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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里的加减乘除法(001)

 汉唐写作教学馆 2019-11-21

文/唐景富

一路上如娟不停的在心里盘算如何向丈夫解释女儿的肤色问题。女儿出生最突出的就是肤色有些太出乎意料。她想,丈夫见到女儿时一定能看出来怎么这么黑。丈夫的肤色是比较白的,自己白里透着红,只不过红得深了一些,女儿怎么生得黑不溜湫呢?每次给她洗澡,抱在怀里就像一团小煤球。随着女儿渐渐长大,不仅是皮肤黑,长相也越来越像另一个人,特别是女儿的眼睛和嘴唇,怎么看都像他——一个永远只能装在她心里的男人。

好在女儿出生后一直在母亲那里抚养,丈夫一直没看过。公婆也只是在医院里看过一眼。妈妈也曾问过她:“这孩子怎么这么黑呀?一点也不像她爸。”这时如娟就立刻回道:“没听说过女大十八变嘛,长大了自然会变白的!”可她说这话时心里明显发虚。

车在公路上行驶,一起一伏,一会颠簸,一会儿拐弯,车上的人昏沉沉的,或趴在前面的座椅靠背打盹,或仰脸朝天打着小呼声。或在悄悄吃零食。她想眯一下,可女儿一会儿渴一会儿饿,一会儿尿尿,忙得她没个闲。女儿出生后一直由妈妈照顾,她还没学会怎么伺候一个小生命。生女儿时,她满打满算才二十岁。女儿出生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快乐,甚至觉得是个累赘。女儿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个错误。

女儿已经四岁,这是第一次来见爸爸。四年间,丈夫已经十多封来信要求看孩子,她都没有理睬。其中原因当然不只是女儿皮肤黑,长相不像他的问题,她更多的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把原本一个好好的家活生生的给毁了。

丈夫是在她临产时突然被公安机关抓走的,一去就是半年,半年后才正式宣判,刑期八年。当时听闻此消息,她挺着像皮球一面的大肚子晕倒在地,送进医院女儿也提前降生。之后才知道丈夫秘密参加本村一个盗窃团伙,犯案数十起。丈夫判决后,公婆都怪她没看好丈夫,眼皮子底下做坏事,做妻子的竟然不知道?

如娟有口难辩。记得结婚后不到两个月就发现丈夫行为有些异常,神出鬼没的,经常半夜里出去,天亮了才回家。询问多次都被丈夫一句“女人不要多管闲事”给顶了回去。之后好也就不再问。哪知自己苦心追求终成正果的婚姻,居然在十个月后就被击得粉碎。

她是满怀对幸福的憧憬走进婚姻的。丈夫的入狱让她措手不及。一场自己还算满意的婚礼不过才过去将近一年,洁白的婚纱压在箱底还崭新如初。当初丈夫要租一套婚纱,但她没让,她坚持要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她要这套婚纱成为她幸福的见证。

然而这一切变得太快,像一幕电影,一个镜头刚过,就闪出下一个让令惊大嘴巴的另一情节!她当时就发誓:就让他死在牢里吧,永远不会探望他!可经不住丈夫一封又一封的来信哀求,还有妈妈的唠叨,才在四年后第一次踏上探监之路。

一下客车,如娟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拉杆箱。女儿在车上已经睡着了,下车了还没醒。车上陆续下来的人纷纷走出车站,如娟个子瘦小,抱着孩子又带行李箱十分吃力。她夹在人群中,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看看厕所在哪里。她此时刻最想解决的是憋了很久的体液,舒缓一下烦躁的心。

到了厕所她把拉杆箱放在一边,不得不把女儿叫醒,女儿一看里边这么多人吓得直哭,不肯下怀。如娟没有好气,把女儿往箱子上一顿,嘴巴嚷嚷:哭什么哭,真是烦死了!

从厕所出来,一身轻松,心情也像此时的天气,晴朗而清爽。刚到出站口,立时围过来几个出租车司机,争着把她往自己的车前拉扯。如娟搂紧女儿,生怕坐到黑车被人欺骗,拼命冲出司机们的包围圈,嘴里直说,我现在哪里都不去,家里有人来接我!

冲出包围的如娟如释重负。找一个偏一点的角落坐下。她把丈夫的信拿出来又看一遍,记下监狱地址。和信一起掏出来的是村里开出的探监证明。这个证明是她花了一条黄金叶烟开出来的。第一次去找村长说明来意后,村长慢条斯理,只顾抽烟,让她坐了两个小时的冷板凳,自顾和别传人说话,一直聊到吃饭时回家。第二天她便带上一条烟,村长二话不说拉笔就写,盖上公章交给她。想起这件事如娟就来气,一个破村长也摆臭架子。

探监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在家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消息。没有向任何人打听来监狱怎么走。她一个人带着女儿悄无声息的到镇上的长途车站,坐上车,十个多小时到达这个城市,究竟距离监狱还有多远,她也不知道。

太阳已经西沉,如果在天黑之前不能到监狱,就必须在车站附近的旅馆住上一夜。听说车站附近的旅馆住一夜要四五十元,如娟下意识的摸了摸内衣口袋,仅有的三百元钱是不能乱花的,她要买几斤水果、食品和一身衣服给丈夫,四年见一面不能那么无情,买点东西给他表示一下心意。

车站广场到处都是车和人,大型客车载着不同方向的人进站,然后又分散到各条路线。如娟不知道去监狱该坐哪路车。想坐出租车又怕被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她开始有些慌乱。

“你是去监狱探亲的吧?”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如娟惊了一下,转过脸发现一个身穿红格外衣的中年女人,正盯着好手里的探亲证明。中年女人接着说,“监狱离这里还有不到一百里地,荒天野地的,路又难走。去监狱的公交车两个小时才一班。你现在可能等不上。不如在我店里住一晚吧,明天好去。我的店里有电视有洗澡间,三十元一晚,不贵的。”

“谢谢!我不住。我可以坐出租车。”中年女人看如娟说得坚决,满脸不高兴的转向另一个目标。这时一个巡警走来,如娟像是遇见救星,连忙上前询问朝监狱去的路线。得知和那个中年女人说的差不多时,沮丧地叹了口气。

天色开始暗下来。车站依然喧闹噪杂。如娟感到饿了。在车上没吃一口东西。带的一点零食是给女儿的,包里是妈妈煮的草鸡蛋,已经压扁了。她掏出一个剥了壳,一口咬了一大半。

早早,我们要在这里住一夜了。女儿的名字是她起的,意思是提前生下,比预期早了二十多天。

她们在一家“好再来”的旅馆前停下。这家门牌破旧,朝里看去,陈设简陋,楼梯扶手掉了几根,如娟想这家肯定便宜。出门在外,得省就省。一问价格,也是四十元。

“能不能便宜点?”如娟征询店主,我们是来探监的,来晚了,没带什么多少钱,“二十元行不行?”如娟不得已亮出悲怜牌——探监,也许会招人同情。店主也是个年轻的女子,看上去跟如娟差不多年纪。她打量一下如娟和早早,说:“正好有一间偏房,条件差了点,你愿意住吗?”如娟回道“只要能住人就行!”。

递上身份证,登记好,交了钱和押金,店主在前,七拐八弯把她们带到一间房子里。进了房,环顾四周,狭小,阴暗,一张床,床头有个柜子,一条茶几,被子上还有别人留下的汗渍。如娟感到有一股异味朝鼻孔扑来。早早不管这些,捡起柜子上的一个小纸盒,问:“妈妈,这是什么?”如娟拿过来一看,竟是一盒避孕套!

如娟把盒子打开,里面是封好锡箔的条形袋。数一下,九个。少了一个。这里一定有一对男女在这里睡过了!如娟脑子里浮出一对男女裸着身体在这张床上纠缠不息的场景,身体里也泛起一种莫名的冲动。“想什么呢!没出息!”如娟拧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骂了一声自己。

总算安顿下来,一切到明天再说。烧了壶开水,泡了袋方便面吃下。躺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竟睡着了。

半夜里咚咚的敲门。如娟被噪声吵醒。店老板说,是联防队例行检查。放门他们看一下就行。如娟下床开门。几个联防队人进来,问她叫名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干什么的?她都一一回答。一个胖子发现床头柜上的避孕套,嘿嘿冷笑两声,有些不怀好意的朝如娟瞄上一眼。

“你带这个干什么?”胖子问时,扬起手中的印着女人半裸身子的避孕套盒。

“这不是我的,原来就在柜子上。”如娟说着拉下脸,“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我们怀疑这里有人搞不良交易!”胖子说着,转身对着店主,一脸的严肃,“有人举报你的店里有人嫖宿。我们要把这位女客人带去了解一下情况。”

如娟听罢,忍不住怒火直冲脑门,朝着胖子大喊:“我不去,凭什么叫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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