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国家体育总局主任、中国女排三连冠金牌教练袁伟民先生，赠书本文作者。） 一九七二年，是一个中国体育复苏的年度。这一年六月北京召开了全国五项球类运动会，中断的体育开始复燃。八月，福建省龙溪地区，即现在漳州市召开了单项的地区排球比赛大会。此时仍在文革期间，主政机关是军事管制委员会，体委主任是由军分区司令员于克钊兼任。比赛安排在地区所属长泰县。长泰者，长久安泰也。于司令选在长泰比赛有两层意思：一是民国时期首支参加全省排球赛夺冠军的是长泰男排，二是此县出了一个新中国男排队长兼二传手，大名叫张然，还是袁伟民的第一任教练。 （众星之师张然，漳州三中校友。前中国排协副主席，文革前中国男排队长主力二传，大学教授，著作等身。） 地区所属九县一区必须全部组队参加，新兵老将全部动起来。芗城男排有前国家男排林亚鸣当任主攻手，我们原体校老师刘梓澄当二传，配上一个少年队的钟清标当对角主攻。南靖县男排教练，是一个下放的大学体育教授叫梁崇庸，他当教练兼队长兼主二传手，他领着两名高个子队员、龙海石码到南靖插队的知青永溪和国荣，横冲直撞。此时的梁老师已经三十八岁了，这种年纪还能在场地上奔走如飞摸爬滚打，真是难能可贵人中龙。 （大学体育教授梁崇庸先生，漳州人，他下放农村客串南靖县男排教练队长兼二传手。） 要知道那时，全地区就一座室内馆还挪做仓库用。七十年代初的比赛，全部在水泥场地上。赛程一半在烈日下，一半在夜场。在水泥地跳跃非常伤腰膝踝，在水泥地滚动救球，一不小心就会皮肉擦伤渗血。如果是鱼跃救球，动作稍微出错，胸部下巴都会大面积滑破磕伤。所以，那年代的排球人，都是功夫排球。但是可以说，这次比赛，不但救了原漳州三中的男女排球队知青们，并使之脱离苦海。也导致国家排球训练基地，落户漳州。文革前曾获得全国少年排球男女冠亚军的队员，插队都在长泰和华安两县。 （少体校教练刘梓澄老师，参加军管会负责体育事宜。他也上阵比赛，任国手林亚鸣之二传手。） 都因为打球而安排工作，当了兵，进了专业队。长泰县人杰地灵，无论朝代更替星移斗转，不变的是它农耕主体安居乐业、长久安泰和排球之恋。长泰的排球历史悠久，人才济济藏龙卧虎，观众热烈象赴圩赶集。本地史载首场正式排球比赛是1933年，是龙溪队迎战广东华南男排，当时，应战的队员均为长泰人和龙海人。可见，长泰开展排球之早。七二年的排球比赛大讲当时政治，强调比赛“不能只顾边线、端线、三米线，要牢记阶级斗争的纲和线”；扣球“不能只顾直线、斜线、对角线，要牢记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生命线”。 （中国男排国手、八一队、华东队主攻徐莲蒲，漳州人。他曾客串漳州三中男女排总教练，带出了全国排球少年比赛男女冠亚军。） 所以，现在看来是有些不可思议。比赛之前还安排了几组队伍进行了对口开预备会，进行赛前交流，各自亮出战术阵容底牌以示友谊第一。无巧不成书，长泰男排正好分与南靖男排同一组。就这样，大家认识了梁崇庸老师，当然他不会认识每位听者。他身材魁悟浓眉大眼，脸上胡茬泛青，感觉是个不折不扣美男子。梁老师发言时目光扫视全场相当犀利，他音色极好中气十足深蕰磁性，话语间幽默风趣简练，丝毫没有套话。当长泰男排教练介绍了打法和阵容后，还说了一大堆学习致敬之类的废话。轮到梁老师发言时，他一席风趣的话说得大家频频点头称是，互动场面才活泼起来。 （当年帅哥梁老师。） 梁老师最后一句话最让我肃然起敬，记取了一辈子。他站了起来正色朗声说：”比赛嘛，我们队毫无保留，照打不误！“话落瞬间定格，静场无声好一阵，才爆发出一阵由衷的掌声来。音容笑貌一铭记，永远珍藏刻心里。日后走进专业队，照打不误成金句。后来比赛中，无论是长泰队对阵南靖男排，还是南靖男排对别队，我都十分留心梁老师。梁老师上阵前，都要双膝双腕带上洁白护腕护膝，这在当时是很难购到的，估计是他以前珍藏。 （文革前中国男排主攻手林亚鸣，漳州人。他与袁伟民曾共同在国家队奋斗十年。他参加地区赛，引发无数粉丝前来观战。） 梁老师的传球动作为标准的八字型，他比赛很兴奋，脸上带笑声东传西。大声呼应指南打北，活跃异常。可惜比赛时间紧张，之后没机会再与之对话听教诲，估计他当年至少应该是高校男排联队、准专业队水平。再后来，听说他回到泉州华侨大学执教。这次地区比赛完，组成的龙溪地区男排，夺取了当年的全省男排冠军。也在此时，国家体委钱家祥处长一行，前来考察选点筹建中国女排训练基地时，听了于司令介绍说，“为了组织地区排球比赛，基层从大队到厂矿层层选拔，全地区共建有八百支业余排球队。地区男排又是全省男排绝对冠军，赛后被专业排球选走数人；因为排球人口众多，文革前就曾经出过三个国家男排主力，你的队友徐莲蒲、张然、林亚鸣都在”。 （队友重逢，袁伟民每到漳州训练基地，必定找林亚鸣重叙当年二传主攻情！） 钱处长一时脑洞大开，他感觉没话说了。这不完全符合“领导重视，群众基础，物产丰富，气候温和”预定条件？他马上拍板表态，急切去见队友，随后赶回北京汇报。为了这次承担地区比赛，长泰县从1972年开春起，就率先拉起排球队伍。尔后在基层扯旗开赛，几乎村村有队处处打球。继尔整个地区动起来了，排球热如地火般燃烧起来，热火朝天。长泰县男排高手如云不缺兵将，所以县男排难觅一个知青身影。相形之下，到华安县插队的三中同学们在恩师刘梓澄举荐下，立马调人组队。几乎一个不拉全进了县队，穿上了华安球衣。不久都安排了工作，跳出农门。 （本文作者与袁伟民先生夫妇！） 我当知青的所在大队叫上花，是上楼与花洋两个自然村各取一字之合称。花洋村一一花之海洋，相当富有诗意且烂漫。好地名没出路，知青累得麻木！年初的一天，接到大队广播叫着选拔比赛通知，我激动得从吊树蛇耕山队赶了近十里山路到大队部泥巴地球场，一头汗水没顾擦就上了阵。知青们皆处于社会最底层，插队第三年国家补贴早没了。 （徐莲蒲教练与本文作者。） 每天就是出工下田，日复一日，看不到出路。这下子突然有了“代表咱们村，打球记工分”这等好事，如何不欢呼跳跃、心满意足呢。生产队之间比赛，几轮选拔打下来，优劣立见。原三中同学队友钱跃深、绰号“黑仔”；洪恩鸿、绰号“煞尾”与我；一个回乡知青薛少华，还有两个原市少体校篮球队的同村知青，一个叫蒋瑶琪，一个名郑玉堂，他们凭身体素质与灵巧善变也成了主力。一天之内，上花男排正式成立。
（排球将军陈招娣与本文作者！） 然后参加公社比赛，上花男排理所当然得了冠军。 我与钱跃深、郑玉堂和蒋瑶琪四人入选公社男排。同时报到的还有古农大队来的三中学长张俊侯、汤云龙；还有别村的高玉明、陈志敏，再加上原一中知青黄露南、林宏。公社领导还正儿八经的开会训话，宣布领队、教练和队长，要求“树立为革命打球思想，为公社增光”云云。学长张俊侯当之无愧任排球队长兼二传手，训练前的带队带操都归他指挥。首回在陈巷公社水泥球场训练，甭提的开心、难忘的过瘾。三年知青其实也没有白当，从身体素质讲，挑担练深蹲，锄地当挥臂，踩打谷机无疑是练耐力，个子长高人变强悍。
（长泰县陈巷公社男排，当年名声远播。） 现在呢，用餐不发愁，还能与公社书记同堂共食，多爽。知青平时见个大队书记都难，甭说是公社一级，简直算高干了。一个半老头来当教练，开始大伙没当一回事。没想到他一脱外套，竟露出“华东军区”字样的球衣，让人大吃一惊。原来，此公社中学教师当年还是华东区男排主力，与威名远扬的传奇国手“莲蒲师”徐莲蒲曾是队友。再看他的身形步伐、训练手段，就不能不老老实实地服气受教。排球之乡，处处名将。教练叫林清洁，领队是公社团书记庄集成。华东队是国内劲旅，林教练因此见多识广执导有方。
（公社男排队长张俊侯之幸福一家。） 陈巷公社男排名声在外，来访出访比赛日多。更重要的是，暂别农田地，腹饱没问题。心头总偷着乐！论水平战绩，陈巷男排真不吃素。俺与黄露南两名主攻身高皆超人，高玉明打副攻，他的弹跳力与扣球能力一样出色。张俊侯队长兼主力二传，二传是灵魂，他头脑清醒善于鼓动人团结人。每当我扣杀成功，他会过来摸摸我腰肌发力的地方说：“好球，照扣不误！”至今印象依然。加上陈志敏、汤云龙、黑仔等人比赛意识超好，防守保护一流，一传小球给力，攻守平衡，相当耐打。公社男排战胜了来访的福建青男排后，真的叫打出了名堂。县里教练也专门看了我的比赛，基本评价是：“这大个有青草力气，可以培养”。结果我正式入选了县男排，住进县城。张俊侯队长与县队几名老将熟悉，他专门两边都交代了，要求我学会让老队员认可的办法——就是认真打球少说话。
（张然教练与排坛美女惠若琪同框。） 终于，天天与传说已久的“长泰女神”——县女排队员朝夕球场面对面。毕竟她们早已成名于县，并风靡于市，拥有大批量的球迷粉丝。况且男女有别，有时对传说故事多的人，相见反显生分。县女排的地位与男排绝然不一样，她们是全县人民的骄傲、领导班子的名片。主力皆以知青为主，二传杨智萍与主攻手吴雪凤这一对黄金搭挡最为出名，配合相当流畅。凡有她们出场比赛，观众总是里三层外三层，兴致勃勃地围观助威。
（居居香港的杨智萍姐弟与刘梓澄老师同框。） 论比赛成绩与水平首屈一指，甭说县内，就是在闽省地面上也难寻对手，几乎是战无不胜，所向无敌。县委书记曲友三，体委主任李承德。皆为县武装部现役军人，前者是政委，后者是部长。早在一年前，他俩见女排成绩骄人龙颜大悦。军人麻利一声下令，女排主力全部破格招为本县农械工人，以便集中训练，召之即来。知青招工是什么概念？等于“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学满毕业，华丽转身！在“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年代，此待遇足叫全县知青们羡慕、眼红、神往、拉仇恨……公社男排出成绩，还输送县手，受到上级表扬。
（地区比赛输送了专业队员，右起笔者、刘进财、钟清标。） 陈巷公社领导挺重视，立马把所有知青主力球员招进粮站当员工。我与黑仔分在西山，张俊侯队长在美彭。随后参加上述的地区比赛，我真的让军区体工队看上了。当时来看的各级单位不少，挖了不少人。来看比赛表现的人是军区男排总教练林光汉，随之来政审、再审的是陈照瑞教练，而最后来体捡办理的人就是原三中排球队学长、“金珠玛米”林振榕。此时的林振榕，是军区男排队长。人时来运转，便左右逢源。1972年是我永生难忘的幸运之年，这一年我刚满20周岁，豪情满怀。从农村大队男排一步步走进专业大军区男排，从此浴火重生、脱胎换骨！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