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阐,字仲初,颖川鄢陵(今属河南)人,东晋时期文学家。其生卒年《晋书》本传所载未详。据曹道衡先生《晋代作家六考》考证,庾阐生年约在 297 - 298前后 ,卒年不会迟于穆帝永和七年 (351) 。 庾阐当时文名甚高 ,是颍川庾氏中唯一被 《晋书》列入 《文苑传》的文人 ,而且 《文苑传序论》中特别标举了 他和曹毗 ,认为他们是 “中兴之时秀”。 庾阐一生著述颇富 ,众体皆擅。 其中庾阐的山水诗刻画山川景物较细致 ,也兼写人物活动 ,与当时盛行的玄言诗内容不同 ,起着山水诗先驱的作用 。
一
“山水诗”作为一个名词始于何时?从现存资料来看,唐前虽然创作了大量的山水诗,但并没有提出山水诗的概念,他们只是提到了“山水”,如左思《招隐诗》其一“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王羲之《答许询诗》“取欢仁智乐,寄畅山水阴”,王徽之《兰亭诗》“散怀山水,萧然忘羁”等。萧统编《文选》没有列出“山水诗”名目,他把今人所认为的山水诗编入“游览”、“行旅”、“杂诗”等类别之中。
“山水诗”名称的晚出,并不是偶然的,它与唐前山水诗创作的特点有关系。当时山水诗往往由诗人登临、游览、行旅的实践活动所引发,而且其描写对象也是诗人游踪或行踪所寓目的山水景色,故其标题往往以游踪或行踪来命名,如谢灵运山水诗的诗题,《过始宁墅》、《夜发石关亭》、《登江中孤屿》、《入辣溪》、《游赤石进帆海》等莫不如此。萧统将谢灵运山水诗归于“游览”和“行旅”类别之中,应该说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以游踪或行踪来明确标记这类诗歌,是山水诗名称晚出的原因。 山水诗一般以山水名胜为主题,表现山水自然美的抒情诗,中国古代山水诗常流露出作者纵情山水、标举隐逸的消极情趣。在山水诗中,山水景物描写不是处于比喻、象征或陪衬的附庸地位。相反,它提升为诗人直面的真正的审美实体,诗人的情感直接诉诸山水本身。山水诗中的审美对象是而且只能是山水景物。前者把山水诗与其他局部关涉山水的诗作区分开来,后者则从根本上揭示了山水诗的审美特征,是判断山水诗的最主要的依据。 早在《诗经》、《楚辞》时代,诗中就出现了一些山水景物的描写。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篇中,谈到《诗经》写景的特点:“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沈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徘徊。”《诗经》中山水描写的最大特点便是山水描写往往只表现自然物,而非自然景。在描写单一山水物的方面,《诗经》表现出较高的技巧,能写出不同物的不同形貌,甚至于能写出同一物不同时空的形貌。但是,就写景而言,他们是没有多少经验的。正如钱钟书先生所言:“《三百篇》有‘物色’而无‘景色’,涉笔所及,止乎一草、一木、一水、一石,即侔色揣称,亦无以过《九章·橘颂》之‘绿叶素荣,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揉。’”这样例子在《诗经》中也不少。如《郑风·野有蔓草》对蔓草的描绘:“野有蔓草,零露溥兮……野有蔓草,零露滚壤……”这两段对蔓草的描绘,写出了野山蔓草繁多而晶莹的形貌。《邶风·泉水》:“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写出了泉水汩汩流淌的形态。《陈风·东门之杨》写杨树:“东门之杨,其叶牂牂……东门之杨,其叶肺肺……”,着重描写了杨树叶在风中飘舞的形态。
《诗经》中也有一些山水景物片断描写。如《伐檀》:“河水清且涟漪”;《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兼葭》:“兼葭苍苍,白露为霜”等等。《楚辞》中山水景物出现更多,与《诗经》相比,描写较为细腻明晰,抒情色彩也更为浓郁。这一方面由于《楚辞》比《诗经》篇制更长容量更大,另一方面则与楚地山川秀美,气象万千,物产丰饶相关。如《远游》:“嘉南州之炎德兮,丽桂树之冬荣;山萧条而无兽兮,野寂漠其无人。载营魄而登霞兮,掩浮云而上征。”《涉江》最为人称道的是其中的一段山水风光描写:“入淑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其承宇。”宋玉《九辩》篇首起始写秋之景色更是精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汰寥兮,天高而气清;寂寥兮收潦而水清。”在《诗经》和《楚辞》中,这些山水景物描写在诗歌整篇中的地位和作用很有限,它们只是片断式的零碎的描写,山水仅仅只是作为生活的衬景,或比兴的媒介,但诗人们已注意到了山水景物与主体情感之间的联系,体验到了由物感人的情感脉络。 汉代散体大赋也引入了山水,罗列了大量的山水自然景物,对于外物的把握,张扬而铺陈,追求的是一种博大繁富的文风。正如张衡《西京赋》所云:“植物斯生,动物斯止……伯益不能名,隶首不能记,林麓之饶,于何不有。”如司马相如《子虚赋》中子虚对云梦的夸饰,就很具体而微,“其山则盘纤弃郁,隆崇峰幸,岑釜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靡池陕陀,下属江河。”其西则“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发芙蓉菱华,内隐巨石白沙。”枚乘《七发》中对龙门之桐的形容,使用了大量的修饰语:“上有千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湍流溯波,又澹淡之。”汉大赋相对于《诗经》、《楚辞》来说,其中的山水描写已取得了很大的进步。同时也应该看到,汉大赋铺张扬厉地极力状物存在不足之处。从总体上来说,汉赋对于自然物的表现还只是一种夸诞的、表面的、粗略的表现,而缺乏明晰的、深邃的、精致的刻画形容。可以这样说,汉赋繁富宏大的状物,还停留在对物的横向的张扬上,但对于正蹒姗学步的山水景物描写来说,它的启发和引导意义是巨大的。
汉魏之际曹氏父子为首的邺下文士集团创作的公宴诗,诗中出现大量对山水的较精细的描写,这些山水描写表现出对不同季节不同时间的山水的把握: (1)野田广开辟,川渠互相经。黍稷何郁郁,流波激悲声。菱芡覆绿水,芙蓉发丹容。柳垂重荫绿,向我池边生。乘诸望长洲,群鸟欢哗鸣。萍藻泛滥浮,澹澹随风倾。(——曹丕《於玄武陂作诗》) (2)月出照园中,珍木郁苍苍。清川过石渠,流波为鱼防。芙蓉散其华,茜酋溢金塘。灵鸟宿水裔,仁兽游飞梁。华馆寄流波,豁达来风凉。(——刘祯《公宴诗》) (3)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明月澄夜影,列宿正参差。秋兰被长坂,朱华昌绿池。潜鱼跃清波,好鸟鸣高枝。(——曹丕《公宴诗》)。 从这些公宴诗的山水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山水在不同时间、不同季节、同气候呈现出不同的形态。第一首写的是晴天里山水的形貌,第二首、第三首则是对夜晚山水的描绘,但又不尽相同,在第二首中可看到一幅月亮初升时的山水形貌,第三首描绘的则是一个清朗的月圆之夜时的山水风景。但这些山水描写大多局限于城内的园林和近郊的山水,和自然的山水还是有区别的,另外这些山水描写没有做到情景交融,大多是孤立的描写,所以说这些还不是完整意义上的山水诗。
关于山水诗的形成时限,目前学术界不少人认为山水诗崛起于晋宋之际,较多学者认为谢灵运是山水诗鼻祖。离谢灵运并不太久齐梁年间的刘勰就已经明确指出:“宋初文咏,体有因革,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明许学夷《诗源辨体》记载清人王士祯认为“追元嘉间,谢康乐出,始创为刻划山水之词”,卷五著名诗评家沈德潜认为,“游山水诗应以康乐为开先”。上卷64如果说起以山光水色为主要抒写对象的山水诗的集大成者,当然首推谢灵运。谢灵运史无前例地雕琢、刻镂了为数众多五光十色的山水诗,他对于中国山水诗作为一个诗歌流派的奠基和开创意义是显而易见的,但不能认为谢灵运之前没有山水诗作。事实上,在谢灵运之前,出现了为数不少的的山水诗,其中的一些也写得比较成功,堪称佳作。据统计,曹魏时期有3首,西晋有18首,东晋有42首。左思、庾阐、湛方生,以及支遁、慧远等僧徒都作有山水诗,它们在山水景物的描写刻画上写得很有特点,由最初的作为诗作的附庸、点缀,而成为诗人真正的、独立的审美对象,这具备山水诗的特征。针对山水诗的源起情况,钱钟书曾有一段精辟的论述: 诗文之及山水者,始则陈其形势产品,如《京》、《都》大赋,或喻诸心性德行,如《山》、《川》之《颂》,未尝玩物审美。继乃山川依傍田园,若茑萝之施松柏,其趣明而未融,谢灵运《山居赋》所谓“仲长愿言”、“应璩作书”、“铜陵卓氏”、“金谷石子”,皆“徒形域之荟蔚,惜事异于栖盘”,即指此也。终则附庸蔚成大国,殆在东晋乎?他将山水诗从附庸蔚成大国的时间断在东晋,这是比较可信的。因此,现在学界一般都将山水诗的形成定于东晋。 二
范文澜在注《文心雕龙·明诗》中“庄老告退,山水方滋”时说“写山水诗起自东晋庾阐诸人”。这个观点被广为引述,成为学术界较普遍认可的重要论断,足见庾阐在山水诗的发展中的重要地位。丁成泉在1989年第3期《华中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发表题为《论山水诗的诞生》一文中认为,“从现有材料看,山水诗的真正创始人和先驱作者,应该是东晋初年的诗人庾阐。”庾阐写过六首山水诗(如果加上《采药诗》就是七首,徐公持在《魏晋文学史》中认为庾阐有七首山水诗),是自秦汉至东晋时期写山水诗相当多的文人。庾阐共存诗二十一首,这样他的山水诗在其作品中占有重要地位。在东晋及其以前,像庾阐这样数量的山水诗以及山水诗在其全部作品中的比例来讲,庾阐是第一人。如果说谢灵运是大力精细刻画山水的第一人的话,那么说庾阐是先驱者,是着意书写山水诗的第一人是不为过的。
试分析庾阐的几首山水诗。先看他的两首写上巳节的诗。“上巳节”的日期到魏晋以后固定为三月三日。《晋书·礼志》载:“汉仪,季春上巳,官及百姓皆楔于东流水上,洗灌拔除去宿垢。而自魏以后,但用三日,不以上已也。”宋王林《野客丛书》“上巳拔除”条谓:“自汉以前,上巳不必三月三日,必取已日。自魏以后,但用三月三日,不必巳也。”相应地此时出现了许多以“三月三日……”或“三日……”为题的诗文,如颜延之《三月三日诏宴西池诗》、《三日侍游曲阿后湖诗》等等。但对此节日的称呼也用原来的“上巳”。 再看庾阐《三月三日临曲水诗》: 暮春濯清汜,游鳞泳一壑。高泉吐东岑,洄澜自净泶。临川叠曲流,丰林映绿薄。轻舟沈飞觞,鼓枻观鱼跃。诗题“三月三日临曲水”点出了本诗的写作时间与缘由。据记载,我国民俗于农历三月上巳日(上旬的巳日,魏晋以后始固定为三月三日)就水滨宴饮,认为可祓除不祥,后人因引水环曲成渠,流觞取饮,相与为乐,称为曲水。晋王羲之《兰亭集序》:“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本诗写的就是这一民俗活动。起句“暮春濯清汜”中的“暮春”照应诗题“三月三日”,“濯清汜”照应诗题“临曲水”,言简巧妙。第二句“游鳞泳一壑”是说看到鱼儿畅游于河水中,同时也衬托人们欢快的心情,这是直接转入写景,入题快,没有当时的玄学悠想。第二联写东边的小山上顺势缓缓流淌下一股山泉,流到湖里,湖里的波浪来回激荡,欢快悦耳。第三联继续描叙活动的环境,水面曲曲折折,恰好适合流觞取乐,沿岸的绿色丛林倒映水中,显出浓浓春意。第四联写节日狂欢活动和人民的兴致,轻舟过处,一只只酒杯沉入湖底,人们奋力划着船桨,一尾尾调皮的鱼儿在小船周围争相跃出水面,和人们一道欢度上巳佳节,好一幅人鱼相悦图。诗篇用词活泼精当,“吐”字拟人手法,现出山泉的汩汩流量和勃勃生机;“叠”写出流水回澜往复;“轻”字表现出小船的轻便灵活,同时也显出人们心情的欢快;“飞”描述了酒杯流动的快速。从整体上看,全篇景物描写以水为主线,场面也是与水有关,这样使全诗浑然联成一体,没有平铺或支离的感觉;无论是景物海水场面都是写实,情景交融,一扫当时谈玄论虚的风气,是魏晋南朝时期写上巳节的上乘之作,已是有相当功力的山水诗。 庾阐的《三月三日诗》:
心结湘川渚,目散冲霄外。清泉吐翠流,渌醽漂素濑。悠想盻长川,轻澜渺如带。 “心结湘川渚,目散冲霄外”,起笔不俗。“湘川渚”指文人们流觞取饮之地,在今湖南一带。由此可知,这是庾阐在任零陵太守时所作。“结”和“散”相对,把诗人的心理情感和自然景物联系在一起。不是一般的流连景物,而是思索天地,放眼宇宙,带有一些玄学韵味。次二句写三月三日的修禊之事。略去了一觞一咏的嬉乐景象,而是着意描绘三月三日的清泉流觞。“吐”字显现出泉水汩汩欢快而出,绵延不绝,“翠”字写出清泉沿岸绿树成荫,“漂”显出泉水的流动感,几个字把泉水及沿岸的景色写得清新俊雅,毫无呆板说教之象,与玄言诗区别很大。最后两句中的“轻澜渺如带”很值一提,用比喻手法,把长河如带的神韵简洁地表达出来。南朝齐诗人谢朓可能受到庾阐启发,在《晚登三山还望京邑》写下“澄江静如练”的千古名句。全篇虽然带有玄学思索,但处于附属地位,处于显要位置的是景物描写,且描写含蓄雅洁,语言清新自然。 把庾阐写上巳节的诗与时代相近的诗人同题材的诗作作一下对比,就可以看出庾阐诗作艺术上的独到细致之处。 潘尼(约250—约311)的《三月三日洛水作诗》:
晷运无穷已,时逝焉可追。斗酒足为欢,临川胡独悲。暮春春服成,百草敷英蕤。聊为三日游,方驾结龙旗。廊庙多豪俊,都邑有艳姿。朱轩荫兰皋,翠幙映洛湄。临岸濯素手,涉水搴轻衣。沉钩出比目,举弋落双飞。羽觞乘波进,素卵随流归。 文辞华丽,叙写上巳节的游历活动,登山涉水,沉钩举弋,曲水流觞,但山水描写成分较少。 闾丘冲(?---311)的《三月三日应诏诗二首》: 暮春之月,春服既成。阳升土润,冰涣川盈。馀萌达壤,嘉木敷荣。后皇宣游,既宴且宁。光光华辇,诜诜从臣。微风扇秽,朝露医尘。上荫丹幄,下藉文茵。临川挹盥,濯故洁新。俯镜清流,仰睇天津。蔼蔼华林,严严景阳。业业峻宇,奕奕飞梁。垂荫倒景,若沈若翔。 诗作较长,写的繁华绮丽,渲染了上巳节活动的环境,但写景概括平铺,没有主要景物。 陆机(261-303)的《三月三日诗》: 迟迟暮春日,天气柔且嘉。元吉隆初巳,濯秽游黄河。 只是叙述了风和日丽,游览除秽这件事,并未涉及描写山水。 张华(232-300)《太康六年三月三日后园会诗四首》其一: 暮春元日,阳气清明。祁祁甘雨,膏泽流盈。习习祥风,启滞导生。禽鸟翔逸,卉木滋荣。纤条被绿,翠华含英。〔2〕616 对上巳节的天气描叙较细,也写到了禽鸟卉木,但不详细,全诗没有中心景物,层次感不强。但此首是四首中叙景水平最高者。 再看其二:
于皇我后,钦若昊干。顺时省物,言观中园。燕及羣辟,乃命乃延。合乐华池,祓濯清川。泛彼龙舟,溯游洪源。 可以说是“其体华艳,兴托不奇。巧用文字,务为妍冶”。没有涉及到景物描写。 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的三月初三,时任会稽内史、右军将军的王羲之邀谢安、庾阐等四十一位文人雅士聚于会稽山阴的兰亭修褉,曲水流觞,饮酒作诗。曲水流觞,也称之为曲水宴,被邀人士列坐溪边,由书僮将盛满酒的羽觞放入溪水中,随风而动,羽觞停在谁的位置,此人就得赋诗一首,倘若是作不出来,可就要罚酒三觥。此次共创作三十七首诗,汇编成集叫做《兰亭集》。试选几首以观: 曹茂之:
时来谁不怀,寄散山林间。尚想方外宾,迢迢有余闲。 王玄之: 松竹挺岩崖,幽涧激清流。消散肆情志,酣畅豁滞忧。 虞说: 神散宇宙内,形浪濠梁津。寄畅须臾欢,尚想味古人。 曹华: 愿与达人游,解结邀濠梁。狂吟任所适,流浪无何乡。 王羲之: 仰视碧天际,俯瞰绿水滨。寥阔无涯观,寓目理白陈。大矣造化工,万殊莫不均。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 以上五首诗彻底的写景很少,兰亭诗人们的兴趣显然不在写景上,而是在敷述玄理上,玄理抹杀了文学的生动与活泼,显得“玄气”十足。他们和庾阐清新生动的上巳诗作相比,两者在艺术上的高低是显而易见的。庾阐这样的创作成绩,在他的其他山水诗作中也能够感觉到。因此,将庾阐看作山水诗派的先驱人物之一,是有据可循的。 庾阐的《观石鼓诗》:
命驾观奇逸,径骛造灵山。朝济清溪岸,夕憩五龙泉。呜石含潜响,雷骇震九天。妙化非不有,莫知神自然。翔霄拂翠岺,绿涧漱岩间。手澡春泉洁,目玩阳葩鲜。 据《艺文类聚》记载,石鼓山有十几处之多。“《临海记》曰:‘郡西白鹤山,有石鼓石捶,世云石鼓鸣则土地寇乱,隆安初,此鼓屡鸣,果有孙恩之贼。’旧说邺西北有石鼓,悬著山旁,鸣则有军兵动。零陵永正乡,有鸣石二所,其一状如鼓,俗名石鼓。泉陵县有石鼓,旧闻数十里,今无声。王韶之《南康记》曰:‘宁都溪之西,有一山,状如鼓,相传谓之石鼓,去县三里,壁立百馀丈,赫然似朝霞初晖,异於凡石。’盛弘之《荆州记》曰:‘建平郡南陵县有石鼓,南有五龙山,山峰嶕峣,凌云济竦,状若龙形,故因为名。’”结合庾阐的经历和诗篇内容,此诗应是建平郡南陵县的石鼓山。庾阐在零陵任过太守,建平郡离零陵不远,另外此石鼓山之南有五龙山,此诗的石鼓山应是在建平郡无疑。 “命驾观奇逸,径骛造灵山”,“命驾”是直接动身前往的意思,“径骛”也是前往的意思。第一联直接进入主题,并把石鼓山的总体印象写了出来,“奇逸”,“灵”,可为先声夺人。第二联写游览的时间和路径,时间是“朝”、“夕”,看样子是一天;“清溪岸”、“五龙泉”,是游览地点。第三联写石鼓山的特异之处,石鸣如雷动,堪称一大奇观。第四联是赞叹,认为大自然鬼斧神工。第五联写山势巍峨,山间绿水淙淙。用字新奇,“拂”字拟人手法,把山峰陡峭的态势逼真地再现了出来,“漱”字写法奇特,把涧水冲刷岩石有力持久的动态描绘出来了。第六联写作者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唐前山水诗一个较普遍的情况是人景分离,真正做到人景结合的并不多,就是谢灵运的一些山水诗篇也是有句无篇,有景无人 。而第六联写出人景自然结合难能可贵。 《江都遇风诗》: 天吴踊灵壑,将驾奔冥霄。飞廉振折木,流景登扶摇。洪川伫宿浪,跃水迎晨潮。仰盻蹙玄云,俯听聒悲飙。 天吴,水神名。《山海经·海外东经》:“ 朝阳之谷 ,神曰 ‘天吴’ ,是为 水伯。”《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有神人,八首人面,虎身十尾,名曰‘天吴’ 。”飞廉,风神。《汉书·扬雄传上》:“鸾皇腾而不属兮,岂独飞廉与云师。”颜师古注引应劭曰:“飞廉,风伯也。”流景,光彩闪烁。扶摇,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盻,怒视。蹙,局促不安。聒,嘈杂。飙,暴风。 庾阐这首是写关于风的。此诗动感性强,动词用的较多,如“踊”、“奔”、“振”、“登”、“伫”、“迎”等,写出了狂风的迅疾和影响。庾阐这首诗充分展示了暴风的威势:卷起的巨浪鼓壑滔天,暴风所到之处扫叶折枝,呼啸聒耳,天为之变色,水为之狂奔。本诗对偶色彩较重,如三、四联“洪川伫宿浪,跃水迎晨潮”,“仰盻蹙玄云,俯听聒悲飙”,对偶较工整。一、二联也有对偶痕迹。这说明庾阐对对偶这一手法很是关注。 此诗由风及水,都是大自然的景物,没有涉及到生活用品,室内摆设等,是一首山水诗。试对比与庾阐生活前后年代相近的 诗人写的关于风的诗,就能对比出这首诗的山水意味。 梁简文帝《咏风诗》: 飘飖散芳势,泛漾下蓬莱,传凉入镂槛,发气满瑶台,委禾周邦偃,飞鶂宋都回,亟摇故叶落,屡荡新花开,暂舞惊凫去,时送蕊香来,已拂巫山雨,何用卷寒灰。 描写场景多局限在亭台楼阁等人工建筑上,山水极少。 梁元帝《咏风诗》: 楼上起朝妆,风花下砌傍。入镜先飘粉,翻衫好染香。度舞飞长袖,传歌共绕梁。欲因吹少女,还捋拂大王。描写局限于舞女脂粉,具有浓艳色彩。 梁何逊《咏风诗》: 可闻不可见,能重复能轻,镜前飘落粉,琴上响馀声。 写风能隐迹藏踪,伴着美女梳状弹琴,诗篇格调清雅,但不见山水。这几首诗写于比庾阐晚一百五十多年的梁代,庾阐的《江都遇风诗》和这几首诗相比,它的山水特色一目了然,它描绘的全是大自然场景,无一人工建筑,更没有脂粉女气,所以说《江都遇风诗》是首优秀山水诗是当之无愧的。 三 对比与庾阐同时代或稍前的一些诗人作品,就可知道庾阐着力写山水诗的意义。 建安行役诗中写景最为壮观的要数曹操的《观沧海》: 东临褐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全诗以碣石为观测点,用澹澹之水,竦峙之岛屿作为主画面,有海水、岛屿、草木、波浪,写出沧海雄壮无比的气势。山水的描写占全篇重要部分,情寓景中,表现了作者雄气豪迈的感情。这首诗被认为我国第一首山水诗是恰如其分的,不过写景嫌粗略。 成公绥的《行诗》: 洋洋熊耳流,巍巍伊阙山。高冈碣崔嵬,双阜夹长川。素石何磷磷,水禽浮翩翩。远涉许颍路,顾思邈绵绵。郁陶怀所亲,引领情缅然。 全诗共十句,前六句纯写山水,这六句分三层,每两句为一层,按照由大到小,有远及近的顺序,层次分明,立体感强;后四句抒写怀亲之情。全篇描写粗略精细兼具,抒情自然厚实,是西晋时期一首较典型的山水诗。 李顒《涉湖诗》: 旋经义兴境,弭棹石兰渚。震泽为河在?今唯太湖浦。圆茎萦五百,眇目缅无睹。高田淼若岸,长津杂如缕。窈窕寻湾漪,迢递望峦屿。惊风扬飞湍,浮霄薄悬岨。轻禽翔云汉,游鳞憩中浒。黯蔼天时阴,岧荛舟航舞。凭河安可殉,静观戒征旅。 此诗写太湖之状。先写太湖的广袤壮阔,再细写波澜禽鳞的旋动飞姿,最后托出自己的感兴。全篇情景具备,以山水为主,是东晋前期一首非常典型的山水诗。 虽然曹操、陆机、成公绥、李顒他们创作了较为典型的山水诗,但他们不能算是山水诗作家。原因是山水诗在他们作品中所占比例很小或是偶尔作之,说明其并不着意为之,大约属于逞一时快意。而庾阐和他们有明显不同,在创作数量上以及作品的描写精细上要胜过一筹,故庾阐可称是山水诗重要的先驱作家。 温旣诛殷、庾,威势翕赫,侍中谢安见温遥拜。温惊曰:“安石,卿何事乃尔?”安曰:“未有君拜于前,臣揖于后。”
戊午,大赦,增文武位二等。
己未,温如白石,上书求归姑孰。庚申,诏进温丞相,大司马如故,留京师辅政;温固辞,仍请还镇。辛酉,温自白石还姑孰。
秦王坚闻温废立,谓羣臣曰:“温前败灞上,后败枋头,不能思愆自贬以谢百姓,方更废君以自说,六十之叟,举动如此,将何以自容于四海乎!谚曰:"怒其室而作色于父。"(对妻子愤怒就向父亲耍脸色)其桓温之谓矣。”
秦车骑大将军王猛,以六州任重,言于秦王坚,请改授亲贤;及府选便宜,辄已停寝,别乞一州自效。坚报曰:“朕之于卿,义则君臣,亲踰骨肉,虽复桓、昭之有管、乐,玄德之有孔明,自谓踰之。夫人主劳于求才,逸于得士。旣以六州相委,则朕无东顾之忧,非所以为优崇,乃朕自求安逸也。夫取之不易,守之亦难,苟任非其人,患生虑表,岂独朕之忧,亦卿之责也,故虚位台鼎而以分陕为先(宁肯让三公的职位空虚也要首先分职陕东)。卿未照朕心,殊乖素望。新政俟才,宜速铨补;俟东方化洽,当衮衣西归。”仍遣侍中梁谠诣邺谕旨,猛乃视事如故。
十二月,大司马温奏:“废放之人,屏之以远,不可以临黎元。东海王宜依昌邑故事,筑第吴郡。”太后诏曰:“使为庶人,情有不忍,可特封王。”温又奏:“可封海西县侯。”庚寅,封海西县公。(不知为何对司马奕如此穷追猛打。)
温威振内外,帝虽处尊位,拱默而已,常惧废黜。先是,荧惑守太微端门,踰月而海西废。辛卯,荧惑逆行入太微,帝甚恶之。中书侍郎郗超在直,帝谓超曰:“命之修短,本所不计,故当无复近日事邪(应该不再出现前不久废黜皇帝那样的事情了吧)?”超曰:“大司马臣温,方内固社稷,外恢经略,非常之事,臣以百口保之。”及超请急省其父,帝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由吾不能以道匡卫,愧叹之深,言何能谕!”因咏庾阐(庾阐(生卒年不详),字仲初。颍川鄢陵(今河南鄢陵北)人。东晋时期文学家、官员,祖父庾辉,官至安北长史;父亲庾东,有勇力、善相扑。 庾阐九岁便能做文章,少年时随舅家至江东。最初被州里举为秀才,又被晋王司马睿征辟,他都没有接受。后被西阳王司马羕辟为掾属,任尚书郎。苏峻之乱时,庾阐出逃郗鉴处,任司空参军,事后因功封吉阳县男。官至给事中,领著作事,卒年五十四岁,谥号贞。著有文集10卷,已佚。《晋诗》辑存其诗21首,《全晋文》对其作品亦有辑录。他一生著述颇丰,众体皆擅。他的山水诗在其作品中占有重要地位,范文澜认为“写山水之诗,起自东晋初庾阐诸人”。)诗云:“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遂泣下沾襟。帝美风仪,善容止,留心典籍,凝尘满席,湛如也(常常弄得满席尘土,一派湛然自得的样子)。虽神识恬畅,然无济世大略,谢安以为惠帝之流,但清谈差胜耳。
郗超以温故,朝中皆畏事之。谢安尝与左卫将军王坦之共诣超,日旰未得前,坦之欲去,安曰:“独不能为性命忍须臾邪?”(一句话道出 郗超的炙手可热,不可一世,经典。)
秦以河州刺史李辩领兴晋太守,还镇枹罕。徙凉州治金城。张天锡闻秦有兼幷之志,大惧,立坛于姑臧西,刑三牲。帅其官属,遥与晋三公盟。遣从事中郎韩博奉表送盟文,幷献书于大司马温,期以明年夏会于上邽。
是岁,秦益州刺史王统攻陇西鲜卑乞伏司繁于度坚山,司繁帅骑三万拒统于苑川。统潜袭度坚山,司繁部落五万余皆降于统;其众闻妻子已降秦,不战而溃。司繁无所归,亦诣统降。秦王坚以司繁为南单于,留之长安;以司繁从叔吐雷为勇士护军,抚其部众。
简文帝咸安二年(壬申、三七二年)
春,二月,秦以清河房旷为尚书左丞,征旷兄默及清河崔逞、燕国韩胤为尚书郎,北平阳陟、田勰、阳瑶为著作佐郎,郝略为清河相:皆关东士望,王猛所荐也。瑶,骛之子也。
冠军将军慕容垂言于秦王坚曰:“臣叔父评,燕之恶来辈也,不宜复污圣朝,愿陛下为燕戮之。”坚乃出评为范阳太守,燕之诸王悉补边郡。
臣光曰:古之人,灭人之国而人悦,何哉?为人除害故也。彼慕容评者,蔽君专政,忌贤疾功,愚闇贪虐以丧其国,国亡不死,逃遁见禽。秦王坚不以为诛首,又从而宠秩之,是爱一人而不爱一国之人也,其失人心多矣。是以施恩于人而人莫之恩,尽诚于人而人莫之诚。卒于功名不遂,容身无所,由不得其道故也。(这是由于不得要领的缘故)(果然,对坏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竟付出国家和生命的代价,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三月,戊年,遣侍中王坦之征大司马温入辅;温复辞。
秦王坚诏:“关东之民学通一经,才成一艺者,在所以礼送之。在官百石以上,学不通一经,才不成一艺者,罢遣还民。”
夏,四月,徙海西公于吴县西柴里,敕吴国内史刁彝防卫,又遣御史顾允监察之。彝,协之子也。
六月,癸酉,秦以王猛为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特进、常侍、持节、将军、侯如故;阳平公融为使持节、都督六州诸军事、镇东大将军、冀州牧。
庾希、庾邈与故青州刺史武沈之子遵聚众夜入京口城,晋陵太守卞眈踰城奔曲阿。希诈称受海西公密旨诛大司马温。建康震扰,内外戒严。卞眈发诸县兵二千人击希,希败,闭城自守。温遣东海内史周少孙讨之。秋,七月,壬辰,拔其城,擒希、邈及其亲党,皆斩之。眈,壶之子也。
甲寅,帝不豫,急召大司马温入辅,一日一夜发四诏;温辞不至。初,帝为会稽王,娶王述从妹为妃,生世子道生及弟俞生。道生疏躁无行,母子皆以幽废死。余三子,郁、朱生、天流,皆早夭。诸姬绝孕将十年,王使善相者视之,皆曰:“非其人。”又使视诸婢媵,有李陵容者,在织坊中,黑而长,宫人谓之“昆仑”,相者惊曰:“此其人也!”王召之侍寝,生子昌明及道子。己未,立昌明为皇太子,生十年矣。以道子为琅邪王,领会稽国,以奉帝母郑太妃之祀。遗诏:“大司马温依周公居摄故事。”又曰:“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侍中王坦之自持诏入,于帝前毁之。帝曰:“天下,傥来之运,卿何所嫌!”坦之曰:“天下,宣、元之天下,陛下何得专之!”帝乃使坦之改诏曰:“家国事一禀大司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是日,帝崩。(晋太宗简文皇帝司马昱(320年―372年9月12日),字道万。晋元帝司马睿幼子,东晋第八位皇帝。历仕元、明、成、康、穆、哀、废帝七朝,先封琅玡王,后徙封会稽王,历任散骑常侍、右将军、抚军将军等职。穆帝即位后,由太后褚蒜子临朝听政,司马昱升任抚军大将军、录尚书六条事,与何充共同辅政。何充逝世后,司马昱总统朝政,后升任司徒。桓温灭成汉后,威权日重,司马昱引名士殷浩等对抗,但殷浩空有谈名,又在北伐中失败,终为桓温所废。废帝司马奕即位后,司马昱再次徙封琅玡王,又进位丞相、录尚书事。桓温废司马奕后,立司马昱为帝。司马昱在位8个月后便因忧愤而崩,享年53岁,谥号简文皇帝,庙号太宗。葬于高平陵(今江苏省江宁县蒋山西南方)。有文集五卷(《隋书经籍志》注作一卷)传于世。司马昱善于清谈,史称"清虚寡欲,尤善玄言",可谓名副其实的清谈皇帝,在他提倡下,东晋中期前玄学呈现丰饶的发展。《淳化阁帖》收录有其书法作品《庆赐帖》。)
羣臣疑惑,未敢立嗣,或曰:“当须大司马处分。”尚书仆射王彪之正色曰:“天子崩,太子代立,大司马何容得异!若先面咨,必反为所责。”朝议乃定。太子卽皇帝位,大赦。崇德太后令,以帝冲幼,加在谅闇,令温依周公居摄故事。事已施行,王彪之曰:“此异常大事,大司马必当固让,使万机停滞,稽废山陵,未敢奉令,谨具封还。”事遂不行。
温望简文临终禅位于己,不尔便当居摄。旣不副所望,甚愤怨,与弟冲书曰:“遗诏使吾依武侯、王公故事耳。”温疑王坦之、谢安所为,心衔之。诏谢安征温入辅;温又辞。
八月,秦丞相猛至长字,复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猛辞曰:“元相之重,储傅之尊,端右事繁,京牧任大,总督戎机,出纳帝命,文武两寄,巨细并关,以伊、吕、萧、邓之贤,尚不能兼,况臣猛之无似!”章三四上,秦王坚不许,曰:“朕方混壹四海,非卿无可委者;卿之不得辞宰相,犹朕不得辞天下也。”
猛为相,坚端拱于上,百官总己于下,军国内外之事,无不由之。猛刚明清肃,善恶着白,放黜尸素(放逐罢免尸位素餐者),显拔幽滞,劝课农桑,练习军旅,官必当才,刑必当罪。由是国富兵强,战无不克,秦国大治。坚敕太子宏及长乐公丕等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
阳平公融在冀州,高选纲纪,以尚书郎房默、河间相申绍为治中别驾,清河崔宏为州从事,管记室。融年少,为政好新奇,贵苛察;申绍数规正,导以宽和,融虽敬之,未能尽从。后绍出为济北太守,融屡以过失闻,数致谴让,乃自恨不用绍言。
融尝坐擅起学舍为有司所纠,遣主簿李纂诣长安自理;纂忧惧,道卒。融问申绍:“谁可使者?”绍曰:“燕尚书郎高泰,清辩有胆智,可使也。”先是丞相猛及融屡辟泰,泰不起;至是,融谓泰曰:“君子救人之急,卿不得复辞!”泰乃从命。至长安,丞相猛见之,笑曰:“高子伯于今乃来,何其迟也!”泰曰:“罪人来就刑,何问迟速!”猛曰:“何谓也?”泰曰:“昔鲁僖公以泮宫发颂(见《诗经·颂·鲁颂·泮 水》),齐宣王以稷下垂声(声名远扬)(战国时期田齐的官办高等学府,始建于齐桓公。稷下是齐国国都城门,位于齐国国都临淄(今山东淄博市)稷门附近。)。今阳平公开建学宫,追踪齐、鲁,未闻明诏褒美,乃更烦有司举劾。明公阿衡(辅佐)圣朝,惩劝如此,下吏何所逃其罪乎!”猛曰:“是吾过也。”事遂得释。猛因叹曰:“高子伯岂阳平所宜吏乎!”言于秦王坚。坚召见,悦之,问以为治之本。对曰:“治本在得人,得人在审举,审举在核真,未有官得其人而国家不治者也。”坚曰:“可谓辞简而理博矣。”以为尚书郎;泰固请还州,坚许之。
九月,追尊故会稽王妃王氏曰顺皇后,尊帝母李氏为淑妃。
冬,十月,丁卯,葬简文帝于高平陵。
彭城妖人卢悚自称大道祭酒,事之者八百余家。十一月,遣弟子许龙如吴,晨,到海西公门,称太后密诏,奉迎兴复;公初欲从之,纳保母谏而止。龙曰:“大事垂捷,焉用儿女子言乎!”公曰:“我得罪于此,幸蒙宽宥,岂敢妄动!且太后有诏,便应官属来,何独使汝也?汝必为乱!”因叱左右缚之,龙惧而走。甲午,悚帅众三百人,晨攻广莫门。诈称海西公还,由云龙门突入殿庭,略取武库甲仗,门下吏士骇愕不知所为。游击将军毛安之闻难,帅众直入云龙门,手自奋击;左卫将军殷康、中领军桓秘入止车门,与安之幷力讨诛之,幷党与死者数百人。海西公深虑横祸,专饮酒,恣声色,有子不育,时人怜之。朝廷知其安于屈辱,故不复为虞。(后人皆学,如蔡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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