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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局与视野：文人的不同侧脸》系列09篇 潘岳：是望尘而拜的马屁精，还是对亡妻念念不忘的痴情丈夫？ 掷果潘郎谁不慕，朱门别见红妆露。 ——司空图《冯燕歌》 潘岳，字安仁，小名檀奴，那么潘岳什么时候改叫〝潘安〞了呢？恐怕源于杜甫的《花底》诗〝恐是潘安县，堪留卫玠车〞。潘安与卫玠并称，在杜甫之前便由来已久，南朝陈·岑之敬〝聚车看卫玠，连手望安仁〞，杜甫之后的明代杨慎〝不数潘安河内县，堪留卫玠洛阳车〞，清代黄景仁〝而今潘鬓渐成丝，记否羊车并载时〞。 在诗词中与潘岳并称才子或美男子可不足卫玠一位，李商隐笔下将他与江淹并称，〝若无江氏五色笔，争奈河阳一县花〞。〝河阳一县花〞的典故，是因为潘安任河阳县令时，广泛种植桃李。瘐信《枯树赋》中，也有〝若非金谷园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沈彬〝陶潜彭泽五株柳，潘岳河阳一县花〞，司空图〝潘郎爱说是诗家，枉占河阳一县花〞。 〝潘生秋思苦，陶令世情疏〞，〝潘岳叙年因鬓发，扬雄托谏在文章〞，〝王章莫耻牛衣泪，潘岳休惊鹤鬓霜〞，〝潘岳岁寒思，屈平憔悴颜〞，潘岳衰将至，刘桢病未瘳〞，〝卫青终保志，潘岳未忘情〞，〝苏秦六印归何日，潘岳双毛去值秋〞，〝昨霄绮帐迎韩寿，今朝罗袖引潘郎〞，〝官序潘生拙，才名贾傅多〞，〝蹉跎潘鬓至，蹭蹬阮途穷〞，〝兴逸潘仁赋，名高谢朓篇〞，〝词赋归潘岳，繁华称季伦〞，〝往年鬓已同潘岳，垂老年教作邓攸〞，〝骑省潘郎恩，衡闱宋玉悲〞…… 潘岳三十二岁白发新添的典故亦或是他的才情和诗情，在无形中竟然与这么多人并用，似乎也是中国诗词史上的一个奇迹。当然最出名的还是李煜笔下的〝沈腰潘鬓〞并用，明代无名氏〝这离情怎消，谩赢得潘鬓沈腰〞。潘岳在中国文学史上与陆机并称〝潘江陆海〞，钟嵘诗品称〝陆才如海，潘才如江〞，王勃《滕王阁序》〝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被誉为〝中国园林之母〞的苏州拙政园，〝拙政〞二字就出自潘岳的《闲居赋》〝此亦拙者之为政也〞。 那么，因掷果盈车闻名于世，受万千女粉丝追棒的潘岳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岳性轻躁，趋世利，与石崇等谄事贾谧（韩寿与贾午之子），每候其出，与崇辄望尘而拜。 ——《晋书·潘岳传》 潘岳与石崇依附的贾谧是一代妖后贾南风的外甥，贾充的外孙，后入继为贾充孙子。由于晋惠帝司马衷是白痴皇帝，贾南风大权独揽，她培植亲党，任用贾谧为散骑常侍、后军将军，一度炙手可热。 我们很难想象，掷果盈车的美男子潘岳会如此卑躬屈膝，望尘而拜的举动引来了他的老母亲的喋喋不休，可是潘岳依旧我行我素，继续对贾谧望尘而拜。 不仅如此，潘岳还为晋武帝司马炎写过《藉田赋》，赞颂晋武帝下田躬耕一事，极尽阿臾奉成之能事。仕途上初出茅庐的潘岳也因这篇赋，招人艳羡与忌恨，于是接近十年未得升迁。后来贾充召潘岳为太尉掾，潘岳因与他人不睦，被贬出京，到河阳、怀县等地做县令，潘岳并未就此沉沦，反而政绩卓著，朝廷见状，把他调补为尚书度支郎，相当于财政部官员。 潘岳似乎与京官〝有缘无份〞，这次财政部官员没做多久，又被免职，被太傅杨骏引入门下做了太傅主簿，由朝臣变成了府臣。后来杨骏被夷三族，潘岳自然也在被诛之列，几经周折，才免于一死。之后他被调往长安做县令，因为母亲生病辞官奉养，在此期间，他与石崇依附贾谧，不久又升做黄门侍郎。可是他依附贾谧，在八王之乱之后殒命，还连累三族被诛，可悲可叹。 潘岳的一生，想在仕途上冲锋陷阵，每次冲锋都没有选对时机，结果却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潘岳对爱情的态度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他是公认的中国古代第一美男子，拥有万千女粉丝，难得他对妻子的爱始终如一。 让我们看到一个与妻子情深缘浅的潘安，钟情初见缘定今生，在一段狭窄的红尘时光里，潘安的一瓢只能是酸涩的泪水。 潘岳与妻子杨容姬（西晋名儒杨肇之女）12岁订婚，婚后琴瑟和瑟，杨氏与他重壤幽隔之后，潘岳并未再娶，潘岳继汉武帝悼亡赋之后，真正开启了缠绵悱恻的悼亡诗的先河，此后悼亡诗词的范畴仅限于悼亡妻子，例如元稹《遣悲怀》，梅尧臣《悼亡三首》，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贺铸《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纳兰性德《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等等。例如此他与杨容姬的爱情，被称为〝潘杨之好〞。卢照邻〝潘杨称代穆，秦晋忝姻连〞，孟浩然〝为结潘杨好，言过鄢郢城〞，白居易〝刘阮心渐忘，潘杨意方睦〞，刘克庄〝好逑不数潘杨〞。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 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 帷屏无髣髴，翰墨有馀迹。 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 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 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春风缘隙来，晨霤成檐低。 寝息何时忘，沈忧日盈积。 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 ——《悼亡诗·其一》 曜灵运天机，四节代迁逝。 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风厉。 奈何悼淑俪，仪容永潜翳。 念此如昨日，谁知已卒岁。 改服从朝政，哀心寄私制。 茵帱张故房，朔望临尔祭。 尔祭讵几时？朔望忽复尽。 衾裳一毁撤，千载不复引。 亹亹朞月周，戚戚弥相愍。 悲怀感物来，泣涕应情陨。 驾言陟东阜，望坟思纡轸。 徘徊墟墓间，欲去复不忍。 徘徊不忍去，徙倚步踟蹰。 落叶委埏侧，枯荄带坟隅。 弧魂独茕茕，安知灵与无？ 投心遵朝命，挥涕强就车。 谁谓帝宫远，路极悲有余。 ——《悼亡诗·其三》 《悼亡诗·其一》中〝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夫妻一方先去了幽冥异路，就如同比目鱼的分崩离析与双栖鸟的形单影只。卢照邻《长安古意》〝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不知是否受了潘岳诗中〝比目鱼〞和〝双栖鸟〞两个意象的启发。 元稹〝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李商隐〝只有安仁能作诔，何曾宋玉解招魂〞，昨日种种，夙愿难冥，今生伏憾，潘安的人生总在演绎荣辱成败与悲欢离合。现实的惊涛骇浪淹没他仕途的风帆，让他没有勇气去乘风破浪。他与妻子曾经的风花雪月伴随伤不起的流年，演变成淡然无华的相思片刻。 仙籍人间不久留，片时已过十经秋。 鸳鸯帐下香犹暖，鹦鹉笼中语未休。 朝露缀花如脸恨，晚风欹柳似眉愁。 彩云一去无消息，潘岳多情欲白头。 ——鱼玄机《和新及第悼亡诗》 鱼玄机的生命中存有太多缠绵与迷离，分道扬镳，擦肩而过，柳暗花明，相濡以沫，每一次故事的收场，而今都已尘埃落定。潘岳后半生对情感的安之若素，让鱼玄机与他人和悼亡诗的时候，情不自禁写下了〝潘岳多情欲白头〞。 繁华落尽，空有一腔惆怅，在缘灭的一刻，便是凄凉无处安放。只怕梦里的烟花迷离了双眼，放不下的执念在因果轮回中终将消散，而故事的结局往往令人啼笑皆非…… 如果您觉得文章写得不错，欢迎赞赏小编，再由小编转给作者。您的赞赏是对作者最大的肯定与鼓励。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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