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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诗记】耶律楚材:插天绝壁喷晴月,擎海层峦吸翠霞(上)

 真友书屋 2019-11-10

关于耶律楚材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宇文所安主编的《剑桥中国文学史》给予了这样的评价:“时间最早、影响最大的外族作家之一。”关于外族作家这个概念,该书作出了概括性的分析,这种讨论是有关于民族中心主义的问题,这里就不展开细聊。但是耶律楚材自己却觉得虽然他是少数民族,但他却继承了华夏文明的正统,他所作的《怀古一百韵赠张敏之》一诗中有如下诗句:“辽家遵汉制,孔教祖宣尼。焕若文章备,康哉攻事熙。朝廷严衮冕,郊庙奏埙篪。校猎温驰射,行营习正奇。南州走玉帛,诸国畏鞭笞……后辽兴大石,西域统龟兹,万里威声震,百年名教垂……武元平宋地,殷礼杂宗姬。”对于此处所引的最后一句,龚鹏程在其所撰的《中国文学史》中给以下如下解释:“所谓殷礼杂宗姬,是说辽与金自认为是箕子的后裔,秉持殷礼,兼用周礼。其后又接受了孔子的名教思想,故其礼乐文化,巍然为华夏之代表。”根据这种解释,龚鹏程认为从传统华夷观念来看,耶律一族似应属于“夷”,但华夷之辨,关键不在种族,而在文化。虽然如此,但耶律楚材的的确确是少数民族作家,他的祖上本是契丹人,并且他是辽朝皇室的后裔,他的九世祖就是阿保机,而此人正是辽国的真正创建者。

祠堂匾额


耶律楚材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是一位金朝的大官,其父耶律履当时任尚书右丞,老年得子,让耶律履特别高兴,于是他算了一卦,而后他私下跟人说:“吾年六十而得子,吾家千里驹也,他日必成伟器,且当为异国用。”耶律履对这个儿子很是看重,于是根据《左传》上的“楚虽有材,晋实用之”这句名言,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楚材。


但是这个说法,受到了后世的质疑,因为耶律楚材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一位叫辨才,一位叫善才,虽然听上去兄弟三人名字都是顺排下来,但此“材”非彼“才”,既然耶律楚材是老三,他应该叫“楚才”才符合规律,也自因为如此,后人推论,其实他本名叫“耶律楚才”,只是后来为了给他背叛金朝投靠蒙古人以托词,才取《左传》中的典故,将名字改为楚材,并取表字为晋卿。是否确实如此,也只能任后人猜测了。

祠堂外观


耶律楚材长大后,也在金朝做官,而后蒙古人打来了,他又成为了成吉思汗手下的随从。由这段经历可知,他的祖上本是辽国人,而他出生在金国,之后又给蒙古人服务,如果按照传统汉人的标准,他的这些经历当然大节有亏,幸运的是,他是少数民族,所以在观念上,没有汉族人的这种固有认识。


蒙古人包围北京的时候,耶律楚材也被困在了这里,这个阶段对他一生很重要,因为他通过朋友陈时介绍,结识了京城里著名的高僧万松行秀,而后他拜万松为师,学习佛法。按照耶律楚材自己的说法:“予幼而喜佛,盖天性也。壮而涉猎佛书,稍有所得,颇自矜大。”(《琴道喻五十韵以勉忘忧进道并序》),即此可知,他从小就有佛缘,虽然他成了高僧的弟子,但他并没有出家,只是做一位俗家弟子,于是有了“湛然居士”这个称号。楚材的这段经历最为重要者,是万松行秀告诉他佛法不但可以修身,更为重要的是让楚材懂得了以仁爱之心,来面对芸芸众生,故而楚材说:“以儒治国,以佛治心”,因此他在以后的经历里,尽自己的能力来减免蒙古人所惯用的屠城之举。王国维认为万松行秀对楚材的治国观念影响至深,其在《耶律文正公年谱余记》中称:“文正师事万松老人,称嗣法弟子从源。其于禅学所得最深,然其所用以佐蒙古安天下者,皆儒术也。公对儒者则唱以儒治国,以佛治心之说。而寄万松老人书则又自谓此语为行权。然予谓致万松一书亦未始非公之行权也。公虽洞达佛理,而其性格实与儒家近,其毅然以天下生民为己任,古之士大夫学佛者,绝未见有此种气象。古所谓墨名而儒行者,公之谓欤!”

墓园


成吉思汗为什么要重用耶律楚材,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楚材投靠蒙古是受到了成吉思汗的召唤,但成吉思汗把他引入自己麾下,并不是因为楚材有什么治国安邦的本领,而是因为他会算卦,这个特长他父亲耶律履就具备,但在楚材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去世了,看来不太可能传授给他这个独门绝技,这只能是从遗传上来解释了。


楚材见到了成吉思汗,从此跟着他一路西征,一直打了很多年的仗,这个过程中,楚材偷闲写了不少的诗作,而这些诗作描写的都是异域风光,这是其他诗人中少有过的题材。宇文所安说:“耶律楚材的诗文作品并非全部都是佳作,但这些作于西域的作品却非常著名,因为它们热烈活泼且客观地描写了中亚的土地和人民。”在这个阶段,耶律楚材写出了著名的《西域河中十咏》,而当时所说的“河中”,即是今日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此诗咏的第十首为:


寂寞河中府,遗民自足粮。
黄橙调蜜煎,白饼糁糖霜。
漱旱河为雨,无衣垄种羊。
一从西到北,更不忆吾乡。


楚材在这首诗中描绘了撒马尔罕的物产丰富,他说,跟着成吉思汗打到这里,看到这里的富庶,都让他不再回忆自己的故乡,这句话有点乐不思蜀的意味。

耶律楚材墓在此房之内


在征战的途中,耶律楚材还写过不少壮伟的诗篇,比如《过阴山和人韵》,此诗的前面部分为:


阴山千里横东西,秋声浩浩鸣秋溪。
猿猱鸿鹄不能过,天兵百万驰霜蹄。
万顷松风落松子,郁郁苍苍映流水。
天丁何事夸神威,天台罗浮移到此。
云霞掩翳山重重,峰峦突兀何雄雄。
古来天险阻西域,人烟不与中原通。


这样类似的诗作他还写过一篇《阴山》:


八月阴山雪满沙,清光凝目眩生花。
插天绝壁喷晴月,擎海层峦吸翠霞。


这首诗被后人誉为“雄奇豪壮”。楚材跟随成吉思汗西征的过程中,还发生了一个重要事件,那就是邱处机受到成吉思汗的召唤,来到了西征的行营。邱处机本是全真教创始人王重阳的七大弟子之一,而后他成了本教的首领。这位邱处机也是聪明绝顶之人,在那个战乱时代,南宋和金朝都派使者请他前往,都被他拒绝了,但接到成吉思汗的征召后,他竟然不顾已经年逾七旬,经过两年多的长途跋涉,来到了大雪山,在此受到了成吉思汗的隆重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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