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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丨捞螺者说

 昵称45109175 2019-11-26

他们白天捞螺,夜宿船上,一天能捞两三百斤螺蛳。

春暖花开,浙江黄岩永宁江宽阔的水面上,分布着10条无篷小铁壳船,每船一人,船长约5米,宽1米多。每条船尾都站着一个手持竹竿的男子,正在捞螺蛳。

这10位“捞螺人”,来自离此数十公里外名叫温岭横峰的一个村庄,在黄岩淡水区捞螺蛳多年,至今仍坚守着这门老行当。

【1】

这天上午,黄岩永宁公园边,春光明媚。

一排柳树间,水面波光潋滟,穿梭着数条小船。南岸一条小铁壳船的尾舱,站着一位上了年纪的捞螺人。

他左手挥动一根长竹竿,不时往水底松软的淤泥部位捣鼓,右手握住另一根长4米左右的竹竿挥动。一会儿,左手的竹竿头露出水面,顶部装有钉耙形的木器。但跟钉耙相比,它是无“齿”的。这根竹竿用来收拢水底下的螺蛳,称之为“耙螺竿”。

捞螺人用右手提起另一根长竹竿,顶部装有用细竹篾做成大畚斗形的捞网。他躬下身,用手捡出网里的碎石子,将余下的弹珠般大的石子与螺蛳各分一边,随后将捞网用力一颠,那些“弹珠石”被颠回水里,而网里另一边百粒左右的螺蛳被“唦唦”倒入尾舱,那里的螺蛳已摞成一堆“小山”。

这位捞螺人姓蔡,他捞了一网螺蛳后,从裤兜抽出一根烟抽了起来。淡蓝色的烟雾随风散去,歇一下,他又开始捞下一网螺蛳……

“干了二三十年了,是从温岭横峰来的,共有10条船。”老蔡说,他55岁了,年轻时就从事这行当。“捞螺族”中以蔡姓居多,是同一个村的,也有年轻人。

横峰是著名鞋乡,经济发达,为什么他们“漂”到黄岩干这老行当?

从与老蔡的对话中,我得知,他们要么祖上就做这行,要么是传帮带。天长日久,过惯了这种游牧式生活,认定了这行当。

【2】

老蔡仍在捞螺蛳。

不远处,开来另一条船,发出“突突突”的马达声,似乎故意迎船“撞”来。那船上的伙计三十开外,两船擦边而过时,他与老蔡互打了招呼。

老蔡说,一天到晚站在船上捞螺,够闷的。“螺友”之间开开玩笑,就像农民兄弟在田头打打趣,调节生活。玩笑之后,那位伙计把自己的船开到另一水域去了,两人在各自的“领地”上继续捞螺。

“一天能捞两三百斤吧,起码的。”老蔡说着话,挥着竹竿。

这船分成3个露天舱,前舱装有旧式小型农用拖拉机头,是用来作动力行驶用的,还放有一只装了柴油的白色塑料筒,以备无油之需。中舱约1米长,放一条被子、一只竹筛、一只水桶以及简易炊具,大多是日常生活用品。后舱是捞螺作业区。

“每天用柴油得花几十元吧。”老蔡说,捞出的螺蛳批发给商贩,每市斤价格1.5元。

我粗算了一下,按每天平均捞螺蛳250市斤,每人每天有300来元毛收入,一个月下来有八九千元收入。

当然,遇到天气不好,比如雨季汛期放闸、捕捞淡季等,收入就会打折扣。

【3】

捞螺人驾驶的小铁壳船,行驶起来时像飞艇,水花飞溅。

因为船配备了动力,新一代“捞螺族”在装备上有了进步。随着航速提高,昨天“轻舟”驾到东官河,明天“飞巡”西官河。有一次,我见到三四条“轻舟”集中在离黄岩城区10公里以外的院桥鉴洋湖作业。

“有时还赶到头陀哩!”老蔡言语间有几分自豪。

头陀离黄岩城区约有10里水路。这是因为捞完了这一河段的螺蛳,似乎这一带进入“休渔期”,等到存活下的螺蛳繁育长大时,“捞螺族”再杀它个“回马枪”,如此生态循环,可以年年吃 “螺蛳饭”了。好在台州南部平原,河网交错,水路发达,这么多弯弯岔岔的河道,够他们反复捞螺的了,加上动力船的行速,省了许多时间。

我查阅资料得知,每年的4月、5月和10月,是螺蛳的生殖季节,通常每胎可产仔螺20至30个,多则可达40至60个,一年中可产150个以上。

“捞螺族”的生活跟“游牧民族”一样,四处漂移。

到了汛期,遇到放闸排水,他们将船开往水位高、流速缓的河段,或者歇上几天,等关闸水满时再开工,有如农民有短暂的农闲,他们趁此回温岭,跟家人打打招呼。

【4】

台州人常说:“吃螺蛳酒去!”

“螺蛳酒”成了人们到小炒摊吃家常菜的统称,包括韭菜炒川豆、油泡豆腐、香蛳、水潺等。螺蛳繁殖快,产量多,自然价格便宜,加上味道鲜美,成为寻常百姓家的下酒菜。

人们最爱中等体形螺蛳,太胖了底部多卵,吃起来磕牙拌舌,让人很不爽。体形太瘦了,缺肉,没嚼头。

螺蛳的需求量在台州一直很大,这让“捞螺族” 有了衣食之母,所以这个行当能延续至今。但是,现在人们对螺蛳也挑剔起来,主要是怕吃到排污区产的。对“捞螺族”来说,他们熟悉每个水域的螺蛳,商贩会把“菜大嫂”的意见反馈回来,“捞螺人”怎以能砸自家饭碗?

一位老人给孙辈现场解说“捞螺族”的作业方式,还勾起他过去观赏西江渔人用舴艋赶鸬鹚捕鱼的美好回忆。

【5】

夜幕降临,一座桥底下,10条船泊在一起,升起袅袅炊烟。忙活了一天的“捞螺人”集中于此,这片水域是他们的“宿营地”。

这些“捞螺族”是清一色男子,“漂泊”在此,把挣来的钱带回家,养家糊口没问题。一年之中,只在春节等几个节假日驾船返乡。过完年,又驾船回来。好在温岭与黄岩只隔数十里水路,也算是在台州南部“讨生活”,没有远离故乡。

我刚开始采访时,以为他们是外省人,用普通话来聊,老蔡用温岭太平话作答,我马上用本地方言跟他对接上了。

天黑了,他们隔船喝酒聊天,或两三个伙计聚拢在同一条船上搭伙,说说笑笑,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更重要的是“捞螺”使他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换句话说,是螺蛳养活了他们。反之,没有他们,螺蛳会无节制地繁育,乃至泛滥成灾。

因为这些船都是无篷的,桥底成为他们一个天然的“帐篷”,用来遮风挡雨,驱寒或避热。

夜深,每位“捞螺人”蜷缩在船里,劳累了一天正在酣睡中,桥作篷来船作床。水波上泛起无数小星星,倒映着城市闪烁的霓虹,有它们来作伴,挺好的。

【个人简介】

陈家麦,真名陈剑,中国作协会员。小说发于《十月》《人民文学》《山花》《朔方》《作品》《文学界》《延河》《山东文学》《福建文学》《芳草·小说月刊》等。中篇小说《妈妈,我爱你》入选《后王小波时代——中国非主流小说精选》一书,中篇小说《凤凰桥》刊于澳大利亚《国际汉语文坛》,有小说入漓江版年选。散文和散文诗在《解放军文艺》《星星散文诗》《华夏散文》《鹿鸣》《散文选刊》等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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