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派名医经验】之欧阳锜“神经衰弱按虚实辨治”验案精选

郁病又名六郁，神经衰弱(又名神经官能症，西医病名)。《古今医统》谓：“郁为七情不舒，遂成郁结，既郁之久，变病多端。”因情志不舒、气机郁滞或思虑过度所致，好发于女子(更年期。是以忧郁焦虑，悲伤欲哭，多疑，躁怒无常、失眠、多梦、健忘为主要表现的神志类疾病，临床兼有头晕，头痛，脑胀，神疲乏力，怔忡，胁胁胀痛，饮食乏味，咽中有灸脔等病症。诸症每因情志变化而增减。常见证候有肝郁气滞、痰火郁结、心脾两虚、阴虚火旺等。当按虚实分证辨治，才能取得较好疗效。

朱某某，女，37岁，打字员，因未完成工作任务，受到部门领导的批评，心中不服。近二、三日来精神抑郁，胸闷太息，腹胀纳差，夜间多梦，头晕目眩，烦躁易怒，已无法安下心来做事，察其舌边红，脉弦。处方用柴胡疏肝散加牡蛎、台乌、佛手片以疏肝解郁，10剂尽，纳增，诸症平复。

章某，男，46岁，记者。失眠反复发作3年，甚则通宵不寐。头晕耳鸣、口苦目赤性情急躁，五心热，夜热晨止，咽中如有炙脔，痰稠难出，胸闷呕恶、纳呆，苔黄滑腻，脉弦数，乃痰火郁结之证。处方用二陈四七汤去苏梗、厚朴、小陷胸汤加桔梗、枳实、川楝子、郁金、石决明、刺蒺藜以清热化痰，10剂后，可以安睡。守方化裁以善后。

刘某某，女，19岁，学生。大病后，上肢弛痿，臂可反张，经长期服用补养气血，强筋壮骨之剂，渐愈。惟头目晕眩，怔忡，胸满呕恶，日晡气逆则面赤息壅，食不能下，间或两脚痉挛，步履维艰，诸证发过后即平复如常。经医院检查，心脏正常，诊为神经衰弱。用针灸治疗，能缓解一时。余诊其脉左洪右滑，视其形气俱实，认为逆气起于心胸之间，发在气血行于心包之际，病属包络相火挟痰上壅，前人所谓“动气伤神”之证即此。故气动则诸症悉见，治当调气为主，用厚朴半夏汤合芍药甘草汤加黄连，并嘱其在未发前静坐以调息守神。服8剂，逆气不再作，并吐出大量痰涎，胸膈遂宽，饮食增进，原方去黄连加枳实、竹茹以清膈上余痰。自后在毕业开学思考极度紧张时发过几次痉挛，逆气未复发。

刘某某，女，28岁，机关干部。4年前患感冒，某医过用麻桂重剂发汗，汗后遂漏不止，神志虚怯，触事怔忡不宁，常欲闭户独处，或时悲伤欲哭，惟饮食尚可。随因调养失宜，续见头晕痛、怔忡健忘、失眠诸证，西医诊断为神经衰弱。某医以其病因于损，仍与归脾、养心之类，病有增无减。久病不愈，家庭不无龃龉，更觉抑郁不安。就诊于余时，面如蒙尘，头晕痛难举，两目昏朦，怔忡耳鸣，梦寐不安，口苦，脘闷，时欲呕恶，脉弦滑，苔浊而腻，情绪不乐，言出泪下。此病虽因于损，但已予补养气血，且纳食尚可，生化之源流自充，续见怔忡健忘等症，当非心脾两虚。前虽神志虚怯，但心神已有所养，且有浊痰入扰之明证，再进补益，不免有邪气胶滞之嫌。浊痰不去，清阳不升，此所以昏晕日甚而病不愈。治当舒郁降痰为主。处方用温胆汤加胆南星、建菖蒲、郁金。服10余剂，头晕痛减轻，苔稍退，仍觉嘈杂，怔忡不宁，烦热不寐，脉仍弦滑有力，仍用前方加丹皮、白芍、炒枣仁。再服7剂，饮食睡眠渐复正常，苔已退，脉虽弦滑，已较前和缓，惟早起眩晕，触事易惊，恐邪去正虚，神虚舍空，余痰仍有入扰之机，仍与温胆汤加丹参、远志、龙眼肉、炒枣仁。连服一月，病遂痊愈。

李某某，男，40岁，科研人员。因过劳及饮食失节，长期大便稀薄，腹胀食少，四肢倦怠，头晕、神疲胆怯，失眠健忘，经检查为神经衰弱，慢性肝炎，肝功能有损害。但肝脏区不痛，痛在心下，每日近午即发，劳则更甚，痛时怔忡不宁，甚至嘈杂不可名状。舌淡红苔白，口干渴，脉缓弱。病属心脾两虚，与归脾养心汤，10余剂而痛止，饮食睡眠恢复正常，肝功能有显著好转。续与归脾丸调理而愈。

李某某，女，33岁，中学教师。因饮食饥饱不时，患浮肿年余不愈，渐至面黄肌瘦，头晕不支，怔忡失眠，遇事易忘，手足心热，口燥而渴，腹胀，大便初硬后溏，饮食乏味，食必服十滴水之类以开胃，否则点滴难下。脉弦数无力，苔微黄，经西医诊断为神经衰弱。一医从其浮肿、腹胀、食少等症着眼，用香砂六君子汤之类以健脾益气，服后口愈渴，苔愈黄，手足心愈热；一医从其五心热、面黄、怔忡、健忘等症着眼，用炙甘草汤之类以滋阴养血，服后腹愈胀，肿愈甚，饮食愈减。患者自虑夜不能寐、昼不能食，虚不受补，恐将不治。余细考病情，认为病虽损在脾而虚在阴分。盖脾与胃为表里，胃阳不能熟腐水谷，脾阴不能磨消水谷，均为运化失职，均可使水湿停滞为肿。中焦不能奉心化赤为血，日久则血虚怔忡、健忘、五心热、头晕等症亦遂相继出现。治法虽可补阳生阴，但已血虚阴亏，阴不醒阳而呈热象，用温燥健脾，脾运未复，而已伤之阴更受劫夺，故热渴愈甚；血虚心失所养，固宜补养心血，但脾已失运，用滋腻养血，适足以增其壅滞，故肿胀愈甚。病情如此，惟养阴而不滞腻、理脾而不伤阴之品为宜。方用淮山药、薏苡仁、芡实、扁豆、炒枣仁、茯苓、丹参、厚朴、香橼皮、甘草，间或加入党参、远志、龙眼肉、大枣、当归、桑椹、菊花、香附、郁金之属。服药中头晕失眠、怔忡食少诸症退而复作者再，有时安好如常，有时诸症蜂起，服至20余剂，尚不能稳定。余视其形色逐渐红润，已非弱不禁风，即劝导作轻微劳动，加强意志锻炼，仍用原方加减，服至40余剂，病始愈。

黄某某，女，23岁，机关干部。读书、工作连年过劳。婚后，渐觉头晕头痛，怔忡健忘，甚至眩晕不支。迭进补养气血之剂如养营、八珍、归脾之类，无效。继而头部两侧掣痛，失眠，睡则恶梦纷纭，时有惊呼。经神经精神科检查为神经衰弱。在留院观察时，见其他精神患者狂言厉语，更增惶恐，不治而返。其病益剧，头益抽掣作痛，痛剧时如冒，时觉后脑及两侧淫淫如虫行皮中状，脑鸣有声，通宵不能睡，闭目则惊呼而醒，躁怒无常，日渐憔悴消瘦，食少，口苦作渴，烦热，间有手足心热，经期不准，经来色黑量少，大便不调，小便黄，脉细涩，苔黄，舌质紫绛。前来诊时，尚在服归脾养心之剂。患者已服药300余帖，率皆参、芪、归、芎之类。若谓劳损气血，则损者受益，其病当愈。何以愈补愈剧?当是素质阴虚，水不济火，兼劳累过度，心动不宁，相火遂不时妄动，医者不与滋水涵木，反以温养之剂补之，火得辛温益增其炎上之势，故头痛益剧，梦寐不安，日久火入于络，经络瘀滞，气血欲通而不能畅通，故脉涩舌紫，后脑及两侧如虫行皮中；火郁于内，血海受扰，故食少、消瘦，月经失常等症亦相继蜂起。此病治本，固宜滋养肝肾，但火郁经络，络气被阻，不用通经活络、平肝熄风之品，恐上炎之势，难于降伏。方用僵蚕、地龙、刺蒺藜、生地、丹皮、菊花、蟅虫、番红花、胆南星、橘络、白芍、炒枣仁。服17剂后，头掣痛减轻，稍能入睡，饮食亦增。但头部如虫行之状间时发作，发则头痛、怔忡、脑鸣、失眠、惊呼、烦热等症仍复如前。此火虽稍敛，升腾之势仍起伏不定，络气仍未畅通，气血不能正常上荣于头。前方去胆南星、生地加当归须、桑椹。患者后回机关调养。临去时，并以摒除烦恼，坚立信心，勿妄进温补为嘱。2月后来信，谓：“头部如虫行皮中状已月余未发。近虽复发，发时虽仍有烦热、梦寐不安等症，其症较轻微，并能阅读书报。中间曾用头晕倦怠求诊某医，某医认为克伐太过，改进八珍汤加天麻，服1剂晕倦更甚，仍用原方而安。”三月后，患者前来复诊，谓饮食睡眠均已正常，惟头目尚微觉眩晕，怔忡，虫行头中之病虽间或发作，但随发随止，不以为苦。察其形色丰润，诊其脉弦缓有力。遂予前方去胆南星、庶虫、番红花、地龙加制首乌、女贞子、丹参、远志之属以善其后。现患者已痊愈，并恢复全日工作。

[按] 从上述七例来看，运用祖国医学阴阳五行、脏腑经络等辨证论治法则，分虚实加以治疗，确能取得较好的效果。神经衰弱，多数是长期劳思，愁忧过度，动气伤神所致。“然情之所感，虽五脏各有所属，求其所由，则无不从心而发。”(见《类经》注)。心有所动，神明受伤，十二官亦可因之失职，故上述病例因忧思所伤者，其病亦不仅发于肺脾，神伤较严重者，其见证遂多变幻无定。久病气血损伤，神失所养；或脏腑阴阳升降失职，浊邪入扰，使神不安其舍，皆可致病。甚至病后调理失宜，亦不免有神经衰弱的产生。动气伤神之证，由于脏腑阴阳气血偏虚而致者，固当随证调补，但不可阴虚补阳，阳虚滋阴，致犯重虚之失。因动气伤神，心主不能统摄十二官，致有各脏虚损见证。其证来去不常，梦幻无定者，当着重安神、和解，不可滥用补剂。因浊邪入扰，神不安舍而呈虚弱之象者，尤当去邪安正，不可但据衰弱现象，不究病邪之实。

上述七例，多数服过大量补药，皆于病无益，于体有损，可引为鉴。神经衰弱，多有悲伤欲哭，躁怒无常，失眠幻梦等神情失常之症，病又缠绵难愈。如脏腑阴阳气血还没有恢复正常平衡协调，虽病势好转，一时仍难稳定。故患者率多顾虑重重，甚至失去治愈信心。因此医者还宜根据患者的病变趋势，进行必要的思想工作。在有明显的脏腑虚损见证时，固当积极用药调理；在症状衰退或不稳定时，即当劝导树立信心，加强意志锻炼，或配合调息守神的静坐疗法，这对药物治疗有一定的辅佐作用。随着脏腑阴阳协调，意志平治之后，神情失常也就自然随之改变。

注：本文主要供学医、行医者学习用！文中处方是否适合求医者病情，请咨询当地中医专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