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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意义就在此时此刻:马淑华博士专访

 凡鸟ggf 2019-11-07

前言:之前的人物专栏《寻禅》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写了,因为~在憋大招嘛!终于采访到了我最敬爱的Mindfulness老师之一,马淑华博士,曾有幸在MBCT的四阶培训中跟随马老师一起学习正念,Mindfulness教师培训会反复强调embodiment(具身体现),什么意思呢,基本上老师不用说话,往那儿一坐、一个微笑就能让你感受到平静的力量,Helen就是Mindfulness的具身体现;网上关于Helen的介绍和照片太少太少,二十多年来马老师几乎只专注于Mindfulness教学,却从未为自己做过任何宣传。

我个人采访马老师最想问的,就是why、how?临床心理咨询师为何会爱上Mindfulness,对于东方的智慧和西方的科学结合有什么想法?本文试着解答,近四千字,期待大家耐心阅读并有所收获。


People say that what we’re all seeking is a meaning for life. I don’t think that’s what we’re really seeking. I think what we’re seeking is an experience of being alive, so that the life experiences that we have on the purely physical plane will have resonances within that are those of our own innermost being and reality. And so that we actually feel the rapture of being alive, that’s what it’s all finally about. – Joseph Campbell

有人说我们都在寻找生命的意义。我不同意,我认为人们追求的是活着的体验,从而让肉体的经验和心底的存在感和现实感产生共鸣,从而体会到活着的喜悦,这就是最终的意义所在。

--约瑟夫*坎贝尔

这是Helen马淑华博士曾经读过的一本书《神话的力量》里的一段话,很多年后她才开始慢慢理解其中的意思;在她成为临床心理学家之后,在她学习佛法之后,在她成为华人第一位MBSR老师之后。

人生为什么这么苦?

Helen成为临床心理学家似乎是注定的;她从小就对人生哲学和心灵议题很有兴趣;小时候,她总会去思考奇奇怪怪的问题;看着校园的老树,就想:活着长大是为了什么。大学念哲学时,对一些挑战思考的问题特别感兴趣:如果树林里的一棵树突然倒下了,却没有人听到,那么树堕地有没有发出声音呢?

她觉得自己天生是个悲观的人,小时候看到人生的苦,就会自然而然去想,世间怎么有那么多苦,这一辈子又要如何去应对这些苦难。

Helen从幼儿园到中学都是在天主教的学校读书,快中学毕业的时候,她很想好好学习天主教,希望能从宗教里找到从小就好奇的关于人生的答案,于是花一年时间去上课学习教义;就在学习结束、要受洗前的一周,Helen拿着《福音》深思。她一直觉得天地是有一个“神”,但是天主教就是那个“神”的代表吗?她犹豫了,无法明确的答:是!她感到如果这样去受洗,不仅是不尊重自己,也不尊重这个宗教;纠结了几天后,她还是硬着头皮去跟老师诉说了内心的想法,老师表示理解并邀请她到时候去观看同学受洗。当时Helen坐在台下,看到同学们接受神父的洗礼,自己内心很难过,别的同学都很有信德,自己为何就没有呢?那是1975年。

Helen在读本科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心理学,而非当时流行的法律或商科,因为她想知道心理学家是怎么处理人生的不快乐的。还记得当时的一位教授,每次布置完阅读任务后,却只问大家书中其中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甚至只关注于一两个字为什么会那么写;后来她才明白,原来这位教授想训练学生们有独立思考批判的能力;各个心理流派有不同的看法,要自己根据最新科研结果作出判断。就这样读完了本科,Helen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有找到一个安身立命的归所;心是怎么一回事,人生究竟是为什么?

当临床心理学家遇到Mindfulness

转变了她生命的一刻是1992年,那个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当时Helen在悉尼一家医院做临床心理治疗工作,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正跟一位精神科医生在等病人,这位同事随口提到周末在蓝山(Blue Mountain)ABV有个静修营(retreat)。Helen之前在天主教学校也参加过静修营,并不陌生,而蓝山是个很美的地方,于是她就报了名。到了以后才知道,这个地方是澳洲佛教寺院(原来ABV 是Australia Buddhist Vihara的简称),而那个周末静修营的主题是“念”(Mindfulness,又译作“正念”或“静观” ),那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想,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安心住下来学习吧。她还记得当时坐在地板上,不到五分钟就觉得腿疼,浑身不舒服,心烦意乱,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一天,但是那个周末让她有很深的领悟和体会。

正念(Mindfulness)和当时流行的心理治疗方法完全不同;当时流行的心理治疗教人走进事件情绪想法的内容里,去帮助对方找到自己内心不快乐的原因;比如去看父母、朋友、同学和老师对自己的影响,找出以前留下伤痛的事件;检视想法内容是否符实等等;从事了那么多年的心理治疗工作,Helen也用这些方法帮助了很多人,但她内心隐约觉得这些方法还是不究竟,不能从根上解决问题。她自己也接受过心理治疗,因为对自己要求过高而给自己带来了很多不快乐,追求完美的她无论怎样努力都觉得自己不够好,于是通过接受心理治疗,她看到这是源自于家庭原因,她的父亲对她很关心,但同时要求很高,他脾气也比较大,当Helen做的不好的时候就会发火,所以,她从小到大都很怕自己犯错,长大后也无法改变这个习惯;尽管造成这个痛苦的原因她都明白也尝试过去改变,但她依然会常常掉进自我评判的深渊里痛苦不已。与当时流行的心理治疗不同,正念(Mindfulness)教人去如实观察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身体的变化,尤其是观察想法让Helen觉得很有帮助,看到脑海里的念头来来去去,只是像旁观者一样看着,无需改变它们,这个方法给予她自己很大的疗愈作用,于是她决定继续学习佛法和修行,但由于这是宗教的方法,那个时候就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把Mindfulness跟心理治疗工作结合起来。

致力于用Mindfulness帮助患者

后来Helen回到香港工作,一位医院的同事知道她一直在修习mindfulness,有天她兴奋地告诉Helen,在美国有一个医院就用这个方法举办课程帮助病人;Helen想不到这个来自佛教的方法可以带入医疗系统,于是和同事一起观看她带来的电视节目的录像带。这是一个叫做‘疗愈与心灵‘(Healing and the Mind)的节目,其中有一集专门采访了-乔·卡巴金,介绍Mindfulness以及他创建的MBSR(Mindfulness-Based Stress Reduction,中文翻译为“静观减压课程”或“正念减压课程”)。Helen看完后感触颇深,这就是将东方古老的智慧用非宗教的方法教给大家!太难得了!于是立刻产生了去美国学习的念头,就抱着试试的态度跟医院申请了,没想到医院批准了她两个月的实习期。在美国的两个月,Helen一共上了四位老师的静观减压八周课,从不同的老师那里学习MBSR、获益良多。

返港后,她在工作的医院举办静观减压课程(MBSR),1997年那个时候在香港还没有什么人学过MBSR,所以这个课程不光是吸引了病人来参与,一些医院的同事也来参加。Helen也开始进行小小的科研,针对病患者,把课前后患者的抑郁和焦虑症状进行了比较,发现有显著的改善。在一个对认知行为疗法(CBT)和静观减压(MBSR)的对照试验中发现,两组患者的的疗效没有显著分别。当时她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因为CBT已经是一个经过时间检验、被公认有效的疗法,而MBSR当时还只是一个新的方法;后来在香港医院管理局(Hospital Authority)的年会上,Helen报告了这些研究结果。

大家欣喜地看到,这个叫做MBSR的方法为患者带来了希望!

一年之后,Helen再次去美国培训的时候,跟卡巴金谈到了Mindfulness对自己的帮助,以及在工作中对心理疾病患者的好处,希望再进一步针对这个领域进行研究,于是卡巴金推荐她去英国学习,因为剑桥大学的John Teasdale教授正在和其他两位分别来自班戈大学、多伦多大学的教授一起做把Mindfulness运用到预防抑郁症复发方面的研究。于是Helen顺理成章地去了剑桥大学读博士,师从John Teasdale教授专门研究MBCT(Mindfulness-Based Cognitive Therapy中文翻译为“静观认知疗法”或“正念认知疗法”)。

Helen常常觉得很感恩,绕了那么大一圈,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并在一路上得到了很多老师的帮助、指点和启发;于是在英国做了几年临床心理科研工作后,她又回到香港,将MBCT带给广大的华人同胞。

近年Helen致力培训和督导MBSR 和MBCT老师,看到很多静观老师在教学上遇到的挣扎,最常见的是感到自己不够好、害怕学生不喜欢自己,或渴望得到学生的赞赏。这些挣扎都是人之常情,很多时候,友善地静心观察已经足够,不会那么容易掉进这些习惯的模式。

不过,如果这些习惯模式植根于过往深刻的伤痛经历,Helen 会建议这些老师接受心理治疗,促进自己的疗愈和成长。这几十年,心理治疗有长足发展,除了在思想、情绪和行为上下功夫,也越来越重视探索身体储藏的情绪和回忆,启动深层的治愈。现在不少心理治疗不是只重纠正问题(fixing),而重视治疗师的临在、静心觉察、知已知彼、包容和接纳帮助来访者的内在智慧呈现。这些元素正是Mindfulness的内容。

此刻是往后生命的开始

一位麻省大学资深的老师,也是Helen的MBSR启蒙老师Ferris Urbanowski,在今年3月底刚去世了,十几年前正是她去英国为第一代MBCT的老师培训;许多目前国际MBCT的资深老师都是她的学生。

Helen还记得,Ferris在静观减压课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让大家望着窗外的景色,回想自己这八周课程以来的经历,感受一下此刻在心里有什么想法。当时在她脑海里面浮现了四个英文字:Less Attached; More Connected(少点执着,多些连接;笔者译), 到现在她还在寻味这几个词。

课程结束的时候,卡巴金往往会说,Class 8 is the rest of your life(第八课就是你们往后的生活),而Helen也会在她的静观减压课最后的时候,在黑板上写道:此刻是以后生命的开始。

课堂没有结束,往后的生命才刚刚开始而已。

经过创始人卡巴金博士,以及包括Ferris和Helen这样的第一批“吃螃蟹” 的老师,在质疑声中仍然十年如一日不遗余力地推广和授课,MBSR,MBCT已经在全世界五十多个国家影响了几十万人。

怎么可能有一个结束?当太阳下山或月亮下沉,看起来像结束,它看似黄昏,但实际上它是黎明;你们可曾见过一颗种子落入土壤却不长成新的生命?当你最后归于沉默,你的话语及灵魂将归属于没有时空的世界。

--鲁米Rumi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或许很多人小时候都和Helen一样,独自坐在树下傻傻地想着这个问题。此刻静观当下,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生命的一切仅关乎于此时此刻,仅此而已。

本文是Balinda李婷对Helen马淑华老师的专访。

借以此文祝贺MBSR静观减压课程40岁生日快乐!

编者注:文中的“静观”为Mindfulness的翻译,有时翻译为正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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