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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申揭秘张大千的摹古生涯

 伯乐书香小屋 2019-11-21

央视CCTV-1播出《百年巨匠——张大千》

央视CCTV-13播出《百年巨匠——张大千》
傅申老爷子是中国书画艺术圈内的大前辈,在古代书画的鉴定上,以及张大千的研究上,他的建树也是令很多人钦佩的,粉丝众多。

在一个领域成为专家,高高在上地开研讨会,讲演并不少见,但更难得的是,能把一件看似高深、枯燥的事情说清楚。

这几天,我读了一篇很长很长的访谈,是之前《张大千文献展》的策展人和傅申的对谈,在这篇谈话中,我发现傅老爷子还蛮有几分像张大千,即便被人称作“老师”、“大师”,依然说简单易懂的话,谈的却都是严肃的问题,感觉确实是通透。

人物小传

傅申在纪录片《百年巨匠——张大千》中作为嘉宾,讲述了与张大千先生的友谊与交往的故事

傅申,著名鉴定家、书画家,1936年出生于上海,1948年随父母迁居台湾,毕业于台湾师范大学美术系。1968年到美国,入普林斯顿学艺术与考古系,攻读中国历史专业,获博士学位。1979年出任美国国立佛利尔美术馆中国艺术部主任。
傅申之前还担任过台湾大学艺术史研究所教授、台北故宫博物院研究员、耶鲁大学研究员、副教授等职。傅申先生主要研究领域是中国古代美术史,在中国书法、绘画史以及书画鉴定方面有很深的造诣。
王叔重专访傅申——话题张大千

风趣顽皮的傅申老爷子
王叔重:您第一次和张大千见面是在1962年?

傅申:好像是那一年。

王叔重:那次有没有交谈?
傅申:没有什么交谈,只是留了张照片。这一年,张大千到台湾,台湾艺术界欢宴张大千,我正好在主持台湾电视公司每周书法教育节目,记者拉我在一起,就随便拍了一张照片。

我个人与张大千在1962年到1971年间,总共见过四次面,只有一次作单独的交谈。

王叔重:您接下来和张大千有深度接触?
傅申:那是1970年或1971年。因为我得到方闻先生给我奖学金,但是规定我学成一定要回中国台湾服务一年,所以我在1970年夏天到1971年的夏天回来台北故宫博物院一年,就不在书画处了,我做研究员,给我单独一个小办公室。

张大千时常来来回回经过台湾,他的根据地是在香港,或者是印度,或者是巴西,到日本去看看老朋友之类的。那一次他经过台湾,来台北故宫博物院看藏品,台北故宫博物院重要的人,包括叶公超先生,院长、副院长、书画处处长都坐在一排会议的长桌子边,稍微超出来一个区,这个桌子边上就是库房推东西给他看。他旁边没有别人,对面有人,都是陪客,坐在那里也不起来看画,就张大千自己拿来再卷画。我不晓得怎么闯进去的,看到张大千在看画,我就走到张大千旁边,跟他一起看,我很少讲话。看到有一个手卷,题五代赵幹的,他最有名的是《江行初雪》,但是台北故宫博物院还有赵幹的假画。他说这张连“照”干都不是,就是没有本子可依的一张仿赵幹,跟赵幹《江行初雪》没关系的,跟赵幹的风格也没关系的,是后人造了一张画说这是赵幹的。

央视CCTV-10播出《百年巨匠——张大千》

我在旁边就笑。那一张赵幹,那个水纹画法、皴法、苔点,跟波士顿美术馆藏的一张关仝山水很像。我因为在1968年之前就已经知道那张关仝是张大千仿的,而那个水纹让我想起来了。我就说这张画跟波士顿美术馆的关仝有关系,我不能讲得太直接。我一直在他后面看画,一直也不讲话。他讲了那些话以后,我笑了一下,他也没有回头看。等到我提出那张关仝,他回头看我一下。然后他说那张画很旧。我说那是做旧的。他不吭气,接着再看。再后来讲了什么话我就忘记了。等到看完了一批他要看的东西,要走了。因为他看画在这个桌子边,陪客都是坐在这一排的,他起来一个一个握手,这样过去,就要告别了。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往我这个方向看了我一眼,他就穿过房间到我面前跟我握手,然后他才离开。就是这一次交谈,别的没有机会交谈。

1964年,傅申在台北拜会张大千

王叔重:其实这两张都和张大千有关?
傅申:对。我说那张画水啊什么的画法跟这个有关。因为《湖山清夏》他临过好几次,就是临的时候,根据那个风格做了那张关仝,题的是关仝,而且有仿的赵孟頫的题字,很像赵孟頫的。他学赵孟頫也学得不错的,我好像当时对张大千也说这个赵孟頫题字是仿的。

张大千仿造的还有很多,还有两张是捐给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画的敦煌,我说那两张也是他画的。因为看笔墨看多了,我就知道这个是张大千的笔墨,不是敦煌发现的绢画。敦煌发现的绢画我在大英博物馆也看过不少,在巴黎也看过一些,感觉不一样。而且张大千自己仿敦煌壁画时,要还原颜色没有变时的样子,颜色就会比较鲜艳。但是那两张古画颜色比较暗旧,该什么颜色都已经变色了,所以那个是调出来的颜色。是在模仿变色,而不是古画变色。从笔墨我可以看出来,上面还有几个字,他是专门写得很笨拙的另外一种字体,我有资料可以比对。因为后来在他的“八德园”散乱的画室里面,偶然也找到几张纸条,别人替他写的古画的名字,也有题类似假关仝的那种很笨拙的字,笔法很像。我后来也听说,他在日本的时候看到一个日本女人写的字很古拙,很特别,他就让那个女人写了一些字。我不晓得是不是要他太太写字,要写得特别古拙、笨拙的样子。

张大千  行书致小儿张心印札  海外私人藏

王叔重:就像没练过书法的那样。

傅申:对,让人家看不出来是张大千写的字,我看多了就知道,这是张大千怎么弄出来的。因为有些画不能借来展览,为了做研究,我就在《张大千回顾展》书后面附录说张大千除了大英博物馆的这张画以外,波士顿美术馆、弗利尔美术馆等等都有。其他的仿古画,包括梁疯子《睡猿图》也在里面。

王叔重:您总共列了多少?
傅申:不是很多,这个梁疯子有拿到美国展览的。《睡猿图》题款的那几个字写得也是很古拙,就是张大千仿的,仿《张黑女墓志》之类的写法。那张画是他借鉴日本藏的牧溪的画,用他自己的笔法画成的,画的像梁疯子,然后吴湖帆收藏后盖了吴大澂的印。

王叔重:更加欲盖弥彰了。

傅申:是。当时开幕式很盛大的,在美国办张大千的回顾展,我的中文说明就是张大千回顾展,没有说“血战古人”。英文名字的意思是向过去、向历史挑战。

王叔重:其实,张大千一生就是在“血战古人”。

傅申:对。那个开幕式很盛大,《庐山图》也借来了。

王叔重:原作?
傅申:是原作。《庐山图》本来是日本的李海天在横滨盖了一个大旅馆,他按照楼下的大墙面量的尺寸,要求张大千画一张。张大千说你给我找一块大的绢,所以李海天特别在日本定做那块画绢。制好了以后,还要处理好,可以画画了,才运来。等到画了,张大千不晓得怎么题词,还没有画完时,就题了一首诗,落了款,可是没有落李海天的上款。因为李海天出了一部分钱,听说是十万块台币,那时候十万块也不少了。那个绢都是李海天张罗的,但是并没有落李海天的上款。

王叔重:归属问题怎么办?

傅申:张大千的好友张群就说这张画你们不要争了,将来给台北故宫博物院。那时候还没有完全定,我听说这个消息了。我正在筹备展览,赶快向有关单位写信,这张画在进台北故宫博物院之前让我在美国展览一次。

王叔重:从1983年一直到您策展的1991年,这段时间这幅画是怎么办的?

傅申:不知道,就是家属收藏,还没有捐给台北故宫博物院。后来我听说要进台北故宫博物院了,让我先出国展览以后,你们再捐。现在在台北故宫博物院了,出不来了。

王叔重:这幅画最后一次对外展览,是在您策划的展览上露面的?
傅申:对,就是在华盛顿展览。那张画高六尺,长大概三十尺,所以特制了一面墙,一排人同时整理把那张画挂起来,要不然没办法处理,因为很重,而且不能折了,用特别的方法钉在墙上。搭了架子,因为那个地方看的时候下面是空的,要隔一定空间才能看到,根本就摸不到原画的。家属徐雯波、保罗及几个兄弟姊妹,能够来的都来参加了开幕式。
张大千接受华视录影采访时解说《庐山图》

张大千绘长三十六尺大画《庐山图》,开笔时摄于摩耶精舍

王叔重:当时这个展览总共展了多少张画?

傅申:差不多九十张吧。从早年的,一直到晚年的《庐山图》。

王叔重:那是轰动一时啊。

傅申:恐怕是在国外最大的一个张大千展览。我选的不一定都是大的精品。我用画串联起他一生,是能说明他艺术发展过程的。仿造的古画就两张,一张是梁疯子的《睡猿图》,一张是巨然的《茂林叠嶂》。另外就是他临《江堤晚景》的画,这张他不只临过两本,至少四五本,我研究过。他很用功,有一张临得最像,是最好的,好像是捐给台北故宫博物院了。

《张大千画展》  1965年  台北吴文隆藏

王叔重:为什么想办这个大展呢?
傅申:我比较早的一篇论文是研究南宋江参的,他是南宋时少有的学董巨画风的。后来第二篇论文研究巨然,写了篇《存世巨然作品比较研究》。研究巨然的问题时就碰到了张大千的问题,大英博物馆所藏的巨然就是张大千仿造的。还不只是巨然,后来还碰到刘道士。
发表了那篇文章之后,到了美国,方闻先生要我继续研究。张大千在海外要卖一批石涛的东西,一木箱子的册页、小手卷之类的,摆在普林斯顿大学美术馆。要方闻先生卖给收藏家,但是没有卖。我有钥匙可以进库房,那一箱石涛就时常看看。后来其中有一套仿石涛的卖给了赛克勒。赛克勒有一批收藏,有石涛等其他的藏品。赛克勒是犹太医生,他很想出名,他说要办一个巡回展,要我写这本书,就是我1973年出的那本《沙可乐(赛克勒)藏画研究》,在当时算是很大的书了。出版以后我在普林斯顿美术馆亲自布置,把真假的石涛摆在一起展览,特别隆重,很成功。
《张大千近作展览》  1966年  台北吴文隆藏
那一套仿的石涛,张大千题跋提及是他的师叔,李瑞清的弟弟李均盦,我后来才知道,他仿古的功夫很多是向李均盦学来的。李均盦抽鸦片,需要钱的时候,就会去做仿古画卖钱。张大千跟这个师叔学了这套技术。
展览出来的时候,有的观者看着还觉得仿的那一本比较好。我在那本书里面有对比图,证明那一套是比较差的,仔细看还是差的。那个展览直接翻译过来的书名叫《鉴定研究》,我里面的签条是《赛克勒藏画展》。
《张大千近作展览》  1967年  台北吴文隆藏
《张大千克密尔画展目录》  1967年  台北吴文隆藏

《张大千画展》  1974年  台北吴文隆藏

王叔重:这是您最早的一本书?

傅申:嗯,1973年,我最早的一本书。这本书使我能够到耶鲁大学教书。人家已经看到我有这方面的能力。研究石涛我就发现有张大千,后来研究八大有张大千,研究石溪也有张大千,张大千实在是跟我的研究离不开了,所以后来我决定要全面研究张大千。

王叔重:这是在什么时候?
傅申:从1987年起终于对张大千进行全面的研究。由于他的画龄长达六十余年,他作画既勤又快,又擅于营造良好的绘画环境,因此他的作品数量真是空前的庞大,画类画风之广,画幅之大,而且大千的游历迁徙也特别广,作品颇为分散,研究张大千,成为我毕生以来所从事过的最耗时费神的一项研究工程。

王叔重:此前不方便惊动他。
傅申:不方便,他在世的时候我已经认识了。当然不方便去直截了当地问张大千做过什么仿古画,怎么样子做,这些话没有办法问。他就是答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个没有办法,只有靠研究。所以我就尽量收集张大千的作品,到上海访问他过去的学生、家属,上海糜耕云是其中一个。还有谢稚柳,我就咨询他。张善孖也曾经做过仿古画。画的是羊,上面是陈老莲的字,我问谢先生,这个字是您题的?他一笑而过。这样子,所以我说我要研究,我要靠一个人的力量。张大千不像古代仿古,一生专门做一个人、两个人,他是与时俱进,往上推,我要用一个人的力量把他做过的仿古画统统都呈现给大家,说明给大家。我是有相当的基本功,有这个能力。但是现在这个计划也搁置了。张大千的资料我还有一大堆,没有整个做完。

张大千  行书致六侄张比德、八侄张心俭札  罗伦建藏

王叔重:就是说到今天为止,您心里面还想着做张大千的哪些方面的研究?

傅申:我是想把他做过的其他的仿古画,不只是石涛、八大的统统揪出来。

王叔重:比如说还有?

傅申:比如陈老莲,还有其他的,有些是无名的,有些是国内的跟张大千一个时代的人。他说有些小名家的字也是他做的,他有时候不做大名家的,小名家的东西查无对证,没有办法找资料来比对。想要全面地做,但是张大千实在是太厉害了。看单是他自己的作品,每一次拍卖都有新的作品出来,过去没有看过。他的仿古画更要慢慢找,很费时间的。

张大千  行书致侄子张比德札  罗伦建藏

王叔重:您收藏张大千的资料量很大?

傅申:出版书有一些,为了研究他,当然尽量收一些资料。我收集了很多作品、照片,不一定是画册,反正尽量找。台北“历史博物馆”办张大千的展览最多,他们收藏了一批张大千的东西,怎么回事呢?是郭有守的原因。

王叔重:这个人在张大千转战欧洲市场的十多年中作用很大。

傅申:郭有守是张大千远亲,四川人,曾经做过四川教育厅厅长。张大千自敦煌回来以后,画了一张《水月观音》,很多人抢着要买。后来郭有守出面,被四川的一个寺庙买了。我还特别到那个寺庙里去看,这张画在镜框里珍藏着。

王叔重:想请您谈一下郭有守。

傅申:郭有守对张大千蛮重要的。20世纪50年代,郭有守因为在巴黎生活很久了,觉得中国画没有前途,应该跟西方接轨,这对大千画风的转变起到一定作用。此时张大千开始到巴黎去,就住在郭有守家里。

王叔重:游瑞士名山等欧洲各国。
傅申:都是他陪同的。1956年是张大千艺术生涯中极为重要的一年。他被邀请赴巴黎办个展,同年在法国南部的尼斯造访毕加索。也就是这一年,在郭有守的相偕下,开始了一段长达十年且极为重要的西方艺术之旅,此后张大千屡次赴欧洲,游览法国、比利时、德国、瑞士等地风景并举办画展,都是郭有守代为筹划并全程接待的。这一阶段类似《幽谷图》这样的泼彩杰作才被创作出来,并得到了部分西方人士的认可。直至后来“郭有守事件”爆发,张大千才终止了和欧洲的联络,转战美国艺坛。
郭有守在欧洲替张大千办展览,而且把一些张大千的画捐给一个小的美术馆。我有去看了。
王叔重:捐的都是什么样的?
傅申:捐的还不错的画,是20世纪50年代的精品。其中有一张是溥心畬题张大千画的赵幹的一匹马。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交情很好,张大千对溥老也非常好。有时候,张大千寄了一张纸条让溥老写这几个字,溥心畲根本没有看到那张画,他也题。

张大千  行书致侄子张比德札  罗伦建藏

王叔重:“摩耶精舍”现在还归保罗吗?

傅申:归保罗。徐雯波还住在“环荜庵”那里,后来徐雯波在那里逝世了。徐雯波自己有小孩,小孩就继承那里的遗产。听保罗讲,那个大画室,因为家里其他的人不画画,张保罗还画得不错的,写字也写得不错,还有很多笔墨纸砚,保罗可以去那儿的,可是徐雯波一死,她的女儿继承了“环荜庵”,门锁起来了。可是他们又不住在那里,女儿也要嫁人,他们已经是成人了。草长得很高,梅花也死了,只有那些大石头还在那里。这些大石头是张大千花了很大力气,用起重机什么的搬来的,只有那些石头还在院子里。他只能从门缝里,篱笆外面看看。所以后来他说,还好“摩耶精舍”捐了。

王叔重:徐雯波有几个女儿?

傅申不知道是几个女儿,搞不清楚。

王叔重:您揭了张大千这么多“底”,您认为张大千是做了巨大贡献呢,还是什么?怎么说这个事情呢?
傅申:我还是从正面来讲张大千的,我讲张大千“血战古人”,里面的副产品是他的一些仿作,但这只是他的副产品,他不是以这个为业。他的雄心壮志,后来画泼墨泼彩在英国展览,在美国西海岸展览,在纽约展览,要去看毕加索,这些表现了他的雄心壮志,要走向世界。其他任何一个中国画家都没有他这样的胸襟。

张大千  国画海棠为叶恭绰作扇面  1938年  香港钟志森藏

王叔重:您给张大千做一个总结吧。
傅申:在所有的当代和近代中国画家当中,并不一定每一位史学家都公认张大千为最重要的画家,但无人能否认他是一位对传统钻研得极深、极广的画家。在我看来,张大千是画家中的画家,也是画家中的史学家,他画中有画,画中有史。我们在张大千一个人的身上,看到了他先用三十多年的岁月,达到了摹古派集大成的目标,再用二十多年的光阴,由传统中转换、蜕变、突破,从而开创了最具现代感的折中型中国绘画风格,成为中国画史上至为稀有的跨世代、“借古开今”两个方面都登峰造极的画家。我在《血战古人的张大千》一文中曾说:“张大千在绘画上,范围之广、幅度之宽、功力之深、天赋之高、精进之勤、超越之速、自期之远、自负之高、成就之大,不论你喜不喜欢他,不得不承认,他不但是近代大家之一,也是整个绘画史上的大家之一。”

正因如此,不懂得中国绘画史,是不足以真正了解张大千的。为此,我向有志钻研中国绘画史的朋友郑重推荐,从张大千入手。因为,当你真正了解了张大千一生画作的时候,你也已经复习了大半部中国绘画史了。

张大千  国画赤壁游为黄君璧作扇面  1978年  香港钟志森藏

徐悲鸿讲张大千是“五百年来第一人”,这个原话我查不到,可能是徐悲鸿生前口头上讲过,徐悲鸿给张大千画册的序文上写过一篇文章,也很称赞张大千,但里面没有这一句话。张大千的确是很能干的一个画家,很努力的一个画家,才气也很高,所以徐悲鸿对他也很佩服,这是没有话讲的。说“五百年来第一人”,我就不知道怎么讲。回顾历史,有张大千这样子的才气,又这么努力,又这么多能的画家也的确很少,所以我还是对他非常非常佩服。因为在当时的画坛,他的交友圈,许多画家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不管年老的、年轻的,都对他很佩服,佩服他的才气和能力。据说有一次合作,大家在一起画,高剑父等人比他大的都在,他一下就画出高剑父的风格,然后模仿高剑父的签名——剑父。哇,旁边的高剑父脸色都变了。然后他不慌不忙,在上面又加了几个字。你看于非闇比他年长,张大千到了北方,于非闇变成他的好朋友,还是张大千劝他学瘦金体。

张大千  行书致郎静山札  (选自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浙江大学出版社《张大千文献图录》)

王叔重:时代造就了那一批独具特色的大师们。
傅申:张大千是多能的天才,一下子学唐伯虎,一下子学王蒙,画得太漂亮了。他以前就喜欢画美女,年轻的时候就被称为“张美女”。画水仙也很好,都画得漂漂亮亮的。后来他也学习比较厚重的画风。黄君璧画石溪的很好,而张大千就略显得不够厚重。

张大千后来出国,他跟徐悲鸿出国是不一样的,他受西方的影响,画出泼墨泼彩。其实不是从外国来的,用的都是传统的颜色,还是多少受西洋抽象派的影响。有郭有守说中国画没有前途,张大千就不服气,郭有守带他在巴黎看那些新派画家作品,有一种裸女,在裸女身上涂各种颜色,在画布上打滚,然后把它完成。张大千看了这种东西说,会干。就是说他在巴黎受到一些时代潮流的冲击,后来眼睛又不好了,他就泼墨,后来把颜色一起泼,就变成泼彩,这真是前无古人。这个也花了很多成本,石青石绿是很贵的东西。

张大千在敦煌需要大量的矿物颜料,去青海采购石青、石绿,一大包一大包论斤买的,带过去临摹敦煌壁画。后来的敦煌院长段文杰正是因为在重庆看张大千临敦煌壁画的展览,就受他感染,要去敦煌。张大千一大包一大包颜料送给他们。本来是想让张大千成立敦煌研究院的,他不愿意,后来段文杰他们接了。

张大千  国画出则为孔明图并溥心畬跋中堂  1930年  吉林省博物院藏

王叔重:在敦煌一待就是两年多的时间,其胆魄和胸襟确实是厉害的。

傅申:张大千这样的人是很难得的,很不容易有的,这么大的气魄。画那些大荷花,在庙里面建场地,画一丈二,展览都不好展览,很多都要拖到地上转弯才能画。他画墨荷为什么画得那么大,那个墨荷中间一个杆子不能断的。他有一个绝技,就是他从荷花下面先画一笔,然后墨干了,另一头再接过去,接得天衣无缝,就是两头对接起来。另外一种就是长的,他蘸墨一直拉,一路小跑步,把笔拖过去。还有一种屏风,那个屏风在裱之前可以拖到地上,画上面的时候把纸拖过来再画。有一种已经做好的日本屏风,本身就是装好的,中间有木头木条贴在上面,木条是格子,没有格子的地方就是空的,两边是纸张,又不能踩上去,所以他要画的时候,在屏风上面做一个特别的架子,趴在架子上画。

王叔重:一生为书画。

傅申:是啊,一生为书画。北京的叶浅予从印度回来,特别花三个月陪张大千,亲眼看他画那些大画。后来叶浅予画了一套漫画,有一张是好大的桌子,张大千很小的在一边,很生动形象。(本文由王叔重访谈录音整理,已经作者本人审阅)

来源 / 中国书法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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