,闲暇之余,杯酒作诗,盏茶填词,自是不可或缺的消遣游戏。即便是不捉刀拿笔的人,但凡受过诗词文艺的熏陶,也时常会引用一两句诗词,吟赏之余,心里的悲也好,苦也好,悉数沉淀,可称之为在诗词中找到归宿。 如此说来,今人应该得感谢唐诗宋词,若非那些盈满了人生玩味的词句,寂寞者不知该多寂寞,哀伤者不知该多哀伤,怀春少女满腹的心事不知该与何人诉说,抑郁文人心头的激愤不知该泼洒去何处。诗词始终是美妙的事,不仅关照过去的悲欢离合,也同情当下的喜怒哀乐。 木心先生有句话说得极好:唐诗下酒,宋词伴茶。区区八个字,就道出了诗词各属的气质,也蕴含着一种闲雅的人生态度,细细咀嚼,值得玩味。 唐诗是带着酒性的。盛唐的诗人多半是癫狂喜悦之余,泼酒入墨,带着几分醉意,就着微醺的春光,挥笔而就的是气象开合的大山大水。边塞,狼烟,帝王,美人,一切繁华盛景都化作杯里的酒,酒里的诗。一饮而下,豪气清心润肺,连带几个酒嗝,都灼热得比热血还滚烫。 想来唐诗也该是在饮酒时吟诵的。李太白一掷千金烧了一壶烈酒,泼洒了千年,味道还是那么辛辣醇厚。他的诗句汪洋恣肆,任你是桀骜不羁的侠客,还是温文尔雅的书生,吟诵太白的诗句,都会被句中汹涌的情感所夹裹,忽而上九天揽月,忽而“奔流到海不复还”,心惊折服之余,只感觉浑身骨骼铮铮作响。太白诗够烈,也非得配上更烈的酒,才对得起诗仙的浩瀚笔墨。 边塞诗人蘸着壮行酒作诗,田园诗人在杏花酒中成韵。杜子美苦吟作句,不捻断几根胡须,是饮不下那杯盛满忧思的苦酒的。王维也定是在空谷幽林中奏琴饮酒,那杯薄酒想必要比天边的闲云还要清闲。 唐诗的酒性,或清冽,或辛辣,或炽热如火,或清淡似雪。盛满唐诗的酒具,斑驳着诗人的气息,从古至今,未曾沾染半点烟火气。 相比唐诗的七分酒性,宋词更像是一杯淡雅馨香的清茶。茶里的每一瓣叶子,起落浮沉间,轻诉着碧水流长,人间悲喜。 淡淡的山水之间,捧一杯清茶,品尝着山间嫩绿的蓼茸蒿笋,这番滋味,真是让人羡慕。也只有吟诵这些词句,我们方可暂得一份宁静,与诗人偷享一份清欢。 宋词是流动的故事,流动中显现出一种静态的美。像是一杯素茶,杯盏晃动间,袅袅升起一缕缕婉约的感动,不适合大口啜饮,只适合小口小口,慢慢品味。 “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读之伤人,需去啜一口热茶,来缓解词句中的凉薄。 “烹茶,新试水,人间清楚,物外遨游”,这份旷达,定是方外高人在深山古寺中沏的一壶道茶,碾雕白玉,罗织红纱,不知谁有幸能品尝一番? 介乎醉与非醉之间的雅士,最爱在酒后饮一杯清茶。唐诗的酒性,也唯有宋词这杯茶方能消解一二。“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敢夸”,这一句道出了酒后饮茶的真谛。 “谩摘青梅尝煮酒,旋煎白雪试新茶”——这份潇洒,不单是存活在诗词的意境中。诗词酒茶的雅趣,也不只是诗人的专利。庸常忙碌的我们,亦可以追寻这样一种境界。只要你愿意,油腻的生活中总能绽放一点星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