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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 酷吏传第六十 ；导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师古：论语孔子语。格，至；御以政刑，则人思苟免，不耻于恶，化以德礼，则下知愧辱，而至于治）（格，训木格，犹守规矩）。”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师古：上德体合自然，是以为德，下德务于修建，更以丧之。法令繁则巧诈益起，故多盗贼）。”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原也（师古：为治之体，亦须法令，而法令非治之本）。昔天下之罔尝密矣（师古：谓秦时），然奸轨愈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师古：遁，避，言吏避于君，民避于吏，至于丧败，不可振救）。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师古：言迫急也。本敝不除，则其末难正），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于职矣（师古：谓沉滞而不举）。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上文儒道并举，是儒道兼用之意耶？儒以德化，道以法格） 鱼。汉兴，破觚而为圜（典：觚音估，有棱角的器物，假借为柧音估，棱角。方梁。圜，同圆），斫雕而为朴（师古：去严刑而从简易，抑巧伪而务敦厚），号为罔漏吞舟之鱼（师古：言其疏）。而吏治蒸蒸（师古：纯一之貌），不至于奸，黎民艾安（师古：黎，庶；艾读曰乂，治）。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师古：言不在于严酷）。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典：音立，刻轹，欺凌，摧残。师古：陵践）宗室，侵辱功臣。吕氏已败，遂夷（师古：诛除）侯封之家。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师古：材），而七国之乱发怒于错，错卒（师古：终）被戮。其后有郅都、甯成之伦。斋 敢直郅都，河东大阳人也。以郎事文帝。景帝时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于朝。尝从入上林，贾姬在厕（师古：即贾夫人，生赵敬肃王彭祖、中山靖王胜），野彘入厕。上目都（师古：动目以使也），都不行。上欲自持兵（左右无带甲卫士？）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姬等邪？（可恶即在于此，亡一姬复一姬进，亡一士又何可不一士进？）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不伤贾姬。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上亦赐金百斤，由此重都。（此等其心可诛，教坏了帝王） 拜都济南瞷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典：强盛狡猾而不守法纪），二千石莫能制，于是景帝拜都为济南守。至则诛瞷氏首恶，余皆股栗（师古：言惧之甚，至于股脚战栗）。居岁余，郡中不拾遗，旁十余郡守畏都如大府（师古：言犹如统属之也）。知 听。都为人，勇有气，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称曰：“己背亲而出，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今所谓理想、信念，求之在彼，何所而生？） 畏罪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居也（师古：居读与倨同，怠傲），而都揖丞相（礼当如何？礼当揖则揖之，礼当拜则拜之）。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师古：言其鸷击之甚）。知 魏其临江王征诣中尉府对簿（师古：狱辞之文书），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师古：刀，所以削治书也；古者书于简牍，故必用刀），而都禁吏弗与。魏其侯使人间予临江王（师古：伺间隙而私与）。临江王既得，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师古：谓构成其罪），都免归家。景帝乃使使即拜都为雁门太守（师古：就家拜），便道之官（师古：不令至阙陈谢），得以便宜从事。匈奴素闻郅都节，举边为引兵去，竟都死不近雁门。匈奴至为偶人象都（师古：偶，对也，以木为人，象都之形），令骑驰射，莫能中，其见惮如此（夸张了）。匈奴患之。乃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臣。”欲释之（师古：释，置也，解也，谓放免）。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乎？”于是斩都也。（前以危法中都，不能不奏之太后，此时太后何以知之？） 希甯成，南阳穰（典：音嚷，今邓县）人也。以郎谒者事景帝。好气（爱发脾气），为少吏，必陵其长吏；为人上，操下急如束湿（师古：操，执持；束湿，言其急之甚，湿物则易束）（以束湿为喻，是急且紧）。猾贼任威。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始前数都尉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都如此。及成往，直凌都出其上。都素闻其声，善遇（吃硬不吃软的主），与结欢。久之，都死，后长安左右（师古：京邑之中）宗室多犯法，上召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杰人皆惴恐（师古：惴，战栗）。主 涞奂武帝即位，徙为内史。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髡钳。是时九卿死即死，少被刑，而成刑极，自以为不复收（师古：刑极，残毁之重。如淳：以被重刑，将不复见收用），及解脱，诈刻传出关归家（师古：辄解脱钳釱（音地，钳和釱，两种刑具，钳束颈，釱箍足）亡去。传，所以出关之符）。称曰：“仕不至二千石，贾（师古：贩卖之）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乃贳貣（典：音士特，借贷，赊欠）陂田千余顷，假（师古：雇赁）贫民，役使数千家。数年，会赦，致产数千万，为任侠，持吏长短，出从数十骑。其使民，威重于郡守。知 涓周阳由，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侯周阳（师古：封为周阳侯），故因氏焉（师古：改赵姓为周阳）。由以宗家（典：同族，本家称宗家）任为郎，事文帝。景帝时，由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修谨，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所爱者，挠（师古：屈曲）法活之；所憎者，曲法灭之。所居郡，必夷其豪（师古：平除之）。为守，视都尉如令；为都尉，陵太守，夺之治。汲黯为忮（典：音至，固执，违逆。师古：意坚也），司马安之文恶（孟康：以文法伤害人也），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冯（师古：茵，车中蓐；冯，车中所冯者。言此二人皆下让由，故同车之时自处其偏侧，不均敌也）。后由为河东都尉，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胜屠公当抵罪，义不受刑，自杀，而由弃市。 周阳自甯成、周阳由之后，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治类多成、由等矣（师古：大抵，大归）。主 也。赵禹，斄（音台）人也（师古：扶风县也）。以佐史补中都官（师古：京师诸官为吏也），用廉为令史，事太尉周亚夫。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师古：无害，言无人能胜之者），然文深（应劭：禹持文法深刻），不可以居大府。”武帝时，禹以刀笔吏积劳，迁为御史。上以为能，至中大夫。与张汤论定律令，作见知，吏传相监司以法（典：见知法，汉律，吏知他人犯罪而不举，以故纵论处），尽自此始。主 岳矗禹为人廉裾（师古：裾亦傲也），为吏以来，舍无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终不行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师古：以此意告报公卿），孤立行一意而已（所谓孤臣孽子？）。见法辄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阴罪（师古：不见知者无所搜求也）。尝中废，已为廷尉。始条侯以禹贼深，及禹为少府九卿，酷急。至晚节，事益多。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名为平。王温舒等后起，治峻禹。禹以老，徙为燕相，数岁，悖乱有罪，免归（师古：悖，惑也，言其心意昏惑）。后十余年，以寿卒于家。知 ⒂胝义纵，河东人也。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师古：劫），为群盗。纵有姊，以医幸王太后（师古：武帝母）。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姊曰：“有弟无行，不可。”太后乃告上，上拜义姁（音需，纵姊名）弟纵为中郎，补上党郡中令。治敢往（？），少温籍（师古：言无所含容），县无逋（师古：亡，负）事，举第一。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以捕桉（音安）太后外孙脩成子中（师古：修成君，王太后所生金氏女），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而张次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封为岸头侯。斋 蠓蚝甯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师古：公孙弘）：“臣居山东为小吏时，甯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如犬牧羊或可，如狼，则民日少），成不可令治民。”上乃拜成为关都尉。岁余，关吏税肄郡国出入关者（李奇：肆，阅），号曰：“宁见乳虎，无直甯成之怒（师古：猛兽产乳，养护其子，则搏噬过常，故以喻）。”其暴如此。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闻甯成家居南阳，及至关，甯成侧行送迎，然纵气盛，弗为礼。至郡，遂桉甯氏，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奔亡（师古：孔氏、暴氏二家素豪猾者），南阳吏民重足一迹（叠足而立，不敢迈步。形容极恐惧）。而平氏朱强、杜衍杜周为纵爪牙之吏，任用（师古：平氏、杜衍二县名），迁为廷尉史。知 纵为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乱败，于是徙纵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二百余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者亦二百余人。纵一切捕鞠，曰“为死罪解脱”（师古：鞠，穷，穷治）。是日皆报杀四百余人（师古：奏请得报而论杀）。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师古：百姓有素豪猾为罪恶者，今畏纵之严，反为吏耳目，助治公务以自效）。主 ǚǘ是时，赵禹、张汤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宽，辅法而行，纵以鹰击毛挚为治（师古：言如鹰隼之击，奋毛羽执取飞鸟）。后会更（师古：改）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温舒至恶，所为弗先言纵，纵必以气陵之（师古：言温舒虽酷恶，而纵又甚也），败坏其功。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晋灼：音趣）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斩杀缚吏为务，阎奉以恶用矣（师古：阎奉以严恶之故而见任用，言时政尚急刻）。纵廉，其治效郅都。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师古：已谓病愈，卒读曰猝），道不治。上怒曰：“纵以我为不行此道乎？”衔之（师古：衔，含，苞含在心，以为过也）。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孟康：废格诏书，沮已成之事。师古：沮，坏），弃纵市。后一岁，张汤亦死。斋 ，数王温舒，阳陵人也。少时椎埋为奸（师古：椎杀人而埋之）。已而试（师古：补）县亭长，数废。数为吏，以治狱至廷尉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往吏十余人为爪牙（师古：豪杰而性果敢，一往无所顾者，以为吏），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师古：纵，放；督，察视），快其意所欲得。此人虽有百罪，弗法（师古：言所捕盗贼得其人而快温舒意者，则不问其先所犯罪也；法，行法）；即有避回，夷之，亦灭宗（师古：避回，谓不尽意捕击）。以故齐赵之郊盗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上闻，迁为河内太守。主 具私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师古：以私马于道上往往置驿也），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师古：以臧致罪者，既没入之，又令出倍臧，或收入官，或还其主）。奏行不过二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余里（师古：天子可其奏而论决之。杀人既多，故血流十余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无犬吠之盗。其颇不得，失之旁郡，追求，会春，温舒顿足叹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师古：立春之后，不复行刑，故云然。展，伸）！”其好杀行威不爱人如此。古 幽上闻之，以为能，迁为中尉。其治复放（师古：依）河内，徒请召猜祸吏与从事（应劭：徒，但；猜，疑。取吏好猜疑作祸害者，任用之），河内则杨皆、麻戊，关中扬赣、成信等（师古：此皆猜祸者）。义纵为内史，惮之，未敢恣治（师古：言温舒惮纵，不得恣其酷暴）。及纵死，张汤败后，徙为廷尉。而尹齐为中尉坐法抵罪，温舒复为中尉。为人少文，居它惛惛不辩（师古：言为余官则心意蒙蔽，职事不举；惛同昏），至于中尉则心开。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吏苛察淫恶少年，投缿（典：音象，储钱或接受告密信件的器具，口小，可入不可出，用瓦或竹制成）购告言奸，置伯落长以收司奸（师古：伯亦长帅之称。置伯及邑落之长，以收捕司察奸人）。温舒多谄，善事有势者；即无势，视之如奴。有势家，虽有奸如山，弗犯；无势，虽贵戚，必侵辱（师古：谓不居权要之职者）。舞文巧，请下户之猾，以动大豪（师古：弄法为巧，而治下户之狡猾者，用讽动大豪之家。所以然者，为大豪中有权要，不可治故。请谓奏请）。其治中尉如此。奸猾穷治，大氐尽靡烂狱中（师古：大氐，大归；靡，碎），行论无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师古：言其残暴之甚也，非有人情）。于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势者为游声誉，称治。数岁，其吏多以权贵富（师古：为权贵之家所拥佑，故积受取致富者）。斋 人，温舒击东越还，议有不中意（师古：不当天子意），坐以法免。是时上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温舒请覆中尉脱卒，得数万人作（师古：覆校脱漏未为卒者）。上说（师古：读曰悦），拜为少府。徙右内史，治如其故，奸邪少禁。坐法失官，复为右辅，行中尉，如故操。古 岁余，会宛军发（孟康：发兵伐大宛），诏征豪吏。温舒匿其吏华成，及人有变告温舒受员骑（师古：骑之有正员）钱，它奸利事，罪至族，自杀。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它罪而族。光禄勋徐自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师古：温舒与弟同三族，而两妻家各一，故为五）！”温舒死，家累千金。知 耄尹齐，东郡茌平人也。以刀笔吏稍迁至御史。事张汤，汤数称以为廉。武帝使督盗贼，斩伐不避贵势。迁关都尉，声甚于甯成。上以为能，拜为中尉。吏民益凋敝，轻齐木强少文（师古：木，质，言如木石之为），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师古：恶吏不肯为用，独善吏在，故不能治事），以故事多废，抵罪（师古：以职事多废，故至于坐罪也）。后复为淮阳都尉。王温舒败后数年，病死，家直不满五十金。所诛灭淮阳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妻亡去，归葬。古 。以杨仆，宜阳人也。以千夫为吏（孟康：千夫若五大夫。武帝以军用不足，令民出钱谷为之。师古：所谓武功赏官，以宠战士）。河南守举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治放（师古：依）尹齐，以敢击行（师古：果敢搏击而行其治）。稍迁至主爵都尉，上以为能。南越反，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东越反，上欲复使将，为其伐（师古：矜持）前劳，以书敕责之曰：“将军之功，独有先破石门、寻陿（刘德：南越中险地名），非有斩将骞（师古：同搴音千，拔取之）旗之实也，乌（师古：于何也）足以骄人哉！前破番禺，捕降者以为虏，掘死人以为获，是一过也。建德、吕嘉逆罪不容于天下（师古：建德，尉佗玄孙，吕嘉，其相），将军拥精兵不穷追，超然以东越为援，是二过也（师古：以仆不穷追之故，令建德得以东越为援）。士卒暴露连岁，为朝会不置酒，将军不念其勤劳，而造佞巧，请乘传行塞，因用归家，怀银黄，垂三组，夸乡里，是三过也（师古：银，银印；黄，金印。仆为主爵都尉，又为楼船将军，并将梁侯三印，故三组；组，印绶）。失期内顾，以道恶为解（师古：内顾，言思妻妾；解谓自解说），失尊尊之序，是四过也。欲请蜀刀，问君贾几何，对曰率数百（孟康：仆尝为将，请官蜀刀，诏问贾，答言比数率数百。师古：贾读曰价），武库日出兵而阳不知，挟伪干（师古：犯）君，是五过也。受诏不至兰池宫（如淳：本出军时，欲使之兰池宫，顿而不去），明日又不对。假令将军之吏问之不对，令之不从，其罪何如？推此心以在外，江海之间可得信乎！今东越深入，将军能率众以掩过不？”仆惶恐，对曰：“愿尽死赎罪！”与王温舒俱破东越。后复与左将军荀彘俱击朝鲜，为彘所缚，语在《朝鲜传》。还，免为庶人，病死。斋 事河咸宣，杨人也。以佐史给事河东守。卫将军青使买马河东（师古：卫青充使而于河东买马），见宣无害，言上，征为厩丞。官事办，稍迁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师古：诬）杀者甚众，称为敢决疑。数废数起，为御史及中丞者几二十岁。王温舒为中尉，而宣为左内史。其治米盐（师古：细杂也），事小大皆关其手，自部署县名曹宝物，官吏令丞弗得擅摇，痛以重法绳之。居官数年，一切为小治辩，然独宣以小至大，能自行之，难以为经（师古：常，不可为常法）。中废为右扶风，坐怒其吏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将吏卒，阑入上林中蚕室门攻亭格杀信，射中苑门，宣下吏，为大逆当族，自杀。而杜周任用。斋 治者是时，郡守尉、诸侯相、二千石欲为治者，大抵尽效王温舒等，而吏民益轻犯法，盗贼滋（师古：益）起。南阳有梅免、百政，楚有段中、杜少，齐有徐勃，燕、赵之间有坚卢、范主之属。大群至数千人，擅自号，攻城邑，取库兵，释（师古：解）死罪，缚辱郡守、都尉，杀二千石，为檄告县趋（师古：读曰促）具食；小群以百数，掠卤乡里者不可称数。于是上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长史使督之（师古：出为使者督察），犹弗能禁，乃使光禄大夫范昆、诸部都尉及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虎符发兵以兴击（师古：以军兴之法而讨击），斩首大部或至万余级。及以法诛通行饮食，坐相连郡，甚者数千人。数岁，乃颇得其渠（师古：大）率。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往往而群，无可奈何。于是作沈命法（应劭：沈，没，敢蔽匿盗贼者，没其命），曰：“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弗捕满品者（师古：品，率，以人数为率），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后小吏畏诛，虽有盗弗敢发，恐不能得，坐课累府，府亦使不言（孟康：县有盗贼，府亦并坐，使县不言之）。故盗贼浸多，上下相为匿，以避文法焉。知 次迁田广明字子公，郑人也（师古：京兆郑县，今华州）。以郎为天水司马。功次迁河南都尉，以杀伐为治。郡国盗贼并起，迁广明为淮阳太守。岁余，故城父令公孙勇与客胡倩等谋反，倩诈称光禄大夫，从车骑数十，言使督盗贼，止陈留传舍，太守谒见，欲收取之。广明觉知，发兵皆捕斩焉。而公孙勇衣绣衣，乘驷马车至圉（师古：陈留圉县），圉使小史侍之，亦知其非是，守尉魏不害与厩啬夫江德、尉史苏昌共收捕之。上封不害为当涂侯，德轑阳侯，昌蒲侯。初，四人俱拜于前，小史窃言。武帝问：“言何？”对曰：“为侯者得东归不？”上曰：“女欲不？贵矣（师古：言汝意欲归不？吾今贵汝，谓赐之爵也）。女乡名为何？”对曰：“名遗乡。”上曰：“用遗汝矣。”于是赐小史爵关内侯，食遗乡六百户。知 为淮上以广明连禽大奸，征入为大鸿胪，擢广明兄云中代为淮阳太守。昭帝时，广明将兵击益州，还，赐爵关内侯，徙卫尉。后出为左冯翊，治有能名。宣帝初立，代蔡义为御史大夫，以前为冯翊与（师古：读曰豫）议定策，封昌水侯。岁余，以祁连将军将兵击匈奴，出塞至受降城。受降都尉前死，丧柩在堂，广明召其寡妻与奸。既出不至质（服虔：所期处也），引军空还。下太守杜延年簿责，广明自杀阙下，国除。兄云中为淮阳守，亦敢诛杀，吏民守阙告之，竟坐弃市。斋 田延年字子宾，先齐诸田也，徙阳陵（师古：高祖时徙之，其地后为阳陵县）。延年以材略给事大将军莫府，霍光重之，迁为长史。出为河东太守，选拔尹翁归等以为爪牙，诛锄豪强，奸邪不敢发。以选入为大司农。会昭帝崩，昌邑王嗣位，淫乱，霍将军忧惧，与公卿议废之，莫敢发言。延年按剑，廷叱群臣（师古：止于朝廷之中而叱之也，若言廷争矣），即日议决，语在《光传》。宣帝即位，延年以决疑定策封阳成侯。主 缴鲜先是，茂陵富人焦氏、贾氏以数千万阴积贮炭苇诸下里物（孟康：死者归蒿里，葬地下，故曰下里。师古：以数千万钱为本，而贮此物）。昭帝大行时，方上事暴起（师古：方上谓圹中。昭帝暴崩，故其事仓猝），用度未办，延年奏言：“商贾或豫收方上不祥器物，冀其疾（师古：速）用，欲以求利，非民臣所当为。请没入县官。”奏可。富人亡财者皆怨，出钱求延年罪。初，大司农取民牛车三万两为僦（师古：一乘为一两；僦谓赁之与雇直也），载沙便桥下，送致方上，车直千钱，延年上簿诈增僦直车二千，凡六千万，盗取其半。焦、贾两家告其事，下丞相府。丞相议奏延年“主守盗三千万，不道”。霍将军召问延年，欲为道地（师古：为之开通道路，使有安全之地也），延年抵（师古：拒讳。典：拒讳，拒不承认，隐瞒）曰：“本出将军之门，蒙此爵位（师古：延年尝给事幕府，又为大将军长史，故云然），无有是事。”光曰：“即无事，当穷竟（师古：既无实事，当令有司穷治，尽其理）。”御史大夫田广明谓太仆杜延年：“《春秋》之义，以功覆过。当废昌邑王时，非田子宾之言大事不成。今县官出三千万自乞之何哉（师古：自谓乞与之）？愿以愚言白大将军。”延年言之大将军，大将军曰：“诚然，实勇士也！当发大议时，震动朝廷。”光因举手自抚心曰：“使我至今病悸（师古：心动）！谢田大夫晓大司农，通往就狱，得公议之（师古：晓，告白意指；通，从公家通理；光忿其拒讳，故不佑之）。”田大夫使人语延年，延年曰：“幸县官宽我耳，何面目入牢狱，使众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即闭阁独居齐（师古：读曰斋）舍，偏袒持刀东西步。数日，使者召延年诣廷尉。闻鼓声，自刎死（晋灼：使者至司农，司农发诏书，故鸣鼓），国除。古 曜执严延年字次卿，东海下邳人也。其父为丞相掾，延年少学法律丞相府，归为郡吏。以选除补御史掾，举侍御史。是时大将军霍光废昌邑王，尊立宣帝。宣帝初即位，延年劾奏光“擅废立，无人臣礼，不道”。奏虽寝，然朝廷肃焉敬惮。延年后复劾大司农田延年持兵干属车（师古：干，犯；属车，天子后车），大司农自讼不干属车。事下御史中丞，谴责延年何以不移书宫殿门禁止大司农，而令得出入宫。于是覆劾延年阑内罪人，法至死（张晏：故事有所劾奏，并移宫门，禁止不得入。师古：覆，反，反以此事劾之）。延年亡命。会赦出，丞相、御史府征书同日到，延年以御史书先至，诣御史府，复为掾。宣帝识之（张晏：识其前劾霍光擅废立），拜为平陵令，坐杀不辜，去官。后为丞相掾，复擢好畤令。神爵中，西羌反，强弩将军许延寿请延年为长史，从军败西羌，还为涿郡太守。斋 能太时郡比（师古：频）得不能太守，涿人毕野白等由是废乱（师古：废公法而狡乱也）。大姓西高氏、东高氏（师古：两高氏各以所居东西为号者），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莫敢与啎（师古：逆。典：音午，背逆，抵触），咸曰：“宁负二千石，无负豪大家。”宾客放（师古：纵）为盗贼，发，辄入高氏，吏不敢追。浸浸（师古：渐）日多，道路张弓拔刃，然后敢行，其乱如此。延年至，遣掾蠡吾赵绣桉高氏得其死罪。绣见延年新将（师古：新为郡将也，谓郡守为郡将者，以其兼领武事也），心内惧，即为两劾，欲先白其轻者，观延年意怒，乃出其重劾。延年已知其如此矣。赵掾至，果白其轻者，延年索（师古：搜）怀中，得重劾，即收送狱。夜入，晨将至市论杀之，先所桉者死（师古：在高氏前死），吏皆股弁（师古：股战若弁。弁谓抚手）。更遣吏分考两高，穷竟其奸，诛杀各数十人。郡中震恐，道不拾遗。 ，赐三岁，迁河南太守，赐黄金二十斤。豪强胁息（师古：胁，敛，屏气而息），野无行盗，威震旁郡。其治务在摧折豪强，扶助贫弱。贫弱虽陷法，曲文以出之；其豪杰侵小民者，以文内之（师古：饰文而入之为罪）。众人所谓当死者，一朝出之；所谓当生者，诡杀之（师古：诡，违正理而杀之）。吏民莫能测其意深浅，战栗不敢犯禁。桉其狱，皆文致不可得反（师古：致，至密；言其文案整密也）。 萦谑延年为人短小精悍（师古：劲），敏捷于事，虽子贡、冉有通艺于政事，不能绝也。吏忠尽节者，厚遇之如骨肉，皆亲乡之，出身不顾，以是治下无隐情。然疾恶泰甚，中伤者多，尤巧为狱文，善史书，所欲诛杀，奏成于手，中主簿亲近史不得闻知。奏可论死，奄忽如神。冬月，传属县囚，会论府上（师古：总集郡府而论杀），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邓展：如屠儿之杀六畜。伯，长）”。令行禁止，郡中正清。斋 虽严是时张敞为京兆尹，素与延年善。敞治虽严，然尚颇有纵舍，闻延年用刑刻急，乃以书谕之曰：“昔韩卢之取菟也，上观下获（应劭：韩卢，六国时韩氏之黑犬。孟康：言良犬之取兔，仰观人主之意而获之，喻不妄杀），不甚多杀。愿次卿少缓诛罚，思行此术。”延年报曰：“河南天下喉咽，二周余毙（师古：喉咽，言其所在襟要，如人体之有喉咽；二周，东西周君国也），莠盛苗秽，何可不锄也（师古：莠，粃音比，同秕。榖所生；苗，粟苗）？”自矜伐其能，终不衰止。时黄霸在颍川以宽恕为治，郡中亦平，屡蒙丰年，凤皇下，上贤焉，下诏称扬其行，加金爵之赏。延年素轻霸为人，及比（师古：接近）郡为守，褒赏反在己前，心内不服。河南界中又有蝗虫，府丞义出行蝗，还见延年，延年曰：“此蝗岂凤皇食邪？”义又道司农中丞耿寿昌为常平仓，利百姓，延年曰：“丞相御史不知为也，当避位去。寿昌安得权此（师古：作此仓非奇异之功也，公卿不知为之，是旷官也。寿昌安得擅此以为权乎？）？”后左冯翊缺，上欲征延年，符（应劭：藏在符节台，欲有所拜，召治书御史符节令发符下太尉）已发，为其名酷复止。延年疑少府梁丘贺毁之，心恨。会琅邪太守以视事久病，满三月免，延年自知见废，谓丞曰：“此人尚能去官，我反不能去邪（师古：与丞言云尔）？”又延年察狱史廉，有臧不入身（师古：察举狱史为廉，而此人乃有臧罪，然臧不入身也），延年坐选举不实贬秩，笑曰：“后敢复有举人者矣（师古：言己滥被贬秩，后人宁敢复举人乎？）！”丞义年老颇悖（师古：心思惑乱），素畏延年，恐见中伤。延年本尝与义俱为丞相史，实亲厚之，无意毁伤也，馈遗之甚厚。义愈益恐，自筮得死卦，忽忽不乐，取告至长安（师古：取休假），上书言延年罪名十事。已拜奏，因饮药自杀，以明不欺。事下御史丞按验，有此数事，以结（师古：正其罪）延年，坐怨望非谤政治不道弃市。古 报囚初，延年母从东海来，欲从延年腊（建丑之月为腊祭，因会饮），到雒阳，适见报囚（师古：奏报行决）。母大惊，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延年出至都亭谒母，母闭阁不见。延年免冠顿首阁下，良久，母乃见之，因数责延年：“幸得备郡守，专治千里，不闻仁爱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刑杀人（师古：顾，反；乘，因），欲以立威，岂为民父母意哉！”延年服罪，重顿首谢，因自为母御，归府舍。母毕正腊（师古：腊及正岁礼毕），谓延年：“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师古：言多杀人者，己亦当死）。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也（师古：言素意不自谓如此）！行矣！去女东归，扫除墓地耳（师古：言待其丧至）。”遂去，归郡，见昆弟宗人，复为言之。后岁余，果败。东海莫不贤知其母（师古：称其贤知）。延年兄弟五人皆有吏材，至大官，东海号曰“万石严妪（师古：一门之中五二千石，故云）”。次弟彭祖，至太子太傅，在《儒林传》。 举茂尹赏字子心，巨鹿杨氏人也。以郡吏察廉为楼烦长。举茂材，粟邑令。左冯翊薛宣奏赏能治剧，徙为频阳令，坐残贼免。后以御史举为郑令。主 雒永始、元延（前16—9，成帝17—24年）间，上怠于政，贵戚骄恣，红阳长仲兄弟交通轻侠，臧匿亡命（师古：姓红阳而兄字长，弟字仲；一曰红阳侯王立之子，兄弟长少者也）。而北地大豪浩商等报怨，杀义渠长妻子六人，往来长安中。丞相、御史遣掾求逐党与，诏书召捕，久之乃得。长安中奸猾浸多，闾里少年群辈杀吏，受赇报仇（赇音求，贿赂。师古：或有自怨于吏，或受人赇赂报仇雠也），相与探丸为弹（师古：为弹丸作赤黑白三色，共探取之），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师古：其党有为吏及它人所杀者，则主其丧事）；城中薄暮尘起，剽劫行者，死伤横道，枹鼓不绝。赏以三辅高第选守长安令，得一切便宜从事。赏至，修治长安狱，穿地方深各数丈，致令辟为郭（师古：致谓积累之；令辟，㼾砖；郭谓四周之内），以大石覆其口，名为“虎穴”。乃部户曹掾史，与乡吏、亭长、里正、父老、伍人（师古：五家为伍；伍人，各其同伍之人），杂举长安中轻薄少年恶子（师古：恶子，不承父母教命者），无市籍商贩作务，而鲜衣凶服被铠扞持刀兵者，悉籍记之（师古：凶服，危险之服；铠，甲；扞，臂衣；籍记，为名籍以记之），得数百人。赏一朝会长安吏，车数百辆，分行收捕，皆劾以为通行饮食群盗。赏亲阅，见十置（师古：放）一，其余尽以次内虎穴中，百人为辈，覆以大石。数日一发视，皆相枕藉死，便舆出，瘗寺门桓东（如淳：瘗，埋；桓，桓表。师古：即华表）。楬（典：音接，标明，揭示）著其姓名（师古：楬，杙音益，小木桩。椓杙音琢亿，捶钉木桩。椓杙于瘗处而书死者名），百日后，乃令死者家各自发取其尸。亲属号哭，道路皆歔欷。长安中歌之曰：“安所求子死？桓东少年场（师古：安，焉；死，尸）。生时谅不谨，枯骨后何葬（师古：谅，信）？”赏所置皆其魁宿（师古：魁，根本；宿，久旧），或故吏善家子失计随轻黠愿自改者，财（师古：同才）数十百人，皆贳（师古：缓）其罪，诡（师古：责）令立功以自赎。尽力有效者，因亲用之为爪牙，追捕甚精，甘耆（师古：读曰嗜。典：甘嗜，嗜好）奸恶，甚于凡吏。赏视事数月，盗贼止，郡国亡命散走，各归其处，不敢窥长安。斋 Ｄ仙江湖中多盗贼，以赏为江夏太守，捕格江贼及所诛吏民甚多，坐残贼免。南山群盗起，以赏为右辅都尉，迁执金吾，督大奸猾。三辅吏民甚畏之。知 ，则数年卒官。疾病且死，戒其诸子曰：“丈夫为吏，正坐残贼免，追思其功效，则复进用矣。一坐软弱不胜任免，终身废弃无有赦时，其羞辱甚于贪污坐臧。慎毋然！”赏四子皆至郡守，长子立为京兆尹，皆尚威严，有治办名。主 唬骸赞曰：“自郅都以下皆以酷烈为声，然都抗直，引是非，争大体。张汤以知阿邑人主，与俱上下（师古：邑或作色字，阿谀，观人主颜色而上下），时辩当否，国家赖其便。赵禹据法守正。杜周从谀，以少言为重。张汤死后，罔密事丛（师古：众），以浸耗废（师古：浸，渐；耗，乱），九卿奉职，救过不给（师古：供），何暇论绳墨之外乎！自是以至哀、平，酷吏众多，然莫足数，此其知名见纪者也。其廉者足以为仪表（师古：谓有仪形可表明），其污者方略教道（师古：读曰导），一切禁奸，亦质有文武焉。虽酷，称其位矣。汤、周子孙贵盛，故别传（师古：言所以不列于酷吏之篇）。 郅都、宁成、周阳由、赵禹、义纵、王温舒、尹齐、杨仆、咸宣、田广明、田延年、严延年、尹赏计十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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