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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持人：姚剑（省政府文史馆馆员） 为了尊严，中世纪英国骑士会拔剑决斗。为了尊严，春秋时晋国贵族不惜进行一场国际战争。 公元前592年，晋景公八年，晋国亚卿郤克走进齐国临淄齐顷公的宫殿，他此行的目的是要与顷公商量会盟事宜。 自从五年前晋国在“邲之战”中败于楚庄王后，中原各国人心浮动，与晋国离心离德。晋景公决定在断道（今河南济源西南）召开一次会议，统一思想。 在邲之战中，士会是晋国上军将，郤克是副将。晋国其他两支部队溃不成军，郤克奋勇作战，保全了上军。郤克在战斗中腿部受伤，落下残疾，走路一跛一跛。 齐顷公接见完郤克回到后宫，闲谈中就把郤克上台阶的样子说给母亲萧同淑子（《史记》作“萧桐姪子”），太后好奇，非要亲自看看。 春秋时期，同盟内国君接见上国使节，如同会见上国国君，仪仗列队，鼓乐齐鸣，是极其隆重的外交礼仪。为博母亲一笑，齐顷公竟不顾外交礼仪，决定第二天宴请郤克时让萧太后站在窗前观看。齐国上卿国佐劝说：“齐国是礼仪之邦，晋国使者修好而来，不要耍笑人家。”齐顷公不听。 第二天，萧太后站在窗帷后偷看。只见郤克表情严肃，峨冠博带，长襟宽袖，一摇一晃，慢步挪来，与那些目不斜视、步履端正的外事引导官相比，显得非常另类，滑稽的场面令萧太后忍俊不禁。郤克怒不可遏，发誓：“所不此报，无能涉河。”（见《左传·宣公十七年》）郤克生气了，不出这口气就不过黄河。 郤克回到晋国，请求晋景公发兵讨伐齐国，景公没有允许。郤克要带自己的私人部队讨伐齐国，景公也不同意。因为景公要召开断道会议，齐国是重要一员，不能因此干扰了国家大事。 断道会议如期召开，齐顷公得罪了晋国，不敢亲自参加会议，派大夫高固等四个大臣参加。高固害怕，半路逃回，其余三个齐国使臣先被拒之于会外，后被囚之于狱内。 这一年，执政卿士会告老致仕，郤克升为执政卿。复仇的机会终于被他等来了。 郤克为正卿的第三年，即公元前590年，齐国与楚国联合侵入鲁国，鲁是晋的同盟国，晋景公作为霸主，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郤克更是力主伐齐。于是，以郤克为元帅的晋、鲁、卫、曹联军车辚辚、马萧萧地奔赴齐国境内。 齐国虽名义上附会晋国，到底是东方大国，齐顷公不甘心为“城下之盟”，亲率齐国军队与晋国联军对峙于鞍地。战斗一开始就很激烈，齐顷公坐在战车上冲锋陷阵、呼号不止。晋军主帅郤克身受箭伤，鲜血染红战袍，在奔驰的战车上擂鼓不歇。晋军司马韩厥紧追齐顷公不放，顷公与御右逢丑父换了衣服，才侥幸逃脱。晋军乘胜追击，攻克了齐国大邑丘舆（今山东淄博）、马径（今山东益都），直捣齐国首都临淄。齐顷公没辙了，派大夫国佐国给晋景公送上珍宝玉磬、国之重器，谈判求和。 景公的条件是：齐国把昔年侵占鲁国汶阳的土地还给鲁国。郤克又加了一个条件：“必得萧同淑子为质。”（见《史记·晋世家》）齐顷公答应了景公还地的条件，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母亲送到晋国做人质。郤克知道自己开出的条件于礼不合，当时也就是气顷公而已。顷公既已服软，也就算了。 一国之策，事关社稷之存亡，岂可一时兴起，率性而为？春秋各国都有“廷议”例则，遇有重大国事，举行御前会议，让卿大夫们充分发表意见。秦穆公时，有关“选择晋君”“输粮于晋”“偷袭郑国”等议题都举行过“廷议”，大家意见不一致，公子挚反对立重耳，百里奚主张给晋国输粮，蹇叔反对偷袭郑国。晋景公欲迁都，也曾经广泛征求大臣们的意见…… 现在行之有效的民主集中制，其实早在2600年前已经实行了。民主是手段，大臣可充分发表意见；集中是目的，无论大臣们说什么，最后还是国君拍板。齐顷公的“廷议”流于形式，仅仅为了母亲的一时兴趣，罔顾外交礼仪，这一“板”就拍出场战争。 其实在春秋人看来，羞辱郤克就是羞辱景公，因为郤克使齐不是个人行为，是代表晋景公，代表晋国。景公所以两次制止郤克伐齐，是因为在政治层面，断道会盟意义更为重大，景公知道孰轻孰重。一旦时机成熟，景公就毅然决定教训齐国。 后人不理解春秋人物的精神世界，当然不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以为春秋就是混战一场。如果能细细体味他们恩怨情仇之羁绊、生死存亡之焦虑，也就理解了他们，理解了春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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