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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晓:千里江陵一日還

 闲云野鹤b8ooo1 2019-11-02

千里江陵一日還

文/村晓

動車在三峽明麗的山水中穿行的時候,心里十分欣喜,車窗外不再有集市晃過,也沒有田舍掠過,滿目青山撲面而來,桥梁隧道忽明忽暗,感覺像夢境一般。過了宜昌我換到臨窗的座位,我要好好看看列車在三峽的崇山峻嶺中穿行的情形,多年的夢想,百年的希冀,等會都會看到。輕舟已過萬重山的瀟灑只是在山水畫裏見過,今天我要乘這嶄新的列車,真實地在這些神秘的山水中愉快地穿行一把,體會一下當年詩人掠過萬重山的激情。

我們早晨在江蘇宜興上的車,列車一路向西,沒一會就過了南京、合肥、武漢這些大城市,當天下午我們就能到達重慶。這也太神奇了吧,在我印象裏除了乘飛機外,在陸地上旅行,一天內跨越了好幾個大省朝發夕至,說實話我需要適應一下這樣的變化。 

以前從上海到重慶的火車晝夜兼行也要走兩天半,如遇慢車那時間更長。那時乘車的最高奢望就是能搞到一張臥鋪票,不管是出差還是私自出行,只要一票在手心裏就托底,意味著在車上的三天裏不用辛苦熬夜,可以自由自在地起居活動,吃吃喝喝,坐一會躺一會,晚上還能睡一覺,別提有多麼享受多么得意了。 吃飯的時候輕鬆的去餐車坐下,慢慢吃,再從容地喝杯茶,感覺像在家裏差不多。吃完後還特地走過幾節車廂專門去硬座車看看,那裏自然是擁擠不堪;大家擠來擠去人喊娃叫,不管是站著的還是坐著的,都是一臉疲憊兩眼無光,身體隨著列車的搖擺而晃動着,艱苦的旅程還沒有完,硬座苦逼的樣子至今不忘。

重慶到上海就靠一條長江連著,以前稱之為黃金水道,其實那是沿江人的自我安慰。什麼黃金水道,不管客運還是貨運都慢騰騰的,走下水三天到武漢,七天去上海。鐵路也有,但礙於武陵山大巴山的攔阻,鐵路只有繞過川鄂交界的三峽群山溝壑。南線先到貴陽轉浙贛線去江浙。北線就更繞一點,沿著襄渝線向北,在鄭州轉隴海線向東,在徐州再轉京滬線到上海。南北兩線的走向幾乎都與長江平行,從不交匯,相距很遠,差不多相距半個中國。

和很多人一樣,以前自己心裏也想過、期盼過,要是能沿江修築一條鐵路就好了,不用繞南線或北線,直接穿過三峽向東,天塹不就變通途了嗎! 然而,面臨川東鄂西那像海一般廣袤的群山峽谷,在这里修铁路无异于癡人說夢!鐵路只能望山興歎。 

要說長江沿線,做這種夢的人何止千千萬萬,特別是川鄂兩省。成都少城公園是一座有百年歷史的園林,公園裏有一座年久的塔碑,是四川保路運動同志会遺址,上面寫著“辛亥秋保路死事紀念碑”。碑上記錄了川漢鐵路的故事,碑下掩埋著幾代人期盼沿江鐵路的夢想。

上世紀初,湖廣總督張之洞和四川總督錫良熱心實業興國,這兩位權重的封疆大吏聯名向朝廷提出商辦民間筹资修建四川到湖北的沿江鐵路,當時清廷“發改委”很快批准地方請求並正式立項,這就是後來有名的、起起伏伏折騰了百年的川漢鐵路。

根據當時的計畫,川漢鐵路分四段,成都-重慶;重慶-夔州;夔州-宜昌;宜昌-漢口。其餘三段都好說,最要命的就是夔州到宜昌這一段(如今的宜萬鐵路)。武陵山、巫山、大巴山、大婁山橫亘其間,縱橫交錯,千溝萬壑,怎麼建鐵路?想想都發愁。翻開歷史看看,好些人都曾想修建這鐵路,但好幾代人最終都無功而返。  

鐵路擱置的原因很多,我聽煩了什麼清廷腐败無力,也厭倦了什麼列強掠奪瓜分, 反正是路沒建成。然而,我很驚訝歷史的巧合,從1909年12月詹天佑在宜昌打下川汉铁路的第一顆道釘,到2010恩施白果鄉舉行的宜萬鐵路通車典禮正好一百年,難怪有人說宜萬鐵路的建成是世紀圓夢。

宜萬鐵路沒有真正的沿江而建,過了宜昌動車就開始在長江南岸的群山中穿行,數不清的橋樑,過不完的隧洞,桥梁很短,隧洞却很长,有的长得就像进入了时光隧道,仿佛我们穿越了一百年。可以想像這工程有多麼巨大,多麼艱苦,花了多少錢財。要是擱在百年前,別說大清没錢,就算是有錢用銀子來堆砌,這條路也是萬萬堆不出來的呀!

動車到達豐都時,鐵路又回到了長江邊。趁著短時間的間歇,我下車去走走,從江蘇過來一直還沒挪一下窩。月臺上乾淨整潔,不像以前乘火車的喧囂、混乱。我東張西望像個鄉巴佬,姐問我找什麼,我悄悄地問,臥鋪車廂在哪里?姐笑我是老土,現在的高鐵的速度顛覆了人們的時空觀念,再遠的地方幾乎都能朝發夕至,根本不用臥鋪。

一會涪陵到了,列車資訊顯示,涪陵距重慶還有120公里,耗時40分鐘。

40分钟!心里很惊诧,曾幾何時,朝天門碼頭,背包帶傘的旅客在江邊等待上船,手裏的船票又窄又长,上面排列了一長串碼頭地名,名字越往下就越遠,在每張船票靠下的位置都能看到放大了的“涪陵”兩個黑體字。來送行的親友還依依不捨,在江邊握手道别,口中念著“一路平安,到了涪陵來封信啊”。當時在我的印象里涪陵就是遠方。

戴老先生是旧时代的文员,因为诗文我们是忘年交,记得四十年前,戴先生夫妇要去涪陵访友,为出远门,收拾行装准备了好几天。出发那天,儿子和儿媳送两老到朝天门码头,嘱咐他们一路当心。事后戴先生还赋诗一首。时间太久,现在我只记得这么两句了:“买棹赴涪东,朝霞映江红,青春伉俪送,白头夫妇恭···” 这又接又送的阵势,要到多远的地方去啊?涪陵,如今只需四十分钟。

1912年孫中山在《建國方略》裏就提出:“用一條鐵路直接連接中國西部商業中心的重慶與上海的東方大港”。現在這條鐵路建成了,我在想铁路建好了是不是也该立个碑呢,像保路运动那样的碑,以此告慰百年來操心此事的先賢和諸多仁人志士。重慶和上海連在一起了。现在可以这样唱,我住長江頭,君在長江尾,想我当天来渝州,往返有轻軌。

余秋雨先生說,每個城市都有一個指向,代表城市的發展和氣势。站在重慶朝天門的江邊,感覺這裏的指向最明白不過了,長江、嘉陵江交匯後,就是直指東方。而如今 “千里江陵一日還” 已不再是神话,以高鐵的速度,別說是千里江陵了,就是兩千里江東,三千里吳越也全不在話下!哈哈,我們都能一日還!

AUG 8, 2019 

美国·圣荷西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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