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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钳

 良见 2019-11-22

      在卫生间的垃圾桶边,看到一把用来夹桶里面矿泉水瓶子等东西的竹夹子,一下子就想到了小时候家里灶门前(厨房)做饭烧火用的火钳,引起了对儿时生活和母亲的难忘的回忆。


      我的老家在农村。小时候,家里做饭,烧的是柴灶,农村人很少烧煤,后来才烧蜂窝煤来烧开水,煮猪食等。


        火钳是那时农家烧火做饭必备的工具,跟垃圾桶边夹东西用的竹夹子很相像,用途也差不多,都用来夹东西。火钳是铁的,上头有一个专门的像环一样的手捏的地方,下头夹柴。


       小时候,我既烧过火,也生过火,还在灶火堆里烧过红苕、苞谷(玉米)以及黄鳝等东西,也像母亲那样在寒冬腊月正月里为祖母、来家的姑婆等老人的烘笼撮过火。但那都是〞业余〞的,而母亲则是家里烧火做饭的〞专业户〞,长期的,经常的,无数次的。


       烧火的时候,望着灶内旺旺的火,脸上能感受到热气,在冬天是渴求的享受,几姊妹都争着烧火。夏天则是灼人的难受,都避而远之。其实,火燃起来了,烧起来问题就不那么难了。〞万事开头难!〞烧火最难的是生火、起火。生火用的是火柴,放在灶头上,有时火柴受潮了,一盒都划光了,也擦不燃;有时引火的柴也受了潮。这火生得让人生气、恼火,我甚至跟自己赌气:不生(火)了!这对母亲来说,一年不知要遇到多少回!


       火好不好烧,要看柴。柴不仅要干,不要湿,而且要好。我们烧火,是不用考虑这些的,这些事都是妈妈所考虑、焦愁的。好的柴如木柴,要好还要干,放进去火力大,经烧,只管坐在灶门口看着,到时动一动就行。而不好烧的撇柴如竹叶,柴不好,干的一下就燃过了,火力也不大,要不停地往里夹,又要将烧的灰拨向灶膛的两边,到一定时候则要掏出来。若是潮湿的话,烧起来则烟子大,更难受。


       柴的问题跟自家的山林和田土有关。我家的山林是竹林,不像是有树林的人家,有树枝和砍下的树干劈成一块一块的柴,码好除干水气,烧起来很轻松舒服。我们从自家竹林所获得的柴,有一些是我们去捞的竹叶,稍好一点的就是竹子砍了后的竹丫。


       从田土获得的柴,除了秸秆还有田边土边的〞脚柴〞,就是在秋冬之交,把灌木砍来捆好挑回家,这是比较好的柴,耐烧,火力胜过竹叶好多倍。那时在母亲的争取下,我家有了堰沟田这样的〞柴大户〞,母亲一个人不畏艰辛,将每一处〞脚柴〞一点不剩地砍来捆成捆挑回家。由于母亲做到了〞颗粒归仓〞,因此,我家屋檐下墙边秸秆、〞脚柴〞也堆得满满的,它们挤在一起,就像冬天我们小孩在墙边挤在一起一样,仿佛在向人们炫耀,看看谁的贡献大,谁是真正的好柴!烈火一试,不就见分晓了?


       这里面有母亲不同于父亲的独特的思维。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后,父亲要田的眼光和母亲就有很大的区别。父亲是一个种田的好手,他要的田,是别人都不要的担心做不好,收成不好的烂包田、坐蔸田等撇田。大家都不要,生产队只好将田面积放松,原本10挑的面积,就算8挑,甚至7挑。父亲就拣了这些〞便宜〞。后来,父亲做出来的庄稼获得大丰收,坐蔸田也不坐蔸了,有人就眼红了,但也只有眼红的份!在土方面,父亲也是这样。拣了修好的水渠边满是石块的土来不分白天黑夜地清理。


       与父亲注重〞产粮〞相比,母亲看田土的眼光,则集中在田土之外的田边土边,看田边土边大不大,能出多少柴?有一块田叫〞堰沟田〞,田并不大,不起眼,母亲却看上了,它田边是一个斜坡,生长着许多叫黄荆的灌木,我们农村叫它们为〞脚柴〞,〞脚〞大概是说它们低矮吧?到十冬月份砍了,它就是烧火做饭的好柴。这种灌木韧性特别好,粗大一点的,被大人们相中,砍来作〞使牛棍〞。细一点的,大人随手在路边折一根,用来收拾不听话的小孩。家里也备有〞黄荆棍〞,用来教训犯了大错的孩子,一般打屁股、打手心,而且打不坏身子。农村有一句俗语叫作〞黄荆棍下出好人〞。黄荆上爱长虫,夏天秋天叶子上爬满了,把叶子都吃光了。黄荆用来使牛打人是次要的用途,作柴烧才是它的最大的用途。母亲把光秃秃的黄荆棍砍来捆好挑回家,那黄荆棍虽说是灌木,但也不短,一捆立起来比高粱秆矮不了多少。母亲个子不高,挑起来它的下头离地面特近,又是湿柴,比较重,母亲挑起来也够吃力的了,特别是上坡更费劲。挑到家后,母亲就把扦担抽出来,将它们和秸秆一起立在屋檐下墙边,屋檐下的墙边很快就放满了柴。刚砍回家的湿柴,慢慢地水分失去了就变干了,好烧了。


       柴的问题,对母亲来说,是头等大事。我们小孩烧火,往往去抱好烧的黄麻秆、黄荆来烧,但母亲却有计划有打算,平时就烧撇柴,将就对付,把好柴留到家里有事有客人来时用。平时,她总是先烧撇柴,有的柴还有些湿,不仅烟子大,甚至烧着烧着,一下子火就熄了,又要重新生火。我们当时不懂这些,老是怨母亲煮饭怎么那么慢,只想到自己已经饿得不行了!



      老家的〞灶门前(厨房)〞,灶门口〞灰(火)塘〞外,是堆柴的地方,很大,因此,没柴、柴少时就显得空落落的,很多时候冷冷清清。灶门前也有热闹的时候。最热闹的时候是晚上,锅里烙麦巴。大人先将菜油从锅的半中间一圈一圈地从上往下倒,最后油都流到锅底的中间去了,麦巴也从锅的半中间开始,从上往下烙在锅的四周。我们都争着要锅中间油最多的那个。


       灶是父亲自己打的,烟囱的通烟效果不好,烟子出不去,就在灶门前屋子里弥漫,使得昏黄的煤油灯更暗了,屋子里仿佛起了大雾,实在遭不住,我们便到外面的吃饭屋去,而母亲则是一直坚守在灶门前。后来,她的眼睛长期被烟熏总爱流泪。


       到了1979年,我上初中了,学校离家有十来里路,每天一大早去,下午回来。当时,祖母反对我去那所学校念书,担心过河涉水不安全,母亲没说什么。但我却记得,小时候我病多,有时病很严重,让她怕了很多次,是她一次次背着我去医院。她不仅给了我生命,还一次次把我从死神身边拉了回来,救了我的命。而我,慢慢长大后,却开始对母亲产生叛逆心理。有一次我不听话下河洗澡,母亲气极了,追着我打,那时,我却偏要去洗。后来,我还是去了那所学校。早晨起早为我做饭,就成了母亲自然而然的责任,那两三年的每一个春夏秋冬的早晨,母亲就很早在灶门前孤独、冷清而又满怀希望中为我做饭。等我走了后,又开始为全家人做早饭。


       小时候,跟母亲在一起有很多幸福快乐轻松的时光,母亲带着我回到娘家,像母鸡带着小鸡一般。这些快乐的时光非常令人留恋,但却十分短暂,一转眼就过去了。而母亲经历了太多苦难,为我早起做早饭吃了将近三年的苦,母亲的这份恩情我永远也忘不了!



       王良炬  2019年11月22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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