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十】梅清一生历经明清更迭，科场命运乖蹇，在屡考屡败屡败屡考的轮回中不得已迷途识返，最终在与家乡的山山水水相看两不厌的厮守中化解了心中的块垒，于丹青笔墨自娱之中实现了自我和解，在明清之际画坛上写下了独特的篇章。 梅清（1624—1697年），原名士羲，后改梅清，字渊公，号瞿山、梅痴、敬亭山农等，安徽宣城人。明清之际画家、诗人。工诗善画，以画山水、松石著称。 《云门双峰》 徘徊于出世入世之间：半途而废的科场之路宣城梅氏自宋迄清一直是皖南地区名门望族。 这样的诗礼簪缨之族，有着深厚的文化积淀和家学渊源。梅清出生时其家族可谓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户富族，所以自小就接受了很好的启蒙教育，追求仕途成了这样世家子弟最理所当然的与生俱来的不二之途。 少年时的梅清聪慧过人，深得父母喜爱，自小就在父亲的督促下苦读圣贤书，同时兼习绘画作诗，这段读书岁月也成了梅清一生之中最无忧无虑时光。对此他曾经回忆道：
《仿黄鹤山樵意》 《双松图》 年少不识愁滋味的岁月很快便划上了休止符。崇祯十一年（1638）梅清成为一名秀才，大约这期间其父亲也因故去世，从此家道中落。但在母亲的操持下，梅清依旧得以继续自己的学业，同时开始了他的游学生涯，并于崇祯十五年(1642)游历金陵、扬州等地。 不久之后的甲申之变，大明王朝就此寿终正寝。而覆盆之下焉有完卵，梅清家族更是一落万丈，年满二十的他自此开始了长达十年的结庐在人境的隐居生活，经常与周边文人雅士吟咏唱和，在江山更替之后风不平浪不静的岁月中，这样的日子乃是当时前朝文人的一种生活常态。不过，梅清一直未能忘怀于光宗耀祖的功名之念。 《高山流水图》 《松石图》 《云深叠嶂图》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顺治十一年(1654)，而立之年的梅清终于重拾心情，踏上了新的科考之路。当年，赴南京乡试中举，同年冬季赴京城会试名落孙山。此后一发而不可收拾，一次次地满怀信心，一次次地铩羽而归，在这样的接踵而至的失败之中，梅清终于不得不就此作罢，心灰意冷的他从此寄情山水、忘情笔墨。“迩年以来，进取之志已澹，惟是探奇揽胜，循途吟咏兴寄自长。”觉今是而昨非的梅清在给友人的一首诗中曾这样写道：
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尽管梅清三年一次赴京赶考均无果而返，但梅清却在这样的游历生涯中增长了见识，同时也结交了一批当时名冠京城的名士显达。比如《清史稿》记载：“朝士争与之交，王士祯、徐元文尤倾倒焉。”但这样的浮名于事无补，于是梅清从此开始了自己人生的下半场，在山水之中致虚守静，在笔墨之中寄情表意，从此实现了人生的另一层意义上的圆满和圆融。 《客从何处渡江来》 徜徉于真水真水之间：一往无前的艺术之旅失之桑榆，得之东隅。 梅清的艺术创作成就得益于他对山水真谛的深刻领悟，一路游山历水，一路泼墨挥毫，将自身的人生际遇的况味的感悟注入他笔下的山水之中，从而使他的山水之作具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姿态，胸中郁结的不甘之气呼之欲出，但在画面呈现中又追求一种平淡悠远的特质，貌合神出的背后是他不甘平凡一生的委婉的表达，这是他作品最突出的艺术特质。 《黄山画册》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梅清无疑是这种传统文人画笔墨精神的虔诚信徒。在他流传下里的诸多作品之中，宣城、泰山、黄山是最常见的主题，这种建立在真山真水基础上写实兼写意的山水之作，具有一种独特的韵味，比之弘仁的冷寂、石涛的暴烈，梅清无疑是一种第三条道路。 不薄今人爱古人。梅清的作品取法渊博，既传承了唐宋直至元明时期诸多大家的笔法技艺精髓，同时也与同侪石涛、弘仁、萧云从、戴本孝、龚贤等人相互参悟，这种博观约取的美学视野使他的作品有着一种独出己法的崭新面目，正如他自己所言的那样：我法写我心。 《江上泛舟》
《林屋危峰图 》 从他作品的风格演进中来看，早期的作品更多的是学习前人的笔墨，而中后期的作品很显然有了更为广阔而恢弘的自身思考。而他的个人经历使这样的思考带有一种写影传神、化实为虚独特魅力，具有一种“如是我闻”的独特魅力，真山真水之影中，通过截取典型画面特征并适度夸张、变形从而提炼出自己心目中的画面旨意，在似是而非中展现出豪放而又怅惘的情绪，在写意性、抒情性上达到了高度的和谐统一。 他的作品，最被人称道的就是以黄山为题材的系列作品。这一系列作品是他美学观点的鲜明写照，以那种酣畅的笔墨将那种豪放的气势描绘的活灵活现，呈现出一派别样的风起云涌变幻莫测的美学境界，这种黄山因子成了他后期作品中最突出的美学个性，他也曾自谓“游黄山后，凡有笔墨，大半皆黄山矣。”这一点确实此言不虚，也也当仁不让成为黄山画派一个大名鼎鼎的代言人。
《黄山仙游册》
《黄岳卧游册页》
这是石涛对梅清的评价。的确，就画面所展现的特点来看，不拘一格的梅清于石涛两人可谓是亦师亦友，相互之间在笔墨的学习借鉴中相互成就，从而在山水画上开创了一代新风。 梅清作为一个文人画家，他的诗画天衣无缝的结合使他的作品充满着浓浓的文人意趣，并赋予了有限的画面以无限的遐思。这种诗书画一体的融合之美使他的作品在当时具有很高的美誉度，而仅就题画诗而论，他的题画诗以巧妙的构思，融合了画面内容的同时，更升华出一种别出新意的人生感悟，比如他的黄山图册中的题诗，就很好地将画面内容和自身的感悟融为一体，从而很好地使整个作品给人耳目一新的感悟。这些诗书画合一的作品中，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他在一幅山水作品《奇峰云海图》长卷，画面上奇峰与云海相得益彰，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在这幅作品中他题诗道：
《奇峰云海图》 梅清的山水之作，带有自己独特的印记，在那些繁密或稀疏的皴法之中，流淌着自己绵绵的情思，寄予着自己悠悠的遐思，物我之间，情景交融，从而生发出一种水乳交融的别样景致与幽情。
《山中幽居图 》 游目畅怀，别有幽情暗处生。梅清的一生，汲汲于功名而未果，最终勘破迷障的他不得不放下纠结不清的心结，以一种“自嘲白发簪红蕊，偏向枝头写傲霜”的心态，将目中山水化为胸中丘壑，在这样的心追手摹中抵达到一种自在随心而不逾矩的艺术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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