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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 涛:与猪共处的日子

 圆角望 2019-11-17

  不大不小的山村,住着三十几户人家,任何年月,鸡的数量比人多,猪的数量和人差不多,有可能比人少,也有可能比人多,从来没有村民去统计村中有多少头猪。如今,整个小山村,没有一头猪,人也少了不少。我家养过的牲畜也就三种——猪、鸡、鱼,俗称“三牲”。然而,在我生活中,最熟悉的牲畜莫过于猪,它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极高。父亲骂人时,开口闭口都是:蠢得跟猪一样、蠢猪一头、比猪还蠢、蠢得作猪叫……蠢是猪的代号,猪又代表着蠢,两者不可分割。于是,我经常挨骂,不如一头猪,心里想着还不如做头猪。从小,我对猪有种特殊的情感。

  

  猪栏

  

  猪和人一样,有一个固定住处。 在我的家乡把猪圈叫猪栏,每间猪圈门口都有木栅栏挡住,或许因此得名。猪栏和茅厕、鸡舍、牛栏等统称为杂屋。一般隔东西厢房各约两三丈,也有建在禾场的边边角角,有建在屋后的树林中,绝对不会有人把杂屋建在屋前。我很小的时候,住房只有一间半土砖平房,却修了三间杂屋。一间猪栏和一间茅厕相邻,另一间是鸡舍和柴屋。土砖茅草房,房子逼仄低矮,伸手可及茅草屋檐,茅草每隔一两年更换一次。土墙经常被猪拱穿一两个洞,堵了又堵,甚至让茅厕和猪圈共用的一堵墙摇摇欲坠。上茅房时,白天,猪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母亲来喂食,把鼻子伸出栅栏,哼哼唧唧地喘着粗气,甚至会发出尖叫声;夜晚时,茅房里油灯的光穿过土墙的罅隙,照进猪栏,猪大多数时候会醒来,用鼻子对着茅房上的墙洞喘气,俨然一个流氓猪对着人的大屁股哼哼唧唧。

  我家的猪栏建在离西厢房一丈远的土坡上,离坟地很近。父亲在西厢房的西边每加盖一间房,猪栏往西挺进两三丈,第二次加盖平房,猪栏最后一次往西移,离坟地更近,至今快三十年了,再没有移动过,五间红砖青瓦杂屋和最西边的楼房仅一条水沟之隔。杂屋一次比一次坚固,三间变成了六间,土砖矮房变成了红砖楼房(当然上不了楼,靠梯子上下,阁楼上可以堆放干稻草和杂物),茅草顶变成了鱼鳞青瓦顶。两三间猪栏,每间猪栏里关两头猪,一公一母,最多时,母亲养过大大小小六头猪,轮换着出栏。

  在我家周围最脏的地方莫过于猪栏。臭气四处扩散,无拘无束,有时跟着风跑,吹向田野,吹得田园里的庄稼望眼欲穿,吹得果园里的柑橘青了又黄,庄稼收了一茬又一茬,日子过了一年又一年。我不讨厌这种臭味,故乡人也不讨厌,甚至喜欢上这种臭味,是丰收的味道,带着谷粒的香味,裹满饭香和瓜果香,在田垄上飘荡,多么诱人啊!是故乡肥沃的气息。时间久了,猪屎猪尿浸入泥地至少几尺厚,我家最肥的地方一定是猪栏下的那块地。父亲曾经在猪栏里挥锄,挖地三尺,差点挖倒一堵墙。

  每隔一段时间,母亲和我从草垛上扯出一捆捆稻草垫在猪栏,草垛扯没了,搭梯子扯猪栏阁楼上的稻草。垫了稻草的猪栏,臭味少了不少,稻草越垫越高,高过了猪栏的门槛,挑猪肥的时候到了。

  父亲择一个晴天,把猪赶到另一间猪栏。赶猪可不是件容易事,用竹匾挡着猪头往一个方向赶,同时得两三人一起赶,猪身肥体笨却不怎么听话,免不了连拉带拽。一间猪栏里关四头猪必定会打架,猪叫声一阵又一阵,在旷野里回荡。父亲用铁耙挖出臭气熏天、冒着热气的猪肥入箢箕,一担又一担挑在禾场上晒,有时,直接挑到稻田里和柑橘林中。一担猪肥足足一百斤,年轻力壮时的我挑过几回,腰酸背疼腿打战。用铁耙挖猪肥忒费力,猪肥是一根根沾满猪粪和猪尿的稻草,密密匝匝地交缠在一起,牵牵扯扯,一天下来最多挖一间猪栏。在少肥料的年月,父亲把猪栏里的稻草挖完再掘地一两尺,把浸过猪屎猪尿的土晒干做最好的灰肥。最后,在挖过的猪栏里填满黄土,圧瓷实再垫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几个月后,又是一栏好肥料。

  后来,猪栏里铺成了水泥地,父亲在猪栏的外墙边挖了个便池,用砖块和水泥砌好,把猪屎猪尿引进便池。从那时起,猪栏里的稻草换得更频繁。日积月累,便池里的猪肥源源不断,取之不竭,肥了一块又一块田地。

  挖过猪肥、垫过稻草的猪栏,臭味少了不少。猪躲在稻草里呼呼大睡,尤其是冬天,把全身钻进稻草里。兴奋时,在猪栏里欣喜若狂地蹿,猪也有聪明的时候,靠着最里边的那堵墙拉屎屙尿。冬天,睡在猪栏的墙角御寒遮风,夏天,睡在猪栏的门口乘凉喘气。年少时,多少个黑夜,因为听到了猪的声响,让我如厕的心淡定了许多。茅房离坟地太近,猪帮我驱赶了恐惧和孤魂野鬼,那时,猪成了我心目中的英雄。

  猪栏的门是木栅栏,不经意间被猪鼻子拱个大洞,乘机逃出来,大摇大摆地在土坡上乱拱,在泥塘里打滚,你拱我的屁股,我咬你的脖子,哼哼唧唧地放着屁,欢快地享受一次泥浆浴。白白胖胖的猪瞬间变成了丑态百出的泥猪,憨厚地朝人喘气,让人又气又好笑。它们玩腻了,追着一群鸡乱拱,惊得鸡群四处逃蹿,穿过竹林跑进坟地,在别人的老祖宗头上拉屎拉尿,皮痒了,在石碑上蹭蹭,憨厚、悠闲地吃着青草,拱着土,放着屁。

  母亲忙完农活归来。提来猪食喂猪,猪栅栏破了个大洞,猪已不知所踪,绕着屋前屋后到处找寻。归栏的猪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故乡最不缺少惩罚的工具——竹条子,如果是猪仔逃离,母亲会拿一根指头细的竹条子,在猪仔的鼻梁上打两下,赶进猪栏。当母亲把栅栏修好,末了扬起竹条子吓唬一句:再逃出来打死你。猪仔似乎听懂了母亲的话,身子贴着墙根,屁股对着母亲喘气。偶尔有公猪跃栏而出,留下一头母猪在栏中急得乱转。在乡下,经常见到村民到处寻猪,猪从来没有走失过,玩累了自然会回家。猪大多时候是安分的,在窄窄的猪栏里吃了睡,睡了吃,一日日长大、变肥,一天天走向死亡。

  

  阉猪

  

  猪仔长大了,两把刀在等着它们,除了公猪和母猪尽情地交媾,繁衍后代,这种称王称后的猪仔是百里挑一,大部分猪仔没有这么好的命。一把刀让它们断了任何重生的念头;一把刀让它们成了村民餐桌上的菜肴。这两把刀我见过,刀锋冷峻,锋利无比,寒气逼人。大部分的猪挨了这两刀才有真正的价值,在村民心目中。我家养过的猪几乎都挨过两刀,只有一头公猪挨过一刀,没等来第二刀,病恹恹地毫无价值地死去,长眠于泥土,化作了尘埃。

  两个月后,猪仔等来了第一刀。

  母亲看着猪栏里的猪仔一天天长大,一天天盼着阉猪师傅走村串户。“阉猪喽!阉鸡喽!”吆喝声传来,多么恐怖的声音在山村里响起,吓得鸟儿聒噪不安,吓得鸡飞狗跳,吓得猪仔在猪栏里乱蹿……母亲放下手中的家务,放下手中的碗,揭起围兜的下摆擦干手,开了西厢房的双合木门,迎了出来,笑眯眯地叫停阉猪师傅的脚步,吆喝声和叫喊声撞在一起,在山谷里回荡。

  阉猪前,母亲搬出一条长木凳置于屋檐下,随后,又端来了茶。母亲这样热情,无非是想让阉猪师傅手下留情,顺溜地把猪仔阉割干净,别留下后患,让猪仔在发情前彻底地断了交欢之欲。应该说猪仔压根不知道交欢有啥好,这种念头还未萌芽,被彻底扼杀。没有念想的猪仔,只好吃饱睡足,不知不觉地快速长大,长得膀大腰圆,长得肥头大耳。

  阉猪师傅的木匣子里藏着不少刑具,就像人的思想里藏着许多邪念。这种刑具可以剔除牲畜的欲念,人的邪念不是几把刑具可以剔除的,人的心中蕴藏着巨蟒大禽,时不时冒出个头,伸出个尾巴,露出狰狞的面孔。阉割一切动物,包括人(古代的宫刑),是人的邪念和贪欲从灵魂中逃出来作怪,让牲畜狠狠地挨了一刀,剥夺了牲畜最原始的欲念,最后还得取其性命,剥其皮,食其肉,吮其骨髓……

  阉猪师傅让母亲端来一盆井水。阳光下,搪瓷盆里,井水清澄透彻,阉猪师傅的脸在盆中隐约可见,禾场边的树也跳进了盆中。阉猪师傅从木匣里取出一个皮囊,极像一枚枯黄的心形树叶。从皮囊里抽出银光闪闪的心形刀,极像扑克牌中的黑桃,黑桃形的刀在阳光下释放出锋利的光芒,让围观者无不寒噤,似乎有一股冷气从刀刃上吹来。

  阉猪师傅从猪栏里拎出一头白白净净的猪仔,猪仔叫声凄厉。我曾经很多次近距离见过阉猪,帮忙按住猪仔的后腿。猪仔被阉猪师傅撂在禾场上,一只脚用力地踩着猪仔的侧脖,我双手按住猪仔的后腿,猪仔拼命地挣扎狂叫。阉猪师傅用左手从盆里舀些水洗尽猪仔的下腹,然后左手两三指按住猪腹,右手中的刀刃划过猪皮,一道约一寸长的口子流着血。见他用手指从猪肚子里掏出一段小肠,割了一截小疙瘩扔进盆里,再用手指把小肠塞回,最后用线缝上两针,一头猪阉割完,动作娴熟,阉割两头猪只需十几分钟。短短的十几分钟断了猪一生的欲念,一刀改变了猪的性别,阴不阴,阳不阳。但对猪而言,要出个好肉必先阉割。

  行文至此,我想起了一道骚气十足的菜。在我居住的城市,有一个小镇猎奇,对阉割下来的猪卵子如获至宝,对这道菜垂涎三尺,赞不绝口。这里的人信奉以物补物,吃啥补啥,许多男人驱车前往,排队品尝,吃几粒红烧猪卵子,喝两碗猪卵子汤。吃完喝饱,男人似乎感觉到浑身有力,荷尔蒙暴增。我也出于好奇,品尝过一两次,但感觉吃了一嘴的骚气。

  我想,一盆猪卵子让养猪场的猪仔全部绝育,变成了“中性猪”。当然,没有“中性猪”这个词,我喜欢杜撰。然而,人为了满足自己的欲念,让猪失去性别的那一丁点疙瘩都不放过,积少成多,用一种无耻的贪欲把一粒粒骚味十足的疙瘩含在了嘴里,咀嚼,吞食。那种滋味,混合着食者的欲念在燃烧。

  庆幸,故乡的村民没有集全村的猪卵子烧一道菜来滋补某些缺陷,也许故乡的男人,包括光棍个个阳刚气十足,不需那满嘴的骚味来补骚。每次阉猪,邻居家的黑狗会远远地望着,守着盆中的那几粒猪卵子。故乡的狗喜欢这骚味,吃过猪卵子的黑狗,与母狗交媾时难舍难分,用石头砸也惘然。

  阉过的猪仔忘了疼,拼命地吃,吃饱是猪唯一的欲望。

  

  杀猪

  

  猪与屠夫一定是死对头,是前世的冤家。屠夫一进院子,猪变得狂躁不安,在猪栏里乱蹿乱叫,在墙根处用力地拱,总想逃出猪栏。

  我家方圆二三里只有一个屠夫,人高马大,结结实实,是杀猪的一把好手,却也有失手的时候。我见过他把邻居家的猪没杀死,猪在堂屋里流着血转了几圈,鲜血满地,几个人把猪按在地上,这才补了一刀。邻居家信迷信,认为不吉利。早上吃“杀猪饭”时,摆了三牲、烧了纸钱、磕头让祖宗保佑。或许是巧合,邻居家从那年起没顺利过。几年后,他家老头子得了癌症喝农药自杀。他家养鸡、喂猪、养鱼等没顺过,接二连三出了很多怪事,让村民更加迷信,都认为那头猪成了精回来报复。这肯定是迷信,但是我一直相信因果报应。“种其因者,须食其果”。这句话,在乡村更灵验。

  那年冬天,已是腊月小年边,故乡下了一场大雪,足足半尺厚,山川一片银装素裹。雪停了,太阳出来了,融雪的日子更冷。我坐在灶台边伸出脚在烤浸湿的布鞋底,灶膛间弥漫着臭气,足以熏晕一家人。母亲走了进来,唠叨了几声,让我帮忙去抬大木桶。

  母亲在屋檐下支起了一个临时的土灶,架起一口大铁锅,在锅里倒了两担山塘水,从杂屋的鸡笼旁抱出一捆柴。站在雪地里,阳光刺得眼睛眩晕,我从禾场边抓起一团雪捏紧,向田地里扔去,落在灌木丛中,传来飕飕声,积雪纷纷坠落。母亲一手提锨,一手提扫帚,在堂屋前铲雪,扫雪。一会儿工夫,母亲在堂屋前铲了块一丈见方的地方。泥地上浸润过雪水,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雪白的世界里,出现了一块褐色的斑点。随后,全村人的脚印和这个褐色的斑点连接,以这个斑点为中心,通向各家各户。东边来的第一排脚印是屠夫留下的,又大又深;南边留下的是母亲的脚印,雨鞋底上的花纹清晰可见;西边来的是邻居润香家的脚印,一深一浅,她母亲几年前落下腿疾,一脚重一脚轻;北边留下了我们全家人的脚印,大的大,小的小。

  一个屠夫杀死一头猪,在我的故乡没有一个屠夫敢这样吹牛。我见屠夫杀猪很多次,每次都是三五个壮实的男人帮忙。别说杀一头猪,把一头两百斤的肥猪从猪栏里拽出来,至少要集三四人的气力。

  屠夫一进家门,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肉香味从猪栏那边吹来,满脑子是猪身上的各个器官。杀猪的那天早餐可以吃到很多种。杀猪的那天,母亲会叫上亲戚和最近的一两户邻居家的当家的,烧上两桌“杀猪菜”招待乡邻和至亲。吃完,每人打包一份新鲜的猪血回家,顺带捎点猪肠、猪肺等。猪肝、猪腰子是不卖的,也不送人,留着全家人慢慢吃。我一想到可以饱餐几顿猪肉,顿觉玩雪无趣,在土灶口蹲着,执一根柴棍帮忙烧开水,往灶膛里加几把柴,添几把猛火,水在锅里翻滚着,唱着歌。

  屠夫带上三个男人走进猪栏,关上栅栏。两头猪在猪栏里狂叫乱蹿乱拱。母亲在门口指指一头最肥的猪。这是一头我喂过食的猪。屠夫用铁钩钩住了猪嘴往外拖,另一头猪吓得靠在墙根一动不动地喘气。另三个男人一起上,两人各抓一只猪耳,另一人拽着猪尾,连拉带拽把一头两百多斤的肥猪拖出猪栏,拽到了堂屋前的那一块铲过雪的地方。两条长凳是杀猪的刑台,一个大脸盆里放了半瓦罐盐,母亲手中拿着一块装满井水的瓢。

  四人把猪按在长凳上,猪在做垂死挣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股鲜红的猪血喷涌而出,注入脸盆,也溅了一地。猪在抖动着四只蹄子,极力地扭动着头,嘴里流着血、喘着气。母亲向装猪血的盆中加了两勺井水,就走开了,她眼眶有点发红,这是她亲手养大的猪,有感情。

  当屠夫和三个男人以为猪快要断气时,松了手。疏忽大意导致杀过的猪从木凳上滚下,立在泥地上向雪地里蹿去,蹿了好几米,脖子下渗着血,倒在雪地中,血染红了白雪,白里渗着腥红,格外刺眼。

  猪经过开水褪毛,吹气,剥皮后,倒挂在木梯子上,斜靠在墙上,一头又白又肥的猪变成了一堆诱人的肉,泛着油光。砍下猪头,剖开腹,在开膛的一瞬间,屠夫傻眼了,见到猪下水上布满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水泡,哗啦啦落入木盆中,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母亲从里屋走了出来,村民们围了上来。当大家都不知其中原因时,母亲的责骂声传来,那是骂我的,“猪蠢,你比猪还蠢,猪要被你烫死了,你来数一数多少个水泡。”第一次听到母亲骂我比猪蠢。我争辩说猪更蠢,那么烫它还吞食。

  等母亲的责骂声停了,我怯怯地走向木盆。几条狗围着木盆转,稍不留神会少了一个猪心或一叶猪肺,一截猪大肠。我守着木盒大致数了一下,十几个大水泡附在猪的内脏上,胀鼓鼓的那种烫伤后的疼痛感立马在我的胸口隐隐作痛。几十年后的今天,这种隐痛后的内疚感依然存在。

  随后,在猪腹部的内壁上发现了两三个水泡。母亲说估计卖掉的那两头猪的腹内也有水泡。村民在调侃“肚子里装有水泡的猪要打秤些(重些),水可以买个肉价钱”。母亲和我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那天早上的那顿杀猪菜,母亲没有烧好,味寡得很。屠夫背着竹筐走了,他带走了一张厚实的猪皮和一串猪小肠。来买肉的乡邻踏雪而归,有的买走猪头,有的买走了猪后蹄,有的买走了几斤条肉……一头猪被瓜分。留下猪心、猪肠、猪肝、猪肺和一腿几十斤的肉。

  雪地里的脚印乱了,通向各家各户,雪白雪白的雪染上了红,猪血的红,越走越浅,消失了,留下一串串或深或浅的脚印,雪白雪白地迎接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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