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植《洛神赋》序中,明确提到了创作的缘起“黄初三年,余朝京师, 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说神女之事,遂作斯 赋。” 从中可以看出,《洛神赋》对宋玉《神女赋》有所承传,且作者毫不讳言。 曹植的《洛神赋》名为继承高唐神女二赋,实际上是融合了神女赋系列和 《登徒子好色赋》系列的男女遇合之事,且情节更为曲折。情节结构可以分为: 遇美艳高雅神女(宓妃)——求女——女子应和——男子犹疑——女子哀伤— —女子怜悯男子——男子被女子的风采吸引——献玉寄心永别——思念。 在《洛神赋》中核心结构仍然沿用相遇、相惜、分离、思念的传统模式, 以至袁行霈先生认为:“这篇赋的特异之处并不在模式有什么变化,而在描写的 细腻与生动,特别是人神双方的心理活动有深人的刻画”,认为不过是拟作 和细节超越。同时认为“关于这篇赋有以为感甄后而作者,有以为寄心文帝者, 都不可信。”通观《洛神赋》,实则在借用《神女赋》的模式上,表现了全新 的爱情世界。 其次,以更曲折的爱恋过程彰显爱的美好。宋玉《神女赋》与《高唐赋》 相连,刘刚先生认为其主旨是“宋玉借巫山神女的传说,以优游高唐幸遇神女 为说,劝谏楚襄王‘思万方,忧国害,开贤圣,辅不逮’,从而延寿楚国。” 在《神女赋》中爱恋的模式,遇美——爱恋——遭拒——思恋。而在《洛神赋》 中爱恋模式更加曲折而富有变化。 《洛神赋》中首先表达是男子对洛神的爱慕之情,“余情悦其淑美兮,心振 荡而不怡。”接下来出现的仍然是是无良媒接欢的忧虑,这是曹植在诗赋中经常 表现的主题。然而在《洛神赋》中却没有过多纠缠,承接着“托微波而通辞”、 “解玉珮而要之”表达诚素的方法。这种爱恋便得到了回应,“抗琼珶以和予兮, 指潜渊而为期。”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行为之合礼,被作者故意加以强调:“嗟佳 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 也”(《诗经·木瓜》)示好之意甚明,男女爱恋,本与信修、习礼、明诗无关。 因此我们便可以聚焦到“指潜渊而为期。”“潜渊”《尔雅·释言》:“潜,深也。” 《说文解字》:“回水也。从水,象形。左右岸也,中象水貌。”《管子?度地篇》 “水出地而不流者,命曰渊。又深也。”潜渊可为洛水女神的居所。若女 子约男性于自己所居之处,亦无关乎习礼、信修。《文选?司马相如<上林赋>》: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绝殊离俗。”李善注引如淳曰:“宓妃,伏羲氏女,溺 死洛,遂为洛水之神。”均为死后居于水,潜渊,构成了一种含混,既是指洛 神所居之处,也可是身没潜渊之时,也就是死后。人是无法到达潜渊生活的, 因此具有时间意味。 神女对爱欣然接受,然而因为现世的阻隔,只能期待于在死后世界结合,这样的决定才是符合“嗟佳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的评价。结合甄后的身世,这样的决定是有现实依据的,甄后本嫁袁熙,被曹丕抢得,因此死后便失去了专属一人的可能,也就拥有了自由。在现世不能结合,便压抑着内心的爱恋,把美好的世界期许在遥远的死后世界,这的确可以称之为“信修”“习礼”。 按照正常逻辑,在自己的爱恋得到回应之后,本应欣喜若狂,然而主人公并没有任何的喜悦,反而“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 怅犹豫而狐疑。”(赵幼文注“眷眷,犹恋恋。款实即诚实”)自己的情感是真诚的,在对方接受自己的时候,却又担心洛神欺骗我。遇到像郑交甫一样的际遇。郑交甫事见于汉代刘向《列仙传》(卷上)“江妃二女”条载: 江妃二女者,不知何所人也,出游于江汉之湄,逢郑交甫。见而悦之,不知 其神人也,谓其仆曰:“我欲下请其佩。”仆曰:“此间之人,皆习于辞,不得, 恐罹悔焉。”交甫不听,遂下,与之言曰:“二女劳矣!”二女曰:“客子有劳, 妾何劳之有!”交甫曰:“橘是柚也,我盛之以笥,令附汉水,将流而下,我遵 其傍,采其芝而茹之,以知吾为不逊也。愿请子之佩!”二女曰:“橘是柚也, 我盛之以筥,令附汉水,顺流而下,我遵其傍,采其芝而茹之。”遂手解佩而与 交甫。交甫悦,受而怀之,中当心,趋去数十步,视佩,空怀无佩。顾二女, 忽然不见。 可见,郑交甫也是获得了神女的认可,然而最终定情物消失,人亦不见。 空欢喜一场。由此可知,主人公之“惧斯灵之我欺”,并非指向神灵的道德,而 是关注着最终的不能在一起的结果。联系到曹植与甄后叔嫂的身份,在获得甄 后的好感之后,进一步交往的时候因为担心毫无结果,出现犹豫狐疑,以至于 “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都会是最自然的反应。同时,这也体现了 乱伦的情感给双方带来的压力和阻碍。 《神女赋》中的神女展现了自身的魅力之后,拒绝了她试图吸引男子的欲 望。从而成为“不可乎犯干”的守礼的女性`,做到了“发乎情,止乎礼”。成 为戒好色,止淫念的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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