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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洗剑传奇 126.心死之哀伤 四周沉寂，冷雨无声。 京兆眉抱着琴，怅然若失。 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吹来的冷风，忽然吹皱了星辰之棺的结界，吹起了京兆眉的长发。 风过处，就见一个人，负着双手，施施然地从死亡森林的深处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走得很轻，脚步带着自信的坚定。 那些从天而降的大雨同样没有沾到他身上一滴。 他的身体的周围同样被一层无形的结界保护着。 一道闪电摆动着长长的尾巴在死亡森林的上空划过，从森林的这边儿一直贯穿到森林的那边。 借着闪电划过的光辉，京兆眉这才看清这个人的样子。 一身月牙白的麻布长衫，随着走动的步子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微微摆动着。 他的身体虽然在走，身体却没有动，脚步也没有动。 他的整个人就像是慢慢地飘过来的。 可让京兆眉真正觉得惊讶的，却是他的那张脸。 这是一张说不上英俊却充满着刚毅和决绝的脸。 特别是他脸上那道从右额一直贯穿到左下巴的那道长长的疤痕。 这道疤痕甚至已经成了他个人的标识。 只要看到这道明显的疤痕，江湖中的每个人都会很不自觉地想起一个人，路仲谋。 大光明城藏剑阁的路仲谋。 看到这个人的突然出现，京兆眉猛然一惊。 他将古琴夹在右肋之下，道：“你就是路仲谋？” 路仲谋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负着双手，站在那里，目光却落在被封印在星辰之棺中已经奄奄一息的纱织的身上，缓缓地道：“路仲谋只不过是一个名字，我真正的身份是被你封印在这星辰之棺中的这个小姑娘的朋友，如此而已。” 京兆眉将夹在右肋之下的古琴顿在地上，右手方竖在那里的古琴的一端，鼻子里冷哼了一下，道：“什么朋友？什么义气？在我看来，都是虚伪的东西，甚至连相信自己的父母兄弟都是一件很滑稽的事情。我之所以要把她封印在这星辰之棺中，是因为她居然那么卖力地为那不死凤凰出头，根本就不了解被最信任的人出卖那种悲伤愤怒的痛苦。与其让她就这样被人苦苦地欺骗利用下去，倒不如让我先送她一程，也好在来世做个聪明的人。” 路仲谋看着被封印在星辰之棺中的纱织，脸色忽然有微微的颤动，就像是见到了记忆中熟悉的面容。 但是，他却又不露声色。 他看着京兆眉道：“你错了，不是你所做的事情错了，而是你的想法错了。你之所以不相信朋友，不相信兄弟，那是因为你有野心。所以，你的师父明辉才会从一开始就对你那么苛刻。而那个曾经被你认为是好兄弟好朋友的明界的宫主，才会对你那么得无情无义，我说的对吗？” 京兆眉的心事仿佛被说中了。 他看着路仲谋，猛然一惊，道：“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路仲谋沉声道：“是你的心告诉我的。你京兆眉虽然可以称得上是这近几年来江湖中的第一智者，可是，你能够看中别人的心事，却偏偏看不出自己的心事。” 京兆眉猛然一抚琴弦，发出就声低沉的叮咚，冷笑道：“哼，我的心？我的心早在五年前知道师父真面目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他又慢慢地坐了下来，就坐在那个重新显现出的玻璃罩子一般的星辰之棺的结界里，将古琴哼在自己的腿上，缓缓地道：“早就听听闻过大光明城路仲谋的威名，更听闻说路仲谋已经入住了大光明城的藏剑阁，成为接近于神一般的人物。可是，这个传闻究竟是真，还是假，现在，就由我青丝银琴京兆眉的琴声来亲自印证一下吧。” 话音刚落，就见他怀中的那架古琴的韵律忽然变得紧凑而激烈起来。 犹如雨后的河流因为河水的暴涨而汹涌澎湃，猛烈冲击着堤坝。 就在这琴声达到最高潮的时候，京兆眉怀中的古琴的琴弦却突然伸长，犹如七条飞出的绳索。 飞出的琴弦冲破星辰之棺的保护结界，冲破死亡森林中气势锐不可当的暴风骤雨，朝着路仲谋急刺而来。 现在，这已经不仅仅是七根简简单单的琴弦，而是致命的武器、杀人的利箭。 只要被任何一根击中，都有被穿透心脏的危险。 琴弦犹如被诅咒过的魔蛇，伸着长长的獠牙利爪，朝着路仲谋急刺而来。 路仲谋平静如初。 月牙白的长衫被琴弦飞来时带起的呼啸的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长衫所过之处，赫然躲过琴弦致命的一击。 飞出的七根琴弦赫然钉在了身后那高大粗壮的冷枫的树身上。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喘气，又有七根琴弦从京兆眉的手下接踵而来。 这七根琴弦，赫然是由另外一架古琴上飞来的。 这架古琴的主人，赫然也是那京兆眉。 此刻，在这死亡森林中赫然出现了两个京兆眉。 仅仅在琴弦飞出的一刹那间，这死亡森林中居然出现了两个京兆眉。 两个京兆眉的怀中都抱着一架古琴。 两个人京兆眉都在轻轻地抚这琴。 手指一抚，都有七根琴弦飞出来。 用的是完全不同的招式。 琴弦羚锐如箭，带着劲风，朝着路仲谋急速而来。 路仲谋的身体虽然也有一层无形的结界笼罩保护着，可这琴弦的凌厉之势，仿佛可以洞穿一切。 路仲谋脸色微微一变。 他来不及多想，突然纵身而起，飞上了一棵冷杉的枝桠。 可是，他的脚才刚刚踩到枝桠，眼前又有七根琴弦急袭而来。 而这七根琴弦，赫然是由第三个京兆眉怀中抱着的第三架古琴发射而来的。 路仲谋只好翻身跃到另外一棵树上。 他每跳跃一次，就会增加七根琴弦的侵袭，就会多出一个怀抱古琴的京兆眉。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里，这原本黯淡空旷的死亡森林中的京兆眉越变越多。 而那琴弦的攻势也越来越猛。 无论路仲谋跳到哪一棵树上，无论路仲谋朝着哪个地方躲避，都会有七根杀气冲天的琴弦急袭而来。 这些怀抱这古琴发动攻击的京兆眉所用的招式完全不同。 从表面上，这些怀抱青丝银琴的京兆眉凌乱地分布在路仲谋的周围，可仔细看去却会惊讶的发现，这些多出来的京兆眉并不是毫无规律的。 他们每个人都使用不同的姿势抱着琴。 可是，把这些姿势按照某种规律排列起来的话，就是一套上等的武功套路。 他的每个身影，都是这套武功的一个分解步骤而已。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甚至连见多识广的路仲谋在看到这种武功的时候，也忍不住惊慌失措了。 此刻，虽然有琴弦不停地朝着路仲谋攻击过来，可京兆眉怀中抱着的古琴的琴声却没有停息。 每架古琴所演奏的是完全不同的音符，就像是这些京兆眉抱着古琴的时候用着不同的姿势一样。 所有的京兆眉弹奏出所有的古琴音符在这死亡森林里，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大合奏。 他们在演奏着死亡的序曲。 根本就分不清究竟哪个是幻影，哪个才是真身。 路仲谋虽然暂时不会被琴弦所伤，却又不想继续被动下去。 他反击，却又偏偏不知道该朝着哪个京兆眉出手。 在其中的一个京兆眉拂动青丝银琴飞出杀人琴弦的时候，他猛然纵身而起，朝着自认为是京兆眉真身的那个出手。 可是，他明明看到自己的掌势已经击中了京兆眉的胸膛，可是，双掌所到之处，却又偏偏两手空空，如同击空。 原来，刚才击中的那个京兆眉是个幻影。 路仲谋心有不甘。 他在双掌走空双脚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又朝着另外一个京兆眉击出。 可那个京兆眉仍然是个幻影。 路仲谋只有挥动双掌，逐一击出。 可是，大半都是幻影。 当所有的幻影被路仲谋挨个击碎的时候，他击出的双掌猛然一震。 所击之处有了实感。 他甚至还听到一声双掌与实物相撞的时候发出的沉重声响。 这一掌，终于还是击中了京兆眉本人，击中了他的真身。 可是，当路仲谋收掌仔细看去的时候才赫然发现，原来，自己刚刚击中的并不是京兆眉的真身，只不过是一棵冷杉而已。 那高大粗大的冷杉在他那凌厉猛烈的双掌的攻势之下，晃了几晃，犹如刮起了一阵摧天掣地的龙卷风。 树叶和树枝上堆积的雨滴被震动得大片大片的落下来，与苍穹中滂沱的雨线混在一起，迷蒙了他的视线。 在这迷蒙的一瞬间，他也险些被那些急刺而来的琴弦击中。 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受伤，可月牙白的长衫却被飞出的琴弦划出了几道零碎的痕迹。 围绕在他身体周围的结界仿佛也已经失去了效应，大片大片的雨滴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发上。 在京兆眉这强大而诡异的攻势之下，原本镇定自若的路仲谋也开始有些慌乱了。 京兆眉的真身还没有被找到，自己的真力倒是被这些幻影给逼得的损耗严重。 如果再这么被动下去的话，即使没有被琴弦穿透胸膛，恐怕也要被这些幻影给累死了。 路仲谋一时无措。 京兆眉忽然收起青丝银琴，沉声道：“看来，大光明城的路仲谋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这死亡森林中所有的京兆眉都在说着同样的话。 “看来，大光明城的路仲谋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的声音在这片死亡森林中不停地徘徊，徘徊…… 琴声，夜雨，伴随着一遍又一遍的回声，在这死亡森林中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就在京兆眉径自得意的时候，就见一道闪电忽然划破这死亡森林中的黯淡和晦涩，倏然地闪过。 这闪电的光明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可就在这转瞬即逝的瞬间里，路仲谋却看出了京兆眉的真身所在。 因为闪电在划破死亡森林的黑暗带来的这短暂的光明，忽然在地上照出了一个人抚琴的倒影。 众所周知的是，虚幻的映像是不会产生倒影的。 能够产生倒影的就是那京兆眉的真身。 所以，路仲谋抓住时机，忽然从半空中跃了下来，双掌陡然击出，劈下。 双掌所到之处，果然击中了目标。 那原本包裹在京兆眉身体周围的星辰之棺的结界碎了一地。 犹如被强大的爆破力震碎的玻璃碎片。 京兆眉抱着青丝银琴，在满地的星辰之棺的碎片中，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好几步。 嘴角有血迹沁出来。 路仲谋果然还是成功了。 在这个世间，根本就没有绝对坚固不破的东西。 这就像是世间没有绝对坚固的盾和绝对锐利的矛一样。 路仲谋刚才那简单的一击，使用的就是神话时代流传的矛和盾的传说。 而京兆眉也已经看出了他这一击非同小可，所以使出了全力不瞎星辰棺的结界，用以抵挡路仲谋的攻击。 可是，当路仲谋的双掌眼看就要拍在那星辰之棺的时候，却忽然收掌。 于是，京兆眉的星辰之棺的结界因为在内部承受了太大的压力，就变成了一堆碎片。 这个道理又像是气球充气一个道理。 气球越吹越大。 可是，假如里面的气体超过了一定的界限，也就理所当然地会破了。 京兆眉被击中，包裹在周围的那层星辰之棺的保护结界变成了碎片。 这死亡森林中的所有幻影也跟着消失。 京兆眉将青丝银琴的一端竖在地上，单手扶着，用宽大的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缓缓地道：“我的保护结界已经被你打碎了，你刚才的那一掌本来可以取我的性命的，可是，现在为什么突然收掌？” 路仲谋双手负在身后，任凭头顶上如碎叶般飘零的雨点打在身上，浸湿了衣服，浸湿了头发：“因为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本来是明门的弟子，凭着闪电刀明辉的名声，你本来可以有一个光明的前途的，可你为什么要加入明界？” 京兆眉也让自己的身体完全浸润到这漫天冰冷的夜雨中，仿佛是想让雨把自己变得更清醒一下，道：“因为我本就是明界的人，我混进明门只不过是想帮着明王消灭明门，一统江湖，我就是你们通常所说的间谍。” 路仲谋看着京兆眉，忽然笑了一下，道：“我虽然才第一次跟你见面，却知道，你说的根本就不是真心话。” 京兆眉道：“哦？” 路仲谋道：“你从小就在明门长大，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你对明门有着很深的感情，毕竟，这里是你的家。我还能够明显地感觉出来，在你的身上有一种与以前那些自愿加入明界助纣为虐的人完全不同的气息。其实，你的内心根本就不想消灭明门，你更不想帮助明界一统江湖。我甚至觉得，你跟不死凤凰一样，都是有某种苦衷的，你的嘴上虽然一再否认，可是，你的琴声却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京兆眉：“是吗？” 路仲谋道：“其实，你不用否认。你之所以弹琴，除了因为你天生对此兴趣之外，更重要的是，琴声能够扫去你纠结在你内心深处的某种障碍。在刚刚开始的时候，你的琴声完全被仇恨充塞，这种仇恨慢慢地演变成了杀气，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你琴声中的杀气却已经开始被其他东西所溶解。这种东西就是你内心的纠结。这种纠结的内心就是包裹在你那满是杀气的结界外面的一种深沉而悲哀的东西，只是你已经被这些纠结占据了内心，自己没有感觉到而已。心伤莫大于死，便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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