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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难说再见的铁路四村,驶向云外的穿楼轻轨

 周易八字命理 2019-11-12

白色列车

我是和雨水一起抵达重庆西站的。高铁从贵阳北驶出时,天边的夕阳还散落着最后一丝余晖,苍穹如烟熏过后的暗蓝色,白色列车拖着初上的华灯,匆匆逃离城市。用不了多久,黑夜便会吞噬大地,渝贵铁路那些幽深无边的隧道,也将彻底丧失存在感。我持一张F座的车票,它对应一个靠窗的座位。上车时,我看到一个女大学生正坐在上面,认真地写高数作业。我不得不打断她的思绪,告诉她这个位子的主人来了。“你能坐外面吗?”她皱了一下眉头。“不好意思,我刻意买了里面的,请理解。”“这样啊。”她用一种略带怨念的神情扫了我两眼,极不情愿地抬起屁股,使我得以感受到座椅上残留的些许温度。

雨是何时开始打湿车窗的?在息烽还是遵义的时候?又或者,从刚刚经过的綦江东站?意识到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谜题时,我正从一场混沌的瞌睡中醒来,重庆西站应该也湿哒哒的了,我可能见不到那些四月穿半截袖的时髦男女了。被我赶到过道旁的女生,仍一脸严肃地学习高数。比没有雨具更令人担忧的,是半小时后的我,恐怕要第二次打断她的思路了。我甚至可以想象,她把小桌板抬起时那种不情愿的眼神,然而她必须这样做。可怕的是,这一切想象都变成了真实发生。我只能用力吸一口气,缩起肚子从她身前的狭小细缝中挤了出来。但我还是没好意思去验证她的眼神,要怪,就怪她不在重庆西站下车吧。

铁路四村

如果把重庆的生活拍成一场电影,那没一个编剧能写对开头。连我都惊讶剧本的第一页太过诡异:在重庆吃的第一顿早餐,不是小面,也不是酒店的自助,而是——汉堡王。导演还是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在它不容动摇的强势下,我被迫钻进和酒店咫尺之隔的一家Burger King,要了汉堡和一杯热乎乎的美式咖啡。这是一个被唤作“时代天街”的商业中心,酒店和店铺多如牛毛,有的栖身在明处,有的藏身于密密麻麻的楼宇中,教许多本地人都晕头转向。基于这种原因,选择汉堡王倒成为一种相对明智的做法。至少当重庆的地陪朋友姗姗来迟时,并没有耗费太多周折,便与我顺利完成接头。

打车前往铁路四村。在一幢幢被涂成五颜六色的住宅楼前,忍不住提前招呼司机靠边停车。这些彩绘色泽鲜艳,拥有震撼的视觉冲击力,让人想起莫斯科和贝尔格莱德那些旧貌换新颜的筒子楼。图案也是五花八门,放眼望去,既有皮卡丘、蓝精灵这样的世界级动画明星,亦有一些俏皮可爱的原创人物。更有一幢楼,周身被漆满了墨绿色、沙色和白色的不规则块状条纹,活像披上了一件迷彩外套。这就是黄桷坪涂鸦街,号称全国最大的一座涂鸦艺术区。2006年,共有800多名工人、学生和艺术家参与到这桩前无古人的老建筑“整容”事业中。有趣的是,他们打造了一座嘻哈之城,但流下的那些汗水,却是一股朋克的味儿。

此时雨势渐弱,相机的感光度却仍要维持在1600左右,才不至于被纷乱的雨水弄成虚像。我们路过一家熟食店,白炽灯的暖黄色,将悬于橱窗中的三只烧鸡照得通体红嫩,和它身后的迷彩大楼形成一种古怪的对比。看到这幢楼并没有设置密码锁,我们便堂而皇之地爬了上去。顺着四楼开放式的公用阳台朝里走,挨家挨户的电视机都在说话,听不清是中央台的播音腔还是肥皂剧里娇嗔的女声。可想而知,生活在隔音如此糟糕的集合式建筑里,隐私早就变得比奢侈品还要奢侈。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人们恐怕很难产生一种“不去麻烦别人”的边界意识。有时候,你很难把持它和人情味之间的距离。对面一位在阳台上抖肚子的老大爷,似乎在印证这样的推断,他并不在乎周围的人怎么看,即便是我们这样的“闯入者”。当我们举起相机时,他甚至还主动摆出一副“请拍摄我”的手势,脸上笑容灿烂,足以一扫这个雨天的晦暗。

沿着熟食店所在的斜坡朝下走,很快便会步入铁路四村。上世纪五十年代,建国以来的第一条铁路——成渝铁路通车,铁路部门在重庆市九龙坡区黄桷坪修建了一座大型职工生活区,从铁路一村延续到铁路六村。这些砖红色的简易集合住宅楼,随着成渝铁路的兴旺而兴旺,又随着成渝铁路的衰落而衰落。不知从何时起,人们纷纷从这些老旧的建筑中搬走,只留下一幢幢空壳般的建筑,和过去的日子一刀两断。就像今天,人们眼中只有成渝客专那些飞逝而过的高铁,再也没有老黄牛一般任劳任怨的绿皮车了。

但在鬼使神差中,铁路四村又意外获得了新生。因为邻近成渝铁路和长江,这里渐渐成为铁道迷、摄影爱好者热衷光顾的地方。加之在地缘上,它就像四川美术学院的后花园,随处可见一些涂鸦之类艺术作品。近两年来,铁路四村更是莫名其妙火了起来,连我这个远在重庆1500公里之外的异乡人,也不知从哪里知晓了它的存在。然而当我们穿过三角道副食店,把脚步踩在雨后有些湿滑的铁轨上时,却根本无心沉溺于芳草和泥土的清香中。不远处传来的阵阵怪笑,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那是一群春游的大学生,足足20人有余,像一支军纪涣散的杂牌部队。他们大声嚷嚷着,在铁轨上你推我搡。又过了一会儿,干脆排成一列纵队,开起了音乐节中常见的“小火车”。不知是姿势太不规范,还是呼喊声过于夸张,这辆毫无美感的“小火车”,被他们硬生生地演绎成了人体蜈蚣。

铁路四村之所以能吸引游客,离不开几个有网红潜质的打卡点。三角道副食店是其一,它就像这个隐秘世界的入口,每个慕名来此的人,都会从这里完成一种庄严的加入式。至于买不买东西,愿不愿意在破沙发上小坐一会儿,那就全凭心情了。军哥书屋也是其一,据说它不是一家严格意义上的书店,更像一座小型的私人博物馆。而老板军哥,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遗憾的是,我当时的注意力全被在军哥书屋前写生的孩子们吸引了,他们的表情专注又严肃,让我忘掉去推开那扇神秘的木门,从而与一个传说中的世界失之交臂。此外,江边还有一座“秘密花园”,如果你想在长江面前发个呆,那就去喝上一杯。

然而在我看来,真正称得上打卡点的,只有那条老而弥坚的成渝铁路。上午9点30分,我准时蹲守到由重庆站驶来的5629次绿皮车,像一阵风般掠过铁路四村。它将在驶离小南海站后,告别成渝铁路,在古老的白沙沱长江大桥上,开启川黔铁路的全新征途,直到终点站遵义西。这是最后的倒计时,自2019年4月24日起,白沙沱长江大桥将正式宣告退休,彻底结束一段辉煌的历史。我为这座老桥感到惋惜的同时,也为另一座即将建设的新桥而唏嘘。未来的某一天,一座全新的黄桷坪长江大桥,将从这里拔地而起。曾经的铁路四村,也将成为一堆瓦砾,或是桥墩下的碎石。也许,这就是它越来越火的原因吧。人们匆匆来此,只为送它最后一程。

穿楼轻轨

“就如大连老式有轨电车是城市的一道流动风景那般,重庆的日系血统单轨列车同样给这座山城增色不少。在城市特有的立体空间感的肌理之中,变得更加美丽和丰满。依山傍水,和合而生,全国唯一,不可复制。”

2015年,我给重庆轻轨写了一封情书。不必遮遮掩掩,国内轻轨中,我最喜欢重庆轻轨;重庆轻轨中,我最喜欢二号线。此番故地重游,自然少不了二号线。从铁路四村离开后,我和朋友上了一辆红色的三蹦子。“当地人叫这玩意儿拜拜车。”她说,“但这拜字的左边还有个足字旁,这是方言的一种,跛子的意思,打不出来。”“足拜足拜车”打不出来,“突突车”就太容易了。这个名字简单粗暴,却教人刻骨铭心。到二号线杨家坪站的时候,我的屁股和大腿都被重庆起起伏伏的街道给突突麻了。

二号线采用日立株式会社转让的大型跨座式单轨技术,这使其线路和列车都有些与众不同。它脚下只有一条单轨,在行驶过程中,不像踩在两根轨道上的普通列车,更像骑在单轨铁道上滑行。你可以联想起跳钢管舞,或者猴子爬树。网上有一张“猫猫轻轨”的搞笑照片,堪称二号线列车最生动形象的诠释:那是一只大胖猫,趴在楼梯扶手上,四只脚紧紧扣在“轨道”上。如果装上轮子,完全就是一辆不折不扣的二号线列车了。

为何要使用单轨技术呢?答案很简单:征服这座山一样的城市。二号线列车具备低噪音、转弯半径小和爬坡能力强的特点,天生为这座3D打印机城市而生。从数据上看,重庆轻轨二号线的总高程落差达到了115米,在全球的城市轨道交通系统中,它是当仁不让的老大。有些坡度,甚至达到60‰,这在标准铁轨上是不敢想象的,功率再大的火车,也在这种级别的坡度面前无能为力。前不久有一档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刺猬那首《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好生火了一把。在现实层面上,唯有重庆轻轨二号线列车,真正配得上“火车驶向云外”。称其为一列云霄飞车,尽管有些夸张,却不会使人意外。

我们从杨家坪上了一辆二号线列车,前往李子坝。四年前,我拍摄“穿楼而过的轻轨”时,它还没有像今天这般名声大噪。那为何执意要往人多的地方奔呢?大概要怪好奇心作祟了。唯有亲力亲为,才能一探究竟:在这座网红城市的网红点,到底能捕捉到多少颗攒动的人头呢?这样的期待显然遍布着危险,它将毫不留情地暴露你是一个潜在受虐狂的行径,可谁还在乎这些呢?你看,列车就要钻进李子坝大楼了,再往地面上一瞧:嗬,一群群小蚂蚁。

但凡从李子坝下车的乘客,一定对这座车站积怨颇深。表面上看,车站的两个出口一个在7F,一个在8F。可实际上,大部分人由7楼出站后,还是要往一楼跑。这就意味着,他要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七拐八拐,围着电梯和消防通道不断转圈,才能真正地完成“出站”。我们好不容易来到地面,一街之隔的观景台上,似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旅行社的大巴呼啸而过,运来一车又一车天南地北的团友。他们无疑会被这样壮观的轻轨穿楼所震撼,兴许还会感激旅行社安排这一“不走寻常路”的景点,却未必能够意识到,这是旅行社最最巴不得的结果。要知道,他们可是最爱带客人去这种不收费景点的。

有一说一,如果不嫌人多,在这里还是能拍到得意的照片和视频的。不过,受制于视角,你只能选择仰拍。接下来我带你去两个地方,一个能平拍它,一个能俯拍它。

先说平拍的地方,很简单,就在嘉陵江对岸。从不远处的牛角沱,乘三号线过个江就到了。找好机位,你会惊奇地发现,由于距离拉远了,列车穿越李子坝的时候,视角变得更平了,不像之前那般高高在上了。

平拍视角

再说俯拍,这个要花点心思。自从有了无人机,很多俯拍视角的作品,再也无需翻山越岭,虽然便捷了,却也少了些许乐趣。但现在我们得忘掉无人机,老老实实地利用土法——爬山。爬什么山呢?鹅岭公园。你得先打车到鹅岭公园门口,然后爬到最高处,利用手机地图(最好是实景地图)找准李子坝的位置,慢慢寻觅合适的机位。当李子坝大楼乖乖臣服在脚下时,就只剩一个按快门了。

俯拍视角

当然,你把作品发到朋友圈,还是会有人问你:用无人机拍的吗?你要么选择无视,要么解释到吐血。但这是一种必然结局,从选择去鹅岭公园和嘉陵江对面拍摄时,就注定走上一条小众的道路。不过我依然认为,摄影还是需要与人分享的。所以,把这两个私藏的摄影点写出来,仅仅算作一种抛砖引玉。无论怎样,重庆都是一座挖掘不完的宝藏城市。期待有更多的人,在她身上找到别样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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