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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纠结啦!写作有三种:创作类、学术类、实践类

 冬天惠铃 2019-11-23

第三种写作

陈大新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董鼎山在《读书》上写评论,钱钟书看后说:“不是学术,是报道。”于是董鼎山谈到了自己对第三种写作的看法,他认为写作有三种:第一种是创作,如小说、戏剧、诗歌、散文,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多是小说家或诗人。第二种是学术的写作。第三种写作是富实践性的写作,如书评、新闻、时评,也可称为杂文或随笔。当有人问及董鼎山为什么一直坚持写作时,他回答道:“你应该有些期待的事。”董鼎山在《读书》上开过“纽约通讯”“西窗漫笔”等专栏,都是我曾经十分喜爱的。

说起第三种写作,较为典型的例子恐怕是蒙田和培根了。蒙田,法国贵族出身,年轻时参政,中年以后过起了退隐读书的生活,平生只有两部书,一部《随笔集》,一部《意大利游记》,都属于第三种写作的产品。蒙田随笔以友谊、社交、孤独、自由、死亡等话题为主,他的特点是文章段落很长,娓娓道来,多引历史和典故,善于讲故事,有论者以为颇类中国的章回小说。蒙田认为,“人生的最高艺术乃是保持住自我。”茨威格说:读蒙田的书,不一定要读一个多小时或者半个小时,只要翻开他的书,我们每次都会找到一句言之有理和使人振作的话。他有一句隽言:“我知道什么?”对后人影响深远,譬如培根就是,在他的名言“知识就是力量”中,是有蒙田影子的。

培根也是第三种写作的典型代表,同样贵族出身,二十几岁便著书立说。他有志作为,当过首席检察官、掌玺大臣。后来仕途受挫,被削官为民,反使他可以放开来搞他的第三种写作,一本由五十八篇短文组成的《随笔集》,让培根在世界文坛奠定了崇高的地位。和蒙田随笔风格不同,培根多为短章,他的随笔没有散漫和随意,颇具诗的凝练,布局严谨,其文不卖弄风趣,作自己灵魂的絮语,而是如法官判案或高人赐教。

蒙田受过斯多葛思想的影响,随笔中触及人性的地方毫不留情,坦然言之,他的随笔集出版后,受到过追捧,也遭遇到攻击。一段时期里,粗通文字的乡下贵族,会在壁炉上放一部蒙田的书,附庸风雅。而1666年当王家码头学派猛烈攻击蒙田后,他的《随笔集》曾被列为禁书,自1669—1724年这五十几年间,原来畅销的《随笔集》没有再版过。

培根没有如蒙田冰火两重天的经历,他在哲学方面的贡献,被马克思称为“英国唯物主义和整个现代实验科学的真正始祖”。培根的随笔也是警句隽言篇篇皆有,像“美德如同名贵的香料,焚烧碾碎时最显芬芳”“幸运的好处令人向往,厄运的好处叫人惊奇”“学养可助娱乐,可添文采,可长才干”“夫妻之爱创造人类,朋友之爱完善人类,而淫乱之爱败坏、作贱了人类”……都是为人们至今乐道的。

在蒙田和培根之后,人们开始重视属于第三种写作的“随笔”,英语作Essay。

鲁迅的杂文当属于第三种写作。鲁迅曾因为杂文写多了,被人讥为“杂感家”。他在《华盖集》题记中谈到:“也有人劝我不要做这样的短评。那好意,我是很感激的,而且也并非不知道创作之可贵。然而要做这样东西的时候,恐怕也还要做这样的东西,我以为如果艺术之宫里有这么麻烦的禁令,倒不如不进去。”鲁迅是不可能离开风雷激荡的现实,去做象牙塔中的艺术家或者文学家的,他宁愿站在沙漠上,看看飞沙走石,乐则大笑,悲则大叫,愤则大骂的。有人议论鲁迅,说从学术的角度看,鲁迅缺乏系统,不像胡适那样可以归入一定的学术谱系。其实,鲁迅是章太炎的高足,学问极有根底,只不过他不太以高头讲章为意罢了。陈寅恪去北大当教授时,也没有什么大著。假鲁迅以天年,会不会搞起学术来,是很难说的。总之,在当年,鲁迅在做学术和改造社会面前选择了后者。其实,说到学术的系统性,中国有“述而不作”的传统,讲究“默会”,强调一个“悟”字。孔子没有系统的著作,只有后人编纂的《论语》,老子只有五千言,谈不上系统。杜甫诗云:“小儿学问止《论语》。”注家称,读懂《论语》《孝经》可以为师。千百年来,想搞懂和研究孔子、老子的学者都费尽移山心力,相关著作早已汗牛充栋。孔子、老子都是有思想核心的,孔子的核心是“仁”,老子的核心是“道”,不是什么“学术角度”的系统,确是无形的大系统。鲁迅的第三种写作,也有一个核心,即对现实的批判。在我看来,这就是鲁迅的大系统。

对于第一种写作和第二种写作,我都是由衷敬佩的,但我最喜爱的还是第三种写作。不仅爱读,也喜欢去尝试,心存对先哲们的敬畏,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之所以如此,正如董鼎山所言:“你应该有些期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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