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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一谈商周金文的作铸技术——在宝鸡青铜会上的发言

 carriehwyp96pm 2019-10-30

对不起,我不用课件。这是任雪莉主任的一个命题作文,谈一谈商周金文的作铸技术,感谢朱译潇博士整理提供了有关的资料。

下面分几个问题谈,请批评指正。

第壹,商周青铜器铭文的制作方法。

中国青铜器研究大致有四个要素:1、造型,造型和具体使用有关。2、组合,这个要素分为礼制活动与平常的生活之需。3、纹样(审美装饰),有的与意识形态相关。4、铭文,习称为金文。

对中国青铜器研究者来说,非常、极端重视金文内容,这并不错。但是,往往是注意金文内容、字形字体,还有涉及制度方面等等。研究铭文造成技术的,有但不多。从阮元到石璋如还有日本、澳大利亚、法国的研究者都有著述,但是铭文作成技法的重要性以及相关理论没有被提到一个相应的、有说服力的高度。

铭文的造成技术涉及了制作者和器物的关系,涉及了铭文所处的具体位置。青铜器上的位置不同,铭文造成的方法也往往不同。还牵涉到它的时代因素。进一步,我想它和汉字发展中的繁简运动也有一定关系,这个情况在殷商甲骨文时代在就存在了,甲骨文和金文的制作,实际上对后来的汉字或繁或简是有影响的。

青铜器出土非常多了,宝鸡是中国青铜器之乡。在这么多的资料基础之上,我提出:应当从作成技法对金文进行分类型研究,这是考古学、古文字学发展的一个必然。

我初步地提出:三个大类、五个型,以及若干亚型的观点。以后再进行式的分析。首先提醒一下,类型分析是基于实物的逻辑表达,实例之间会有复杂的交叉关系。

所谓三个类:

甲类:“体表达”,在青铜器器体直截表达汉字。

乙类:“范表达”,铸范上作字,再翻铸于器,范上表达与制成金文恰成镜面相反。

丙类:“模表达”,在模上作成字,再翻印为范,由范再浇铸文字现于器,模上字形与制成金文(如未修)是一致的。

下面介绍五个型:

甲类A型,直接表达在器上,又可分作ab两亚型。

Aa型,直截刻在青铜器上,商代就有,比如《箙貯(琮)斝》。西周也有,比较少。东周时期大行,特别是战国时期,除了印章和钱币以外,主要的铭文都是刊刻的,鸿篇巨制见《中山王器》。本亚型已具备了依时代再分式的条件。

Ab型。实际它用一个印玺类有文字的面,强力錾戳在器上。在制陶时很容易理解,在商周金文中较少见,但战国楚《郢爯》文字就是这样作成的。

乙类B型,直接刻在范上。商周金文当中凸起的铭文,阴文为款,阳文为识,识那一部分应当是直接阴刻在范上的,数量不太多,字划较薄锐,也会出现复字划、双笔道。如考虑有戳印在范上(无论阴、阳)再铸字,那么本型还可以分BaBb等亚型。加上东周货币文字等,已具备再分式的可能。

丙类C型,作在模上,然后又翻在范上,范上再表达出来。这比较复杂,绝大部分是阴文,就最终的表达绝大部分是阴文,但是也有少部分也出现了阳文,这个做法还应当进行探讨。关于这个问题讨论的人很多,最著名的就是所谓“嵌入法”的问题。随着青铜器的内外之别、随着青铜器的深腹和强度之别、随着青铜器的圈足和圈足内之别,这种方法恐怕要分作若干亚型来讨论。

乙、丙类都见D型,即字丁法,与印章有关的方法,就是做成字丁(以单字为主),对某些铭文进行处理。比如说《起右盘》,恐怕它不晚于春秋早期,它是出土在湖北桃花坡的较晚墓里面,但是这件器物比较早,里面出现几处颠倒文字,还有的铜器出现了横卧文字,就是文字90度地睡下来,这不是字丁来补充,就无法解释。如若全篇用此法,可称Da型,如篇中有文字交叉用此法(修补)可称Db型。

乙、丙类都见E型,就是混合作法。比如说从西周早期开始就出现了作宝尊彝、作宝鼎、作宝簋这样的字样,没见铭主;选取其他的例子,又发现同例之前会有铭主的名字;这些铭主的名字很可能是后来再加上去的。怎么加?对于一个完成的没刊铭主的器物来说,只要加刻了铭主,就形成一种混合化。另外出现了部分器物,上面以阴文表现为主,但也出现了个别阳文。这方法类似Db型作法,就是用印章类的东西进行反复的修补和增加。

第贰,关于金文修改的问题。

1、在美国的李峰教授还有日本的一些教授,提到了《大克鼎》骷髅体问题,什么叫骷髅体或者叫鬼魂体?就是《大克鼎》阴文铭文下面还有一套阳文铭文;这个做法就使许多学者很费解,乃至无解。我仔细分析之后,认为并非无解:它是一种修改之作,就像现在的文件涂涂改改那样。其中“四在”改为“四方”,完全合乎西周“王凡四方”“宁有四方”之成语;原来刻错了,刻为“四在”,不成话了。又改一处宾语之“王”为“圣”,显然圣是一种意见未必是王之命令,有所区别。类似例子大概有十几处之多,都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

2、在《虢季簋》上不是用词的错误,是文字表达的错误,某些偏旁做错了,于是又改成正确的偏旁。

3、文字游戏,山东滕州博物馆一件青铜器上,说铭文没法解释,后来看了以后实际上是开玩笑的话,他从右上开始,叔,就相当于叔舅这一辈做了宝簋,他从左下开始又出现了甥,甥就是外甥,甥某某作宝簋。舅甥两人开玩笑,把它做在青铜器同铭上,但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第叁,再谈关于金文之作。

特别想拜托咱们宝鸡青铜博物院同志参考指正。

1、日本松丸道雄先生提出“牛皮作字法”,刻镂皮革而印漏文字在范。他考虑了一些青铜器带铭壁的复杂走向问题,思路有可取之处,但实践中我不能认为是可行的。

2、(伦敦大学)倪克鲁先生的“管挤泥条法”,像裱花蛋糕一般,作字于范。很有创意,但实践中我不能认为是可行的。

3、宝鸡同仁很成功地部分恢复了西周金文字的作成技术,我称为“董氏剔条附范法”。的确有创意,有一定的说服力。但感觉还是行繁非简,上古时代应当从简避繁。在商、周早期金文明显反映毛笔书写笔触者,不会用此法。在此法创意中,有因果逻辑倒置的问题,希望进一步努力,更说明问题。

4、我在上世纪80年代指出商代的文字和西周早期的文字,很大程度上表现了书写风格。西周中期以后,特别是西周晚期,相当于宣王时期,金文“玉箸体”的正式形成,这就不是写出来的,与写基本无关。这个意见,部分书法家反感,书法家说我们写的这么光这么润,怎么可能不是写出来的。我当时就指出是经过修改的文字,修去波磔运锋,美术字化的,看到宝鸡“董氏法”觉得很振奋,那就体现了笔道光润、笔端圆齐的削切修定。简而言之就是商代和西周初期,当时的铭文制作方法比较初步,所以更多地表现了书写的痕迹。而西周中期以后,随着礼制的发展和金文本身的发展,开始在文字的做法上经过了大量的修定修改。所以西周晚期文字可以叫做汉字的最早的美术字的实践。

第肆个问题,商周玺印说。

任雪莉先生一直叫讲一讲关于商周印章的作用。现在看起来商代已经出现了文字玺印;西周出现了文字印章在陶器上打出来的痕迹,但是文字印章本身尚没有见到。商代和西周都有图象玺印,图象文字不一样。要指出的是,印章上的文字和金文器物上的文字有着很大的不同,还待深入探讨。

应当看到,金文技法的乙、丙类,和玺印的反向的表现→正向的表现的基本逻辑线路,是一致的;在金文,甚至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表达出来,这是应当认真对待的。

(本文经周晓陆先生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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