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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风人文图典|年味究竟到哪儿去了?

 沪学 2019-11-06

图为旧时过年上海老城厢内售卖纸钱、香烛的店铺

我们迎来了己亥春节,老百姓俗称“过年”,过年的感觉怎么样,这几天,我遇到两位年轻朋友,他们告诉我,如今是彻底没有年味了,过年找了三朋四友打了一下午的麻将,各自忙活,该干嘛干嘛,没有新年的感觉了。也有朋友告诉我,年三十的晚上,上海街头静悄悄,他们一家人索性跑到江苏海门的农家乐,到外地过节了。开出租的师傅告诉我,过年几天甚至连个盒饭也买不到,叫个什么“年”……是的,这就是当下的“年景”,社会转型,传统的年味确实淡了许多,这个话题引发了我的思考。

春节是中国最重大、最典型的文化节日之一。开埠前的上海,至清乾隆、嘉庆年间已享有“江海通津,东南都会”之声誉。所以要说过年,上海地属江南,上海人过年,首先是持续时间长,大概从进入腊月就开始有过年的味道了,这个味道一直要持续到正月十五以后,粗粗匡算一下,这个年持续时间通常长达一个半月以上。具体我在联合时报史苑专版写了一篇文章《回忆老上海的“年味”》在此就不细说了。

回忆老上海过年的年味,比照眼下沪上年景,恍如隔世,我一直在想,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以往丰富而有趣的年俗和年味究竟到哪儿去了呢?

这一百多年来,社会发展与转型,民俗也随之传承中变异,但变异是有快慢的。可以说,从上世纪50年代起,社会民俗就进入快速变化期,社会生活方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无论是衣食住行、风俗习尚,还是邮电通信、大众传媒等,都出现了新的特征。这种变迁,清晰地反映了现代化的进程和社会进步。

快速变化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出现了三种现象,一是许多习俗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例如放鞭炮,过年放炮仗,也叫放爆竹,这个习俗已有两千多年历史,相传是为了驱赶一种叫年的怪兽。当午夜交正子时,新年钟声敲响,整个中华大地上空,爆竹声震响天宇。然而现在抓污染,大城市都已经开始实行禁鞭令,农村放的也少了,随着鞭炮声的消失,人们突然发现“年”味也几乎荡然无存了;“年”不过是一个“黄金周”的假期而已。没人说这样过不好,城里人照样忙年,照旧拜年,但传统过年所带来的许多欢悦的确体验不到了。

二是许多习俗走样、变味了,例如“压岁钱”的习俗,早先,压岁钱是一串铜钱,数量有限,只是意思意思,含有“压邪”之意,现在的压岁钱越给越大,动辄几千元。压岁原为“压祟”之意,就是辟邪护佑,所以要用红纸包(过去铜钱用红丝带穿)。红色在中国传统里代表具有保护功能、使不被伤害的意思。压岁钱最早的寓意和放爆仗是一样的,是“压祟”钱,发展到后来,就寄予了一种祝颂的涵义,增加点桔子、荔枝,求个“吉利”,钱是不多的。现在不但压岁钱给得多,而且要给到孩子工作。工作没多久,孩子的孩子又出生了,又来一个新的轮回,这种习俗就走样和变味了。据网上介绍,有些地方给孩子发压岁钱,孩子数钱数到手酸,只能用点钞机来数了,这种变味的压岁钱习俗好不好呢,应该引起社会的关注与思考。

三是生搬硬套外地习俗,风俗是讲究地域性的,汉代司马迁写《史记》,他说引用了一条当时的谚语说,叫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什么叫风呢?用现在话讲风就是流行,有什么流行的东西,它不会传得非常远的,也不会过一百里地,在过去这个流行就流行不出去了。但是俗就不同,俗是什么呢?俗就是慢慢形成习惯了,那就保存下来了,其实所谓“民俗”,也就是一种文化认同,中国是一个民俗传统历史悠久的国家,所以在中国各地的人们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例如过小年,北方地区在送灶这天称为“小年”,上海地属江南,上海人没有“小年”这个名称,若有也只是将除夕夜称为“大年夜”,除夕夜的前一天夜晚称为“小年夜”,这就有细微的差别,而且北方地区不仅送灶这一天称为“小年”,而且吃的食品是饺子,这与上海与江南地区习俗相左,其实上海人的传统是沿袭了苏州的习俗,吃的食品一般是团子,叫“谢灶团子”,吃饺子是北方的习俗。再如大年初一早上,现在都吃饺子,上海过去的习俗是不吃饺子的,吃什么呢?吃汤圆,因而宁波汤圆在上海非常出名。

再比如上海人送灶的日子,也是很有讲究的,叫“官三民四”,也就是做官人家腊月廿三送灶,一般普通民众都是腊月廿四送灶,这是日期上的不同。而腊月廿五是不能送灶的,有句话叫“廿五送灶,七颠八倒”,因为廿五是古代妓院送灶的日子。高度的移民社会冲击着传统的地方习俗,变得高度同质化,许多过年习俗被引进和整合,习俗鲜明的个性特点也就逐渐泯灭了。

许多人弄不清传统习俗为何物。后来随着快速的城镇化,村镇消失,许多习俗失去了生存的环境,许多习俗已经名存实亡。再加上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传媒的高度发达,资讯的丰富,方便了人们搜索各地的习俗,再加上外来人员的增多,于是就出现了生搬硬套的现象。

“年”的欢悦大半并不生于“过”年本身,而源于“盼”年渴求,“过年”中含有人们所追求所渴求的内容,只要“年”能满足人们平素所无法实现的愿望,“年”就是幸福的,相反,如今人们不愁吃穿等物欲需求,“年”与非“年”之间,早已没有了落差;亲情纽结,在现代城市人中已越来越松驰,电话拜年的兴起,把日趋形式化的亲情“网”彻底“解构”,并将传统意义上的“拜年”彻底终结,留下的将是编结商业“关系网”的“拜年”形式。对现代城市人来说,“年”能给他们带来新鲜刺激、体验自由欢乐的传统形式,大约唯有放鞭炮这一项了。但是,随着“禁鞭令”的施行,鞭炮声的消失,人们突然发现“年”味也几乎荡然无存了。现代工业文明,可以成批地生产和复制满足人类需求的物质和精神消费品,却不能生产幸福本身。人们用丰盛的商品、丰富的节目将“年”充塞包装起来,我们却难以寻找回“年”的欢乐;我们祖先的发明使人类将火箭送向太空,我们自己却失去了放鞭炮的空间,这是人类社会生活发展的悖论。

特发一组老上海人过年的老照片,以飨读者。

清末上海人过年 福州路商铺的家眷互致新年问候

民国时期上海 达丰染织厂“七子闹元宵”商标   

1930年代,邑庙(城隍庙)市场内涌入诸多观光者

1940年代上海春联摊热闹喜庆的过年景象

1955年上海一户人家除夕夜长辈给孩子们发压岁钱红包

 1956年上海过年穿新衣的小朋友在一起玩

1957年上海春节,在弄堂里放烟火的母子

1950年代  上海人过年跳集体舞

1960年代,上海过年时青少年在弄堂里白相抖空竹 上海人称之为“扯铃”

    2019215日于沪上五角场凝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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