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书法

　　我赞成的说法是：金文(Bronze Calligraphy)是商周时期铸造或刻凿在青铜器上的文字。广义一点说，金文就是青铜器铭文。金文是铭文，但铭文不只是金文。按照夏鼐先生的观点，铭文应该还包括“古代刻在金、石、甲骨、泥版等坚固耐用的实物上”的文字。

　　我们重温一下夏商周的时代概况:夏朝的时间大约从前21世纪到约前16世纪，延续约471年。

　　商朝的时间大约从前17世纪到前11世纪，经历了“先商”、“早商”、“晚商”三个大的阶段。延续600年左右。

　　周朝的时间大约从前11世纪到前256年(距今约三千年)，共传31代38王，大约历经791年。其中西周近300年(约277年)，东周514年。

　　金文的定义有几个关键词值得注意：

　　第一、金文是一种文字，不是花纹等其他别的东西。

　　第二、这种文字出现在青铜器皿上，而不是在别的地方。它是青铜器铭文，也叫做钟鼎文、钟鼎款识(shi四声)。款，就是凹字;识，就是凸字。中国商周时代的青铜是铜与锡的合金，叫锡青铜;还有一种叫铅锡青铜。那时候的青铜叫金或吉金。在古代，金、银、铜、铁、锡，都叫做金。就一般概念，青铜是红铜和其他化学元素的合金。金文的“金”的含义由此而来，它是判断何为金文的基本要素。这一条太重要了，可以引出金文的许多其他特征。

毛公鼎

　　为什么又叫钟鼎文?大概因为在青铜礼器中，钟和鼎是最常用的，有些代表性吧。

　　第三、这种出现在青铜器皿上的文字主要是殷周时代使用的。不知道你注意没有，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纂的关于金文的16卷巨著书名叫《殷周金文集成》，这“殷周”二字用得很准确，它把金文使用的主要时代划定了。当然说“商周”也没错，我也常常会混用，但严格地说是“殷周”。青铜器早在夏代就有，但青铜器上最早出现铭文，大概是商朝中期(一说是商代早期，即二里冈时期)，基本上是盘庚迁殷以后(当然，此前也有，但很少，目前也就是发现三两件而已)，春秋出现分化，战国逐渐衰落。当然秦汉也有少量的金文，但具有代表意义的而且通行金文的时代，是殷周。到秦朝，统一于小篆，实际上很多人不认识几百年前的金文，到汉代金文成了少数人研究的对象。所以，金文的使用朝代最集中的是周朝。最典型的是西周时代，这是金文大发展的时代。

汤永华先生《毛公鼎铭写真》局部

　　顺便说一下，有一说，金文比甲骨文更早，我没找到具体资料，就算有个别比甲骨文早，也不足于说明它的形成在甲骨文(Oracle Calligraphy)之前。事实上有相当一个时期甲骨文和金文是并存的，这是一种交替状态，但说金文比甲骨文早，可能性不大。因为就主流而言，总不可能有了青铜铭文的铸造技术，还倒过来使用原始办法在甲骨上刻字吧。其实，秦汉也还有金文，但集中反映金文特征的时期，应该是殷周。就好像“钟鼎文”不仅仅是钟和鼎上的文字一样，这里强调的是代表性。

　　第四、这种殷周时代使用的青铜器皿上的文字是铸造或刻凿的。绝大部分是浇铸;战国秦汉时期有刻的，也有錾的。金文的浇铸，一般都有几个来回，以阴文铭文为例：确定需要浇铸文字的部位，做好相应的泥模，用朱墨在泥模上写好字，用刀刻成阴文，待其干后反印在准备铸造的内范上，这时成为阳文，然后进行浇铸，这时又变成阴文。铸造或刻凿这一条同样很重要，关系到金文书法的重要特征。有人认为要推测它在铸造前的笔迹，才能真正学到金文。我认为恰恰相反，在铸造前，那些字还不是金文，不铸于金器，与金文何关?这是我的看法。当然，如何用笔墨来表现它的特征，则是另一码事。

散氏盘

　　我觉得，上述四个要素都是了解判断金文不可缺少的。顺便提一下，金文属于广义的大篆，但大篆不等于金文。大篆，是相对于小篆而言，大体两种情况：一种是广义的，笼统指小篆之前的那些文字，包括甲骨文、金文、六国文字;另一种是狭义的，特指记载的《史籀》十五篇，《说文解字》中依据《史籀》九篇收入的籀文225个和可以见到的实物“石鼓文”。

　　那么，什么是金文书法(Bronze Chinese Calligraphy)?我认为，可以这样说：金文书法是用圆锥形的毛笔书写艺术化的金文字体的法则。本来金文也就是书体的一种，后面再加“书法”二字，似乎没有必要;但因为金文的本义是铭文，是铸或刻在青铜器上的文字，从这个意义上说，现在用毛笔在纸上加以艺术的书写出来，这种书写规律就叫“金文书法”。书写出来的那种具体的艺术品，就叫“金文书法作品”。“书法”和“书法作品”是有区别的。我们可以说“书法大赛”，但说“书法展”就不大准确，应当是“书法作品展”。当然，说习惯了，一般讲某某某的“书法”，也是指他的书法作品。人家未必赞成这种说法，但我目前的理解是这样。

汤永华先生《散氏盘铭写真》局部

　　我以为，一幅书法作品的正文部分，如果写的不是或者不全是金文字体，而是包括了其他篆体字，那不应当叫“金文书法作品”，只能叫篆书作品;如果大部分是金文，也有别的篆体字，你要当作金文书法来说，应当附加说明。

　　我看过个别清代的被称之为“金文书法作品”的东西和当代自称为“金文书法作品”的东西，或者编辑他人的金文书法作品，实际上有些字是借用其他篆体字，或者“自造”的，在权威的金文字典里是没有的。这样的作品，我不认为是“金文书法作品”。当然，有时候说一个字“不是”金文字体往往比说“是”要困难得多，因为要查遍所有的资料，而且就古文字学来说，对文字的考释也不是一成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