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弘予：看《洗澡》说傻子

看《洗澡》说傻子

我看的《洗澡》，是电影《洗澡》，不是小说《洗澡》。小说《洗澡》是杨绛的作品，写新中国成立后知识分子的第一次思想改造运动，与电影是两码事。

因为我文章的标题是《看<洗澡>说傻子》,所以，理应以傻子为中心。傻子叫二明，爸爸是北京开澡堂子的，哥哥大明在南方闯天下。二明的朋友也是傻子，喜欢唱意大利歌曲《我的太阳》，二明是他的知音和莫逆之交。

傻子的外形，在正常人的脑海中，不外乎眼角歪斜、神情呆滞、口流涎水、动作失调的那种。傻子二明和他的朋友，也基本具备上述特征。也就是说他们的确是傻子。但在《洗澡》中，傻子却有傻子的精神世界。傻子率真，不落世俗，不追潮流，也不看别人的眼色行事，想唱歌就唱歌，想画墙就画墙，一切率性行事，其行为方式与幼童颇为相似。不同的是，幼童随着年龄的增长，会逐渐成熟而世故，变成芸芸众生的一员。从这个意义上说，傻子就是永远的幼童。

《洗澡》不是一部有着起伏跌宕情节的电影，也没有英雄和美女。观众之所以喜欢它，是因为它既蕴含着温馨和亲情，也伴随着失落和忧伤。人，不应该只懂得自己，更应该理解别人，这别人也包括傻子。我们都自以为自己比傻子聪明，但傻子懂的，我们都懂吗？我看未必。

《我的太阳》是一首著名的意大利歌曲，任何国家的歌唱家（不是歌星）要想问鼎世界歌坛，《我的太阳》恐怕是必唱的歌目。二明的傻朋友爱唱这首歌，二明爱听这首歌，其相契相知，直逼俞伯牙钟子期。使他们产生共鸣的，是那个辉煌的太阳，还是那激越奔放的旋律？我们不知道。但我想他们肯定是知道的，即使他们说不出来。

因为房屋拆迁，二明和他的朋友被迫分手了。当傻朋友将磁带《我的太阳》和随身听一起赠送给二明时，我们谁有资格说他们是一对傻子呢？

傻子不仅理解傻子，傻子也能理解常人。傻子以自己的方式看人看事，他们不带功利，也没有常人的偏见，所以，二明才能乐呵呵地陪伴年老的父亲经营澡堂子，而大明却跑到南方去闯荡他的世界了。

应该说，在《洗澡》中，大明和父亲也不乏相互理解。大明知道澡堂子是父亲安身立命之所在，父亲也不是不明白澡堂子终究要随着城市的变迁而消失；儿子懂得澡堂子是老父亲的精神寄托，老父亲也知道澡堂子无法拴住大儿子的心。但是，理解只是一道堤，毕竟挡不住情感之潮的汹涌，于是忍让、愧疚、怨尤不时的夹杂在父亲和大明之间。

就在二者波澜叠起之时，傻子二明却以他孩童般的纯净抚慰着父亲的心。他笨拙可笑地陪着父亲在胡同里晨练；在行浴时顽童般的嬉戏；在澡堂里快乐地来回推着大拖把。也许，只有父亲才理解，傻儿子给予他的温情和关爱，是他无法从大儿子那里得到的。于是，在父亲和二明之间，正常人和傻子的鸿沟被消弥了。

我们常常将傻子当成社会的负担。傻子们当然会做傻事，然而，傻子做傻事十分有限，不是傻子的人做傻事才非常可怕。

只要不是傻子的人少做些傻事，傻子们给社会造成的负担其实是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