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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传奇·柳崖外编(十六)

 韦诡 2019-10-30

柳崖外编(十六卷本)·卷四

46,小年

楼中退避全昆弟,贤淑如卿信可钦。
息讼能惩无赖恶,摧刚终挽伯兄心。

  杨国人王倗,是世家子弟。哥哥王脩和他住一起,王倗柔弱文雅,王脩耿直豪放。同族人某,向来是个无赖,他买卖一所宅子三年,多次卖出去又抢回来,后来再也没有敢来找他询问购买宅子的人。他这次又拿这座宅子问王脩的意向,王脩想要买下来。王倗劝他说:“某已经串通好官差来行使他的诡计,乡里邻里间都对他侧目愤恨。我兄弟俩躲避还来不及,又怎么能与他打交道呢?而且我听说那个宅子常闹怪异,实在不值得买下来。”王脩怒道:“若是有使诈的人,我克制他;有作祟的鬼怪,我降服它。你哥哥我岂是欺软怕硬之辈,我定要买下来。”用千金买下了这所宅院,选个吉日就搬了进去,焚香祭祀门神、行神、户神、灶神、土神完毕,大声发话道:“我王某是铁汉子,人欺负鬼作祟可以来找我,不要殃及我弟。”还没说完,空中竟抛出一砖,差点砸中王脩的头。王脩生气了,破口大骂,手拿上刀,朝厅堂房舍、楼上楼下到处砍了个遍。王倗极力劝慰,才停下来。


  到了当天晚上,王倗正独坐屋中看书,一妇人掀帘进来,年纪大约三十来岁。王倗正惊疑间,妇女开口说道:“你哥哥的性子为何如此凶横?我一家住在这里几十年了。俗话说:百金买宅,千金买邻。为何才搬进来,就扬言说这种话?我家中男子都在四方经商,我是这个家中的邱嫂。自知鄙性不好,刚才不应该朝你哥哥丢砖头。烦请郎君代我给你哥哥致歉,明天我家当尽地主之礼。而且,我艳羡郎君的文采,家中有个妹妹叫小年,年已及笄,正待嫁闺中,若能与郎君结鸾凤之好,两家之间以姻亲往来,岂不更美?”王倗听了这话有些羞涩,还没来得及作答。妇女就忽然消失不见了。此时王倗已经有了妻室,还有通房婢女,于是对此半信半疑。早晨起来将这件事告诉了王脩,王脩怒道:“我只吃人饭,不吃妖饭!即便你们喜欢我们家,我也不希望我们家有妖怪媳妇!”楼上忽然传出说话声道:“大伯不要这样说,我家的饭也是蔬果鱼肉,哪里是‘妖’?我家女子四德俱备,百巧皆有,哪里是‘妖’?彩霞可以先将酒菜送下楼去让大伯看看。”随后就听到楼梯板踩踏的声音,转眼间,设宴摆席,美味佳肴满桌,又有美酒佳酿,是世间数一数二的。而且像是刚出锅的,香气四溢。王倗露出欣喜的神色,而王脩却怒目挥拳,将盘盂全都打翻在地,一片鱼肉狼籍。楼上于是说:“为什么无礼到了这种地步!若不是为了照顾郎君的面子,我又要按不住性子了!”当晚,王倗和通房婢女睡觉。通房向来笨拙,这种事也没法说给家人听。但这天晚上,王倗感觉女子着装整洁,异于平时。一个丫头越过女子对王倗说:“姨娘穿的衣服是五彩团花衣。”王倗一看,和平时穿的衣服没有两样。等睡下后,刚开始感觉女子温润异常,随后又百般娇涩。过了一会儿,则风情荡漾。暗中抚摸,手所到尽是媚态。但整晚都没有说一句话。


  到了早晨,王倗上楼去取信帖。转瞬间,眼前忽然出现两扇半闭大门,旁边站着一位妇女,就是之前那天晚上王倗在书案前看到的那位邱嫂,她对王倗道:“我的亲家,为什么不进来坐坐呢?”于是进入门中,到了一个庭院,侯着十几个婢子。到了大堂,又见到八位戴着珠钗、穿着罗裙的女性。邱嫂介绍给王倗说:“她们都是我的妯娌。”王倗问道:“您家男子如今都在何处营生呢?”邱嫂说:“拙夫在淮扬,叔叔们住在济宁、汴梁、汉口、苏杭,以及京城,从事珠宝买卖。虽然我家以商贾为业,但都喜好学儒习文,爱小妹如掌上明珠。拙夫曾叮嘱我将小妹许配读书人,幸得遇上郎君迁居这里,占卜得卦象说嫁妹大吉,因此打算将小年配给郎君。”又指王倗让他看东厢房的月窗,王倗看过去,是一位姑娘正在梳洗。一看到王倗,就低下头微笑。王倗回过头来打算出去。妇人说:“这就是我家年姑。前个晚上你们俩已经同床共枕,为什么还做出新郎官的姿态?”叫婢子拦住不准他离开。随后叫彩霞去请年姑出来。过了一会儿,还没出来。妇人便说:“昨晚都已经睡在一起了,还要在嫂娘面前装模样么?”王倗疑惑问道:“小生何曾见过您家姑娘?”妇人道:“君家的妾有昨晚那般的风情么?”王倗顿时明白为何昨晚女方不同于平时。此时,女子出来和王倗对坐,那几个嫂嫂过来道贺。又说:“昨晚已经将年姑送了过来,明天就拜堂成亲,怎么样?”王倗道:“没有告知家中长兄,小生怎敢答应!况且小生已经有了家室,姑娘嫁过来岂不是更使令妹受辱!”妇人说:“这是天缘注定,此事今晚就能成。”正说话间,楼下呼喊到:“弟弟你上楼半天了,怎么这么久还不下来?”王倗听到哥哥的声音顿时惊慌。妇人将其送出大门,一个转瞬,周边环境又恢复为一般的楼阁。于是下楼见王脩,王脩问起原因,王倗将实情说出。王脩于是说道:“这事不能答应,要是敢来,我会驱逐她们。”


  当天晚上,恰巧有人来请王脩去喝酒。王脩才一出门,就听到楼宇间传出环珮叮当的声音,几个婢女手持蜡烛,搀扶着美人下楼,家里人一看,都惊诧其美貌,十分欣喜。即便是王倗的妻子见了也有些心动而自知不如,叫仆妇打扫出一间房安置小年。邱嫂跟着下楼,挨个拜问王倗的家人,说:“伯兄的性子强横,没必要让他知道。”又对王倗的妻子说:“家妹乖巧聪慧,决对不会让夫人生半点气,家中家务也能帮助一二。”家里对这个新媳妇都很是高兴。另外一边,王脩出门来,正好和那个卖宅子的族人在一个酒桌上,发生了口角,带着怒色回来,于是没有询问别的事情,家人也隐瞒没有说出来。第二天,那族人某写了状纸上了公堂,控告王脩仗势强占自己宅院。王脩到县衙和他对簿,久久不能判决。王倗劝王脩再给他付二百金,王脩不答应,王倗自己私下给了,这个官司才了结。当时,小年到王家已经五个月了。她对王倗说:“伯兄是家里的家主,不拜家主,怎么算得上媳妇呢,请你为我给伯兄说一说。”王倗这才告诉了王脩娶小年的事情以及小年的话,王脩听了,说:“竟然全家人合起伙来瞒我?都是妖妇在作祟,你们全都中它们的奸计了。”于是朝着楼上大骂不止。楼上说:“大伯不要这样,我性子本来是难以忍耐的,只是为了小年强忍着不开口。试看我家小年的才气、相貌、气质,哪里配不上君家,而你依然粗暴强横如此。况且你之所以辱骂的原因,是为了‘妖’的身份么?如今这世上用美色迷惑人的女人们,依仗自己的姿色,显耀自己的利口,颠倒黑白,离间父子兄弟,这才是真妖。我家小年来你家五个月,长者喜爱,少者尊敬,缝制衣裳如天女,刺绣花鸟如针神,就像这厅中挂着的锦帘,上面的纹路哪一丝不是小年织成的?细如蛛网,明如鲛绡,银饰的帘押,如流苏般的帘条,都是举世所罕见的。其他点缀君家之物出自小年之手的比比皆是。哪里当得你如此痛骂?”王脩听了此言,撕碎厅帘,又挨个询问小年制作的东西一一毁之。狐嫂见王脩此举,也怒了起来,抛砖砸碎隔扇。过了一会儿,王脩衣柜中的衣服无火自燃。等到吃饭时,饭碗才放到王脩面前,里面的食物就成了牛粪。王脩对弟说:“这些都是妖妇干的,一家子全都被她魅惑了。因为我心中存有刚气,所以没被迷惑。你要是不把这个妖妇赶走,我绝不和你再相见!”摔碗出门而去,一家人于是骚乱起来。小年对王倗说:“我家邱嫂虽然贤惠但也硬气,要是顺着她就婉和,要是反着干就暴烈。如今得罪了夫君的伯兄,我不能再留下来了。”王倗不忍分别。小年说:“你试着想想看,是手足之情重些?还是夫妇之情重些?手足之情是天理,夫妇之情是人道,世间以夫妇之情离间手足之情的,都是不知伦常大道的人。我离去,是为了守住夫君的清节,但我和夫君的情根没有断,能寄相思于缥缈中就足够了。而夫君的兄弟之情能得以保全,算得算失?”于是遍辞家人,流泪登楼离去了。


  之前族人某因为打官司得了钱,于是多次控告王家不休停。王脩疲于诉讼之事,没有宁日。一天晚上,王脩对王倗说:“我后悔没听你的话。一意孤行,因而引起的官司没完没了。占卜说搬离这个宅子才是吉利,但我心中不甘。我想了想,那狐女十分贤淑,狐嫂颇为能干,要是狐女还在家中,还可以询问她的嫂嫂,或许能有良策,鬼神祸福之说也罢了。如今后悔不已,该怎么办?”王倗曰:“大嫂和我妻与狐女相处和善,若让她们登楼以礼相求,或许可以得见,但我也不知是否可行。”王脩遵从王倗之言,让妯娌穿戴整洁,备上水果美酒上楼去。才到楼上,就听到有婴儿呱呱声,但是却看不到任何身影。于是向北肃拜,细说上楼的原因。忽然感觉门户豁然开朗,眼睛一眩,眼前出现了一座大院宅。邱嫂出门迎接说:“俗话说养女儿的时候视之娇贵,过了门又害怕受欺负。确实如此啊。如今因为我得罪了伯兄,小年在家中惴惴不安,自从回来那天起就日夜愁思,我十分后悔做了那些事。你们刚才也听到了呱呱声了吧?那正是王郎君的骨血。”妯娌于是详细说了家中伯兄悔过的话。又跟着邱嫂上第三层,一名产妇正躺在床上,怀中抱着一个婴儿。一看,就是小年。妯娌相见,相交而哭。随后,向邱嫂说起族人某频繁诉讼的事情。邱嫂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县令的仪容是什么样子?”妯娌说:“我曾听说过,是这样这样。”狐嫂就说:“此事也不难。明天,那某必定又要诉讼公堂,叫伯兄拖延到晚上,而后才随差役前往,官司自当永结,没有后患。”妯娌又劝狐女下楼,小年说:“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不敢回去。之前被伯兄赶出来,伯兄没发话,怎敢怎敢私自回去?”妯娌说:“好吧。”于是下楼,将邱嫂和小年的话称述给了王脩。


  到了第二天,果有来了差役催促王脩前去对簿,族人某也跟着差役在门口喧吵,王脩坚决不出门。到了天黑,才跟差役和族人某去公堂。王脩等人走了十几里,忽然前面有灯火仪仗过来,一看,是县令。差役过去迎接,县令于是问:“争宅一案的相关人员是否带到?”差役说:“带到了。”县令于是就找了一间古庙,传来乡保,设了一个临时公堂。王脩将买卖宅子的事一一细说,县令说道:“我已经全部知晓了。”传族人某上堂,历数他一直以来好讼争宅的坏举,叫差役重罚了他,又责打了和族人某勾结的书吏,批示争宅案的纠纷永结,各自散回。而族人某登门请罪,诉讼的事从此平息。


  王脩一到楼上,邱嫂就格格笑着说:“此官司了解得快么?”王脩和王倗才明白之前遇到的官吏,都是邱嫂变化的。王脩大喜,叫王倗迎回狐女。小年抱着儿子下楼来见了伯兄。两家从此姻亲之好如世人一般,往来不绝。狐女小年的儿子名东旺,王生给我说这个故事时他已经五岁了。


  柳崖子说:王生和我是世交,他亲自给我述说这件事。乡邻之中也有很多能说起此事的。杨国那个地方出一种“顶酥饼”,是其它地方没有的小吃。戊子年的时候王生和我一起去济南,他带有一盒顶酥饼,我曾尝过一些。看起来就和杨国的顶酥饼一样但味道更加美,大概这是狐嫂送的路食吧。实在是奇!

47,馆师对

训诲辛勤到岁阑,东修犹自靳儒酸。
漫将巧对称工切,应叹薪金也诉官。

  赵国麟大学生任某县的县令时,有个村中无赖欠了私塾老师的酬金,到过年了竟也没给。塾师情急之下,来县衙起诉某无赖。当时天已经晚,府中点起了蜡烛。赵兴起出了个对子,上联是:“四方锡台点半只烛,明明亮亮,照见东西南北。”塾师对道:“三两银子教一年书,苦苦辛辛,阅过春夏秋冬。”赵公对塾师的才思敏捷很是夸赞,拿出自己数倍于欠金的薪水资助他,并帮他追回某无赖亏钱的钱。后来这个塾师登科成为进士,只可惜他的姓名没有传下来。

48,马提督

殿上新吾即故吾,三元竟见一身俱。
武功深浅人能晓,不比文章赏识殊。

  四川提督马全,是阳曲人,他原先叫马瑔。做陕督标兵时,中乾隆壬申年恩科武探花,入卫禁庭,授福建抚标右营游击一职,后来他与同僚发生争执,遭罢官削籍。流落京师,改名马全,入了巡扑营,又中了已卯科武举人,庚辰科联捷,殿试时打算列为榜眼,乾隆帝知道他原来的事迹后,并未追究,反而特改其为状元。同一个人先后被列为探花、榜眼、状元三元,前后两次中前三,且又非本籍,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庚寅年,回复了他的原籍。乾隆看中他的才能,没过多久就得到升迁。后来他率兵随军剿金川时,死在了战斗中,赐谥壮节。

49,滇南三怪

世间怪物知多少,见怪须存不怪心。
莫诧董狐传怪事,一篇寓意味甚寻。

  吴三桂刚反叛时,天底下勇猛的莫如他手下的马三宝,聪慧的莫如他手下的小武侯。等到朝廷的大兵进剿,吴三桂身死,但伪周的余孽尚存。有人献计给讨伐的主帅说:“如今朝廷的军队已经是全胜之势,压于蛋上使其破败固然容易。但一昧武力强压,困兽也要作最后的挣扎。若是兼以智取,贼寇中有小武侯。小武侯的头脑犹如深藏智囊。儿马三宝四肢的强健外人皆知。我们如能将出谋划策的人吸收过来,那么敌人的躯体就会倾倒,四肢也无从发力了。所以只须收复小武侯便可。”主帅询问详细的计策,于是进言道:“要让人改变其心,需要明白他的心理,才能给出十全的良方。硝石治阴病,阳起石治阳病,这是扁鹊的高超医术。姜桂至热,大黄至寒,但非甘不入脾,非盐不入肾,非酸不入肝,气味各有相投,用处各有得当之处。如今废知府潘某,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但是他和小武侯性情投契,交情笃好。为什么不派遣他行事呢?”于是潘知府响应招募出发,带了四个仆人。


  当时战事正兴,关隘阻闭,而潘知府又是去行驶反间计,不便走大路,因而在竹林中穿梭,走深山里的小路,攀岩爬壁而行。此时来到一座山中,忽然土地平旷,有数间茅屋,但这家人关门闭户不出。潘知府伏在旁边细听。只听门内人说话声清脆温和,于是欢喜之下敲门。里面的人问:“你从哪里来?”潘知府说:“从北边来的。”门内人说:“我不敢出来见你。”潘知府疑惑道:“这是为什么呢?”门内人说:“我相貌丑陋,担心吓到你们。”潘知府说:“我不惜九死一生来到这里,虎豹蛇蜴见的多了都不谈害怕,更何况人呢?况且我还没见到你的面,已经听到了你的声音。就请你出门来,有什么妨害呢?”门内人说:“那好吧。”豁然房门开启,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从脖子处分出三枝,每枝各有一个脑袋,每个脑袋上又长有两张脸,一共有六张,青色与茄紫色相间,这些脑袋上的耳目口鼻,有的立成一列,有的平铺成一行,眉毛都连在一起长在脸上,毛发寸多长,红得像血一样。仆人们都吓得惊倒在地上。潘知府细细端详,目不曾移睛,那人从容说道:“你不要害怕。此山连绵千里,山中有三怪,我就是其中一个。不过我是所谓怪而不怪,等过了这里到没有人烟的地方,还有不怪而怪,以及怪而怪。希望你不要以貌取人来看待我。请入敝舍饮一杯茶吧。”此时潘知府口渴极了,于是率仆人进屋入座。那人呼妹妹烹茶。不一会儿,一人捧茶来出,虽然打扮上是女子的装束,但她仍是三首六面和她哥哥一样。潘知府也不是很惊异了,接过茶喝下,感觉甘香清爽,就算是龙芽凤团那样的茶叶也不如。那人说:“舍妹擅长相面术,能否让她看一看你的面相呢?”妹妹说:“这位大哥此行必定成功。大哥气量大,胸襟广,见了我等仍然如此坦然夷然,这是元气稳固的体现。气色自鼻而向四周发散,阴骘卧蚕两处尤为明显,这是吉祥的显兆。大哥的诸位仆人当中,只有眼睛凹陷的那位不可前行,其余的无害。”潘知府谢过。兄妹二人送潘知府一行出门,并叮嘱道:“走山勿近涧,夜行昼莫行,逢庙勿入庙,闻声莫见僧(自此去走山路时不要靠近河溪,晚上可以走而白天不要赶路,遇到庙时不要进去,听到声音不要去找和尚。)”随后又关上了门户。


  潘知府依两人的叮嘱,夜里赶路白天休息。就这样走了几天,遇到一座山峰十分陡峭,山下是一条河溪。此时天快亮了,于是一行人在草丛中趴着休息,见一物从空飞来,靠近水变成了一头牛,有山那么高,横趴在河溪上,用口一吸,溪水全被喝干,那怪物又长鸣一声,豹虎猿猱就乖乖来到其嘴边,任其啃食。潘知府及仆人就在草丛中看着,那怪物吃了几十只野兽后才离去。河溪已经空了。潘知府因而明白这怪物就是其中一怪。要是沿着溪岸走,断无生机了。


  等喘息稍微平静下来,天又快要黑了,于是攀附着山石行走,大约走了几十里,众人已经疲惫不堪到了极点,没有能休息的地方。忽然听到钟声传来,等绕过山梁,看见一所大寺院。那个凹眼的仆人欣喜道:“终于可以休息了。”潘知府说:“你没听见六面人的叮嘱吗?闻声莫见僧,说的就是这个。这庙怎可去得?”凹眼仆人不听,先行走了进去,潘知府等人一边呼唤一边跟着走,不经意间已经走进寺庙的正殿——大雄宝殿之中。此时,四处寂静没有人声。凹眼仆人说:“主人为何如此多虑。”话还没说完,忽然怪风四起。潘知府和另外三个仆人急忙躲在菩萨大像背后,而凹眼仆人偏偏不躲。就在这时,从钟楼上下来一个和尚,容貌十分恭敬,身着的袈裟、念珠与一般僧人没有两样,凹眼仆人向他乞要斋饭,那和尚伸手抚摸凹眼仆人的背部,说道:“好肥的背子,能施舍否?”仆人还没答话,那和尚忽然变成夜叉,两手如铁爪一般,将凹眼仆人按在地上,撕下他的手臂嚼着吃了,接着又撕下他的脚嚼来吃,就这样整个躯体都被吃个精光。感觉好像还没吃饱,伸着鼻子在大殿中嗅探,就快要嗅过来了,潘知府一行正惊恐中,忽然听到山门外牙齿磕碰的声音,随后伸进一条巨大的舌头,有五丈多长,将夜叉捲起来吞了。仔细一看,原来是河溪边见到的那只牛怪。等牛怪走了,潘知府才率领三个仆人继续前行。他对仆人说:“你们知道了吗?牛怪就是所谓的怪而怪。这个怪而怪,却为我吃了不怪而怪,这是我的幸运、这是我的幸运。但要不是有怪而不怪的兄妹俩帮助,哪里能防备这些呢。”说完痛哭。这时候忽然有立着旗幡的军队从南而来,马蹄溅起尘埃。潘知府正要躲避,一看领头的人,原来是小武侯。两人相见,握着手谈起故情,之后避开旁人,向他述说朝廷的恩威和天命人数。小武侯于是暗中约定投降,倒戈擒住马三宝,云南终于平定。


  潘知府同小武侯一道率兵归朝,潘知府向他说起山中三怪的事,小武侯于是率领一批带着强弓毒矢的人马,打算擒住那怪而怪的怪物。在山中忽然遇到,小武侯用三千兵士将之围困,矢弩并发,那怪却不为所动,大吼一声腾云而去。后来功劳上报到朝廷,潘知府加官进爵,因而贵显。他带上黄金白玉,寻找原先走过的山路,打算酬谢六面人兄妹。等进到山中,茅屋犹在,但门户大开,寂静没有人声,只剩下一个炉子,一个瓦盆而已。


  柳崖子说:三怪各有不同。都是怪异,但怪僧能变为夜叉,怪牛能变化腾云而去,那怪而不怪的兄妹俩,为怎么不能变化得好看些呢?其实他们变化的是心,又岂能以容颜来定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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