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习惯

有许多晚上，我是听着恐怖故事入睡的。不是胆子大，也不是寻求刺激，这只是我的习惯。我还在夜里开着一盏床头灯，是由圆柱状的麻布灯罩围住一个白炽灯泡，让它只能发出柔弱的橘黄的光，就像被手捂住的嘴，发不出多大的喊叫。我夜里睡觉，不需要强烈的光照，恰恰需要可以轻轻拍打着我入眠的，可以在我入眠后温柔抚摸我的。由这盏灯通宵陪伴着，大多数夜晚，我睡得还不错。

临睡前，我把手机放在枕头上，挨近我的一只耳朵，把音量大小调到合适，听着恐怖故事入睡。睡着了我也不做噩梦。活到现在这个年纪，我更相信没有鬼，鬼如果有的话，也只存在于人心。都是人自己吓唬自己。小时候我有时做噩梦，但现在我很少做噩梦，噩梦中也不是有鬼。我思想中恐怖的，也并不是什么鬼怪。

我会预定播放时间一小时，但我常常很快就睡着了。也就是等我睡着了，依然在播放着故事。故事是播放给我听的，房间里就我一个人，我睡着了，谁还在继续听呢？床头灯会不会听故事？房间里仅存的一只蚊子会不会听故事？与我同居一室的蟑螂们会不会听故事？它们不懂人语，怕是想听也听不了。没人听了，还在播放，是不是一种浪费？

女友对此说过：“你这是什么癖好。”我对她说，这样听着故事，我才能睡着。这是我的安眠药。她在的话，也就和我享受一样的待遇，和我一起听着恐怖故事睡觉。以前她还害怕，现在她早已习惯。一旦故事打开，她很快就睡着了，我也很快就睡着了。虽然是两个人了，还是有一段时间，是故事在播放着，但没有人在听了。我们都睡着了。

其实，哪是听什么故事。只是习惯了听那个讲故事的人的声音，只有听着这样一种已熟悉的声音才容易入睡。我之前试过，不听故事，没有声音，反而很难入睡，越来越有精神，似乎在夜里井水往外冒。明明是工作了一天，可以说身心俱疲，很需要休息了，但躺在床上，依然会清醒着。似乎时间虽已到了很晚，身体虽是已经躺在床上，但思想并不甘于就这样过去这一天。所以只有用声音哄着自己去入眠。就像手里拿着一把草，引着一头毛驴一直向前。

一旦我睡着了，灯就兀自亮着，故事就兀自播放着。好像我是愿意我睡着而它们却仍然工作着。这样我更容易安眠。就像如果外面狂风大作，下大雨下大雪，我反而更容易安眠。如果世界是热闹的，就好像没什么注意到我。如果世界是寂静的，就好像有什么在关注着我。

第二天醒来，故事早已停了，灯却还坚持亮着。我把灯关掉出门去，白天本身就很热闹。一天过去，我回到房间，又到临睡前，我又打开柔弱的灯，我又打开恐怖故事，我说过，这是我的入睡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