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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到冬至了，夜里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不大，但雪后的气温却异常寒冷。 周老师走到学校门口，一边把双手抱在嘴边哈热气，一边心想着：今天这么冷，恐怕迟到的同学更多了，尤其是孟秋，这孩子，从天气转冷以来，没一天不迟到的。 怎么能让孟秋来得早些呢？周老师想不出办法，倒是想出了许多可以原谅孟秋的理由：天这么冷，小孩子起得晚，恋热被窝，这不太正常了吗？她路又远，又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是隔代疼，溺爱得不得了啊。 这段时间，周老师明显看到了孟秋的变化，孟秋虽然学习还不认真，但能听自己的话了，不再任性，不再无法无天，开始变得通情达理，在纪律方面和与人交往方面的进步是巨大的。这让她感到欣慰和高兴。只是一想到孟秋的家庭，她就不由得揪心。 从大门口到办公室的中心水泥路及两侧的花坛，是五年级的清洁区。周老师走到办公室附近时，看见自己班里的几个孩子正在清扫路面，而其中的一个同学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一个男生，名叫陆柱。周老师知道陆柱的家庭情况也是让人揪心的那种。 这孩子妈妈早病死了，而爸爸由于家里穷，又给人招养老女婿去了。以前有一种可怜孩子的情况叫“爹死娘嫁人”，而陆柱的情况正相反，是“娘死爹嫁人”。他和姐姐、奶奶一起生活，爸爸基本不管他。 所以，陆柱在班里，也是一个正宗的野孩子。 不知他奶奶或姐姐能照顾好他吗？他家也很远，比孟秋家还要远一大截呢，是班里路最远的一个，怎么来得这么早呢？ 周老师心里掠过一丝好奇，就走到几个扫地的同学跟前，问陆柱：“陆柱，你路最远，怎么能来得这么早呀？比我还早呢，真了不起啊！” “老师，他五点半就起来了！” 陆柱还没回答，旁边的李龙就替他说上了。 “五点半！”周老师震惊地看着陆柱，“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周老师当然要震惊了，因为她六点钟才起床。而她在学校老师中，还算是起得早的，却不想陆柱起得居然比她还要早。 “我从家里走到学校就得四十多分钟，起来我还得做饭，吃过饭，走到学校正好不迟到。”陆柱说。 “做饭？不是你姐姐做饭给你吃的吗？” 周老师更加震惊了。她怎能想到，一个才五年级的孩子，大冬天的，冰冷的早晨，还要自己早早地起来做饭吃呢？ “我姐姐上班，路远，住在厂里的。”陆柱边扫地边回答老师说。 “那你奶奶呢？她不能做饭吗？” “老师，她奶奶是瞎子，看不见，”另一个学生说，“陆柱每天还得做饭给他奶奶吃呢。” 周老师一时说不出话来，看着陆柱被冻得发青的脸，只感到心在微微地痛。 愣了一会儿，她说：“陆柱，你以后不用来得这么早了，可以迟到的，只要上第一节课时到就行了，你看许多学生比你路近都还迟到呢。” 陆柱笑了笑，说：“老师，我起早习惯了，到时就醒了。” 周老师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叹了口气，转身想去办公室，可又突然停住，她又想起一个问题：“陆柱，你每天都是怎么做饭的呢？你会做什么饭？” 陆柱自豪地向老师讲了自己每天早晨是怎么做饭的。他有时是白水煮挂面，有时煮方便面，也有时蒸米饭，而一般不炒菜，吃点咸菜、萝卜干就着，或是洒点方便面里的佐料。 周老师听了，又叹了口气，便沉默着进了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觉得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无所适从。 好一会儿，她才打开了自己的日记本。 日记本里，她每天都会记一些调皮学生犯错误的情况，和自己采取的教育策略。可以说，自从接手这个五年级以来，在日记本里的反思，让她在班主任工作方面进步了不少。 而今天，她要记的却不是学生犯错误，而是陆柱的坚强事迹。她想：自己以前关注的都是单亲、离异等家庭环境对学生性格、习惯等方面的不良影响，却忽视了还有像陆柱这样老实的孩子，在同样破碎的家庭环境下的艰难生活。 她想不出怎样帮助这个孩子才是最有效的，物质上只能是象征性的，多了她也力不从心。虽然每年都有助学扶贫给陆柱，可她想，对于陆柱这样的同学，最需要的可能不是钱，而是关心照顾，尤其是精神上的鼓舞是必须的，关怀也是一种温暖，是一种力量。 突然，周老师又灵机一动，她想，这不正是一种强劲的教育力量吗？应该让孟秋向陆柱学习，让所有迟到的同学向陆柱学习！ 写完日记，周老师向教室里走去。她要立即向全班同学进行教育。 到了班里，大部分学生已经到了，没到的，还是那几个“迟到惯犯”，当然包括孟秋。 又等了一会儿，除了孟秋之外，其他人都齐了后，周老师首先讲了学校要在12月31日那天举行“迎新年唱红歌”比赛，音乐老师今天将要教大家唱《我们走在大路上》。 然后，她就动情地讲述了陆柱每天早晨的生活情况，大家都被感动了，虽然有些同学早已经知道陆柱每天如何吃饭、如何早来上学的，但听了老师动情的讲述，依然非常感动。 周老师没有去渲染陆柱家境怎么不好，而是着重称赞了陆柱的坚强自立，使得大家深受教育，尤其是那几个“迟到惯犯”，听得脸都微微红了。 正好早读下课时，孟秋缩着头，来到了班级门口。周老师便把她带到了办公室，以单独教育。 “可，我实在起不了那么早啊。”孟秋听完老师称赞陆柱的话，还没等老师点明意图，她就明白了。 周老师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在想，让孟秋一下就能不迟到，的确不太现实。 “要不，我尽力早到一会儿，好不好？老师，陆柱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嘛，老师你看，我的手都冻破了。” 孟秋不像以前那样以沉默对抗，却会甜言蜜语了。她说着，把手伸给老师看。她的手面真被冻肿了，还有两处冻疮。她的手年年都这样。 周老师见了，把孟秋的手抓在自己手中，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摩着，心中又微微泛酸。她知道，这种容易冻伤的手在入冬时，如果保护好，是不会冻成这样的。 唉，爷爷奶奶虽然溺爱，可却不知道怎样科学护理孩子的身体健康啊。周老师想。 “要不，你就保持现状吧，第一节课不迟到就行。” 周老师改变了希望孟秋早到学校的想法，她决心也不强求其他学生了，毕竟天真的太冷了，路也的确太远了，许多孩子从家到学校要走半个多小时呢。 “不，老师，我会尽量早起床的。” 孟秋的手被老师握着很温暖，一直暖到身上，暖到心里。听老师又不要求自己早来了，以为老师对自己没有信心，就急忙保证能早起床。 周老师露出了笑容，说：“那好吧，尽力而为，不要强求自己，毕竟健康第一。” 孟秋也笑了，她解下书包，拿出自己做的贺卡，往老师桌上一放，然后转身就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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