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沙江畔到红河谷地,从乌蒙高原到哀牢山麓,我便开始在大山大川大峡谷间行走,在滇南的自然、历史、人文中回眸,在红河的梯田、马帮、古城中徜徉,在哈尼族人的执着、坚毅、厚重中探求。 走进迤萨,用心聆听红河的心跳;走进撒玛坝,用情感悟红河的脉动。 红河谷畔,马帮驮铃今犹在 【一】 金沙江大峡谷与红河谷地有渊源么?! 因了马帮的故事,因了茶马古道的渊源,我从金沙江大峡谷走来,一路向南,循着马帮的足迹,走进红河谷地。从这里,打开一扇亲近红河的大门;从这里,解读一段红河的历史渊源。 在我的老家乌蒙山深处的金沙江畔,一度辉煌的茶马古道,曾经穿越地域和时空,驮出了百年历史和几代人的生计,驮出了后来人始料不及的人类文明和文化传承。那条连接中原,远走东南亚的茶马古道,那一队队驮铃悠悠的马帮和人,何尝不是亘古流传的历史、依稀如梦的往事。红河的迤萨、迤萨的古城、古城的人脉,何尝不是这慢慢长路上,一个温馨的驿站呢! 走过“大红河”蒙自,我便走进了历史深处的“老红河”。古老的红河,与金沙江一样,由来已久。从大理巍山的哀牢山脉龙虎山一路走来,在大理、楚雄、玉溪、红河的十七个县市的红土地上蜿蜒,在河口流经越南老街,成为唯一发源于云南境内的重要国际性河流——湄公河。 车过元江,红河便伴我一路同行。枕着红河的臂弯,在红河谷地里攀升、行走。带着一份向往和期待,裹着一身湿热温润的雾气,我们走进了朦胧神秘的“雾中迤萨”——红河县城。 走进迤萨,便走进了凌空而居的“马背上的城池”。红河县城不大,街道不宽,依山就势,随遇而安。从那一晃而过的“马帮东门码头”、“马帮西门码头”、马帮古城等标志牌,我就断定,这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迤萨,原本是彝族卜拉语“干旱缺水”的意思,民谣“高高山上是故乡,左有河来右有江;山高难把五谷出,水大难作救命汤。”就是当时的写照。然而,整座县城居然就建在这座海拔一千一百米、独处于红河干热河谷之内的山峰之巅,山下就是那条著名的国际河流红河。刚到红河县城时,对这里的地貌有点百思难解。俗话说,逐水草而居,是人类天性。一个向来缺水、贫瘠而又没有土地可供耕种的“不毛之地”,却建起了数百栋中西合璧、欧式风格的房屋,成就了一个以繁华闻名于世、极富传奇色彩,被称为“江外小香港”、云南三大侨乡之一的古镇。 是啊,为什么当年迤萨的造城者要将一座庞大的建筑群建在一座高山之巅,而不是靠近附近的水边呢?有人说,这里的河谷地区终年炎热,而山顶海拔高,凉爽;有人又说,民国以前,迤萨地处滇东南前往滇南的重要贸易通道,大量商人携带财富往来于此,他们需要一座地形险要的城堡以保证自身的安全,而山顶具有天然的易守难攻优势。还有人说,受地形的局限,迤萨山下的红河谷,几乎找不到一处适宜建造大型城堡的地块,虽然山顶同样如此,但权衡之下,气候凉爽的山巅便成了建城的首选。 红河有多长的历史,迤萨就有多长的记忆。如今的红河县,其实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红河”,而是厚重久远的“老红河”。也许,红河的故事就是这一个“老”字便可以诠释。素有“云端古城▪梯田故里”美誉的红河县,也是云南的“华侨之乡、歌舞之乡、棕榈之乡”。自元代开始,哈尼族先民就在这块广袤的土地上农耕劳作,繁衍生息。在时间的长河中,随着哈尼、彝、傣、瑶、汉各民族的迁徙,不同的历史渊源、民风民俗、和文化传承,相互交融,孕育了极具地方元素的民族风格、地域特色和民族文化,形成了红河流域多元化、多样性的文化格局。 红河,就是一部写在大地上的史书。土司文化群落,是封建王朝的缩影;哈尼梯田之最,是全景式的农耕文化展示;马帮、侨乡,古城、古院落,是沧桑历史写就的对外贸易的承载;激情如火的火把节、绚丽多姿的姑娘节,传承千年的生态美食、神秘诱惑的奕车姑娘……是民族文化多姿多彩的见证! 第二天,雾后天晴,依山就势的“山城”,便清晰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我想探究,支撑迤萨这座城池、那蜿蜒婀娜的山峰,有什么由来或者故事时,红河县文联办公室张春愉爽快地告诉我说,我们这里“山是一座城,城是一座山”。是啊,在迤萨短短的三天时间里,从这脱口而出的一句“经典”词中,我们便可以找到完整的答案。难怪有人会说,在中国,迤萨可能是地理位置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县城。 其实,何以建城于此,无需过多考究,她都是红河迤萨马帮历史文化的见证。相对而言,这座不大的小山城,她诸多的神秘和奇特之处,却让人为之感怀,甚至为之震撼,让人对人类文明的创造和奇迹,心生敬畏。 茶马古道,犹如一条连接历史和未来,连接昨天和今天的古“丝绸之路”,从历史的深处走来,高擎远涉的薪火,昭示着后来者,砥砺前行,从这里走向美好的未来! 【二】 马帮,是迤萨的魂,是“老红河”绕不开的故事。 马帮之路,是迤萨归去来兮的见证,是迤萨人的心路历程。 走进“老红河”,徜徉古城堡泛着幽光的石板街,我们可以聆听马帮遥远的驮铃和足音。 千百年来,在川、滇、藏交汇的“大三角”原野丛林中,曾经盘曲延伸着一条神秘的、闻名天下的古道——茶马古道;曾经的马帮,一群由赶马人和骡马队组成的商队,便世代穿梭于深山密林、山涧大川中。 穿越时空,细细聆听,迤萨马帮悠远的驮铃声,铿锵的马蹄声……那些似乎褪去的记忆,依旧鲜明如昨。清代以来,勤劳、智慧的迤萨马帮,不畏艰难险阻,首闯天涯,走出了滇南第一条通往东南亚的马帮之路,驮出了滇南旅居国外的第一代华侨,驮出了一座独特的古城,一座融中西建筑文化、马帮文化为一体的迤萨古镇。他们远走东南亚的壮举,堪比昔日的“走西口”、“闯关东”。 当年,红河县城所在的地方,明代以前最早居住着彝族支系“卜拉人”,他们曾在这里过着无欲无求的生活。明朝洪武年间,分封土司世袭制度,逐渐有了汉族人口的迁入。清乾隆年间,人们在迤萨附近发现了铜矿,这个沉寂的山头一夜之间便热闹了起来。一时间,各方商人、三教九流闻讯而至,驻扎迤萨,投资开矿,或者做生意赚钱谋生。随着商贾频繁往来,享有通往边疆优势的迤萨,仰仗这一机遇,很快便形成了热闹繁华的小集镇。 那以后,迤萨的汉族人口猛增,很快成为当地的主要居民。集镇人口的流动、市场的兴旺繁荣,马帮运输业、商业、手工业、建材建筑业便应运而生。嘉庆中期,由于冶炼铜矿的技术落后、材料稀缺,铜矿随之渐渐关闭,伴随铜矿业兴盛的商业、手工业也随之衰落,部份汉族迁往土司辖地谋生。道光十六年(1836年),临安商人车鸿到迤萨重建“鸿发铜厂”,改进技术,从采矿到冶炼,工艺比以往先进,炼出的铜可制作铜锅、铜盆、铜壶等用具,迤萨社会经济好转,迤萨居民增加到三百多户近两千人,持续约十余年,铜厂再次倒闭。 那以后,缺田少地的迤萨,靠农耕难以维持生计,生活极其艰难。有闯劲的迤萨人,为了在小镇上继续生存,便开始了寻求新的出路,邀约结伴“走马帮”,赶着骡马离开迤萨到外地谋生。他们从山上下来,从迤萨往南,到那些更原始落后的国家走商,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下坝子”。清咸丰三年(1853年),第一队马帮从迤萨出发,沿红河的窝伙垤、浪施、阿扒村、鲁珠坝,到绿春的鹿角箐、撒马大水沟、半坡寨、攀枝花、李仙江渡口,到江城的李仙江坡头、大路边,到达猛野井,整整走了十二天。在猛野井,有的开采盐矿,有的赶着骡马驮运盐巴到边境地区的江城、易武、勐腊以及金平的者米、茨通坝一带销售,同时购买当地的山货、药材,驮回迤萨、建水卖给内陆商人,开创了迤萨马帮“下山创业”的历史。可以说,那就是当今火爆盛行的物流业的雏形。 有人说,迤萨马帮的故事,就是红河的一段历史,是一本厚重的传记。他们的点点滴滴,无不记录着那个特殊的年代、一个特殊的群体,用血泪甚至生命写就的人类生存、迁徙的奇迹。清光绪九年(1883年),迤萨马帮的马锅头王科甲、李继先、李体国等人,赶着骡马,带上弯刀、斧头,逢山开路,遇水过河,风雨无阻,夜宿荒野,冒着生命危险,从迤萨出发,沿红河的瓦渣、哈普,绿春的上六村、下六村、三猛、略卡、坪河,进入越南的都鲁、傣族寨、勐底、勐蚌,历经半月到达越南莱州,成为迤萨第一批走出国门、跨国经商的马帮。他们把驮去的日用百货、小成药、花边丝线等出售后,换回当地的棉花,驮回迤萨卖给妇女纺线织布。之后,大羊街、浪堤的马帮,也循着那条出国的通道,驮运茶叶、百货到莱州销售,购买棉花、土特产品驮回国内销售。清光绪末年(1907年),迤萨人孙重、周绍、潘永等相约,参照走莱州的办法,赶着骡马从迤萨出发,历经一个多月到达老挝郎勃拉邦,走出了迤萨进入老挝经商的马帮之路。清宣统末年(1911年),迤萨武举冉学泗与安帮的邵恒泰等人,又从迤萨出发,经郎勃拉邦,历经四十多天,开辟了老挝苏尾、腊博、腊红,到达川圹的商路。老挝川圹的生意,比郎勃拉邦更好做,获利更加丰厚。从此,迤萨马帮多数转走老挝川圹。其中邵恒泰便在老挝川圹定居,坐地经商,成为迤萨第一代定居异国经商的华侨。民国元年(1912年),随着迤萨“下坝子”、“走烟帮”的兴起,迤萨马帮进入了一个鼎盛的时期。 迤萨马帮“下坝子”,他们用生命作为赌注,迈开了开辟商道的脚步。他们从清咸丰初期至宣统末年的六十年间,先后打通了通往越南、老挝、缅甸、泰国等东南亚邻国的十一条跨国商道——“马帮之路”,定居异国的华侨也逐渐增多,迤萨马帮在中国商品流通和文化交流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功不可没。据说,在今天的老挝川圹,仍有“红河街”的存在,仍有迤萨马帮的后裔在那里经商谋业。 马帮文化,不仅仅是简单意义上的物资贸易,更是一种跨国文化的交流。他们走出的,不仅仅是一条谋生之路,而是一条打通国门、让中国走向世界的、最原始的国际贸易之路。 马帮之路,它带来的不仅仅是生活所需,不仅仅是让一度萧条的迤萨古镇恢复曾经的辉煌,它在磨练迤萨先民坚韧、刚强的意志和信念的同时,带来的还有人们思想观念的深刻变化,更多的是给后来人留下了一份可资借鉴的、难得的宝贵财富。 仰望雄踞山顶的迤萨古城,对迤萨马帮“齐心协力闯边关、披荆斩棘铸辉煌”的“马帮精神”,让人顿生敬意。 撒马梯田,云上天籁梵音来 【一】 五年前的秋末,我便到过“大红河”,到过元阳,那是和朋友相邀,去看元阳的梯田。 五年后的深冬,我第二次到红河县,到“老红河”,与省作协“千年撒玛坝▪百年马帮城”五十多位散文作家相聚迤萨,去看撒玛坝的梯田。 早上六点,一行六十多人,从县城迤萨云梯宾馆出发,前往宝华镇观云海日出、赏撒玛坝梯田风光。其实,生长风景的红河县,这样的景点很多很多。我们途径的乐育乡,曾是红河县一个最早的哈尼族思陀部落主要领域、思陀土司管辖的地方,历经了一千多年的风雨,有着深厚的土司文化,也是观赏梯田、云海、日出的好地方,有号称“天下绝美”、“天下独有”的乐育云海梯田。到达乐育,天刚拂晓,车窗外,远山朦朦胧胧睡在云海上,不时有成片的梯田从眼中掠过,视线里是黑白相间的主色调,犹如一幅铺在红河河畔的水墨丹青,那便是乐育桂东梯田。 在乐育,我们没有停车赏景,而是直奔宝华等待云海日出。对于生长在“磅礴乌蒙▪神奇昭通”的昭通人,虽然看过“鹤舞高原”大山包的云海和日出,看惯了老家永善“云上草原▪浪漫马楠”的神奇云海,对云海、日出,一点也不陌生。然而,人生处处皆风景,各领风骚大不同,宝华的云海日出,依旧是我此行最向往的。 我们是第一拨到达宝华的客人。刚下车,同伴们迫不及待直奔“鲁巴亏底”观景台,极目眺望撒玛坝,一睹晨雾中朦朦胧胧的撒玛坝万亩梯田的风姿。 从宝华接待中心,到云海观景台,穿过不长的林间小路、廊道,两旁的苦樱桃花傲然枝头,暮秋的色彩依旧,冬日的纯净依然。 在撒玛坝,注目远眺,触摸灵动的云海,聆听稻田阡陌的心跳。静默无语中,激情澎湃中,守候云海之上即将破壳而出的日头。云海之上,远山在霞光中流动,山雾在田间、山边、村庄涌动,如凝脂,如海絮;远处的村庄、树木在流云中时隐时现。山峦渐渐光亮起来,罩在远山的浓云,由黑变白,由浓变淡,又慢慢染上了淡淡的红。 短暂的时光,漫长的等待,也许,只是顷刻之间,远山的晨雾渐渐淡去,冬日的暖阳,挣脱大山的怀抱,拨开云雾,喷薄而出,万丈霞光,犹如天光直照云海、梯田和村庄。整个撒玛坝,便在冬日的暖阳中明媚起来。远处,云海无垠,碧蓝如洗;近处,流云涌动,云蒸霞蔚;脚下,梯田绰约,渺渺飘飘。 日头渐渐升高,蓝天白云下,风情万种的撒玛坝,展露出娇羞靓丽的容颜。 【二】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大地上行走与回归的过程。 我的一生与稻田有关,与谷禾有关。父亲是赤脚走在田埂上的农人,母亲是数着米粒过日子的良母,我就是拾稻穗、背竹筐的小农人。 撒马坝,母性的梯田,不仅生长稻谷,生长喂养精壮男人和漂亮女人的米粒,还生长风景和不老的爱情。 我们随红河县文联主席方萍,沿林间小道深入山下的梯田,走过一段土石铺就的山道,穿过一片山花点缀的丛林,一片亮晃晃的梯田便居高临下、近距离地呈现在眼前。让我这个从小就生长在“田的中央”的人,也禁不住激动和感叹:哇,好壮观,太漂亮了!我禁不住打开相机忘情地拍了起来,长焦拍了换广角,相机拍了手机拍,随拍随美,幅幅美图如画。 我问方萍,撒玛坝有什么由来?撒玛坝的梯田,什么季节最美?方萍说,撒玛坝是哈尼语“宽阔的田地”的意思。方萍还说,撒玛坝的梯田,一年四季都是美景,随季节和时间的变化,各展风姿,春夏秋冬千姿百态、分分秒秒变化万千。是啊,撒马坝的美是不分季节的。春天,一个碧绿的世界;秋季,一片金黄的稻山。入冬后,层层梯田,如明镜镶嵌沟谷,似彩练直挂云天。可以说,每个季节、每个时辰、同一角度、或者不同的位置,没有一幅相同的景色,幅幅精美绝妙,美如迷幻仙境。 在与方萍的攀谈中,我知道了更多关于撒玛坝、关于梯田、关于村庄、关于哈尼族人,许许多多的过去。撒玛坝,一万四千多亩梯田集中连片,三千多级首尾相连,从海拔七百米至一千八百米,依山开垦,顺势造田,经纬纵横,蛛丝密布,大的有三、四亩,小到只能容纳一头水牛。陡峭之处,田如天梯,美若龙脊。森林、村寨、梯田、水系,集中展示了梯田文化的核心,体现了人与自然的高度和谐,是中国“梯田文化”和农耕文明的典范,也是世界集中连片面积最大的梯田。如今,撒玛坝梯田景区已成为“云南十大特色旅游新地标”,国家3A级旅游景区。 是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让人很难想象,这就是哈尼族人创造的一千多年稻作文化的历史见证。《五土司册籍》曾记载,洪武年中(1382—1398年)哈尼族头人吴蚌颇率众劈山开田,众推为长,成就卓著,被朝廷命封为当地第一任土司官,允许世袭,明清连续开山造田。这就是史载的最早的开垦地,是千百年来哈尼梯田文化辉煌而珍贵的一笔。 【三】 在红河,有“不到撒玛坝,不知梯田大”之说,这不是作家小说里的虚拟场景,也不是诗人心中诗化的意境,她是散文笔下的真情写作和自然流露。 在昭通老家,我看惯了乌蒙高原的马楠云海,熟悉的丝丝雾气,氤氲浸人心脾,金黄的牧草在淡淡的霜雪中脉动。在撒玛坝,看云海天地浑然,苍穹无边;看梯田气势磅礴、逶迤壮观。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啊!我们可以于经年累月间,把一切都变得可以预言和憧憬。 谁说“寒冬时节,了无颜色。”走进撒玛坝,除了山水、云雾和人,那就是山水孕育出来的梯田。那一刻,让人仿佛走进了《桃花源》:“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美妙的意境中。踏着哈尼人收割喜悦的脚步,走在稻香余韵的田埂,我看见花信风在苦樱花绽放的枝头舞蹈,暖意融融的冬阳下,撒玛坝的春天仿佛已经悄悄来临。 置身仙境,醉意人生。有道是,撒玛坝的山、云、水、田,一体浑然,却是天上人间情依然。那一道道蜿蜒的田埂,犹如一根根琴弦;那一块块明净的田块,就是一方方待色的画卷。哈尼族人荷锄走在田埂上时,踏着牛铃和吆喝晚归时,他们就是激情澎湃的演奏家,他们就是妙手绣春的书画家,仿佛奏响一曲清新而浑然的旋律,仿佛一阙旷远绵长的天籁梵音。 撒玛坝,田人合一,景人同归,物竞天择,生生不息。这便是上天对哈尼人尊重自然的眷顾和回馈,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一种大境界。 “老红河”的梯田,从撒玛坝到嘎他,到柳树,到“大红河”…… 撒马坝,说不清这“云上梯田”孕育了多少如梦似幻的风景,在养育着“老红河”山里山外、千秋万代的守田人。是啊,没有哈尼人勤耕苦读的庇护,哪有这“天下良田”的一片绿茵,没有哈尼人矢志不渝的坚守,哪有这满山金黄的红米清香和世外桃源的一抹风景! 在红河,我们看到,撒玛坝和云海,树木和水,梯田和人,她们已是互为不可或缺的依赖。只要梯田四季芳菲,“老红河”也就亘古犹新。 撒马坝,人在画中,心在景中。 【四】 从宝华观云海,到做客哈尼人家;从撒玛坝梯田,到柳树到嘎他,从龙甲到龙玛……我们在撒玛坝度过了忘情的时光。 撒玛坝的美,随你随心。在撒马坝赏景,是愉悦的,在梯田上攀爬是艰辛的。我们行走在哈尼族人劳作的田野上,行走在蜿蜒悠远的田间栈道上,聆听红河的心跳,感悟撒玛坝梯田的神韵和律动。 红河的水,便是水乳大地上,母亲脉管里流淌的血脉,滋养着哈尼族人的生命之源。夕阳下的梯田,装满红河的水,装满太阳,装满太阳的光辉,装满哈尼人生生不息、汩汩流淌的血脉。 撒玛坝的田,犹如哈尼族人征服自然的见证,是他们追赶时光和岁月的天梯,血色的梯田,是哈尼人祖祖辈辈用生命雕刻的山水画卷。 撒马坝哈尼族人,一生在风景里栖息,在诗画里劳作,一辈子在红河的脊梁上攀爬、耕耘,在红河的内心深处行走,在红河的沃土上雕琢大地,其实是他们的内心深处坚韧的意志和汗水湿透衣背的疼痛。 撒玛坝的情,与炊烟有关,与村庄有关,与乡愁有关。千百年过去了,袅袅炊烟的老屋依旧在田的中央,一年四季包裹在稻花香里说丰年,守候季节的轮回,守候归根的落叶。他们从田野上走来,在乡间的小路上丈量人生,从父辈的视线走出春夏秋冬,从村口暮归的牛铃走进浓情的炊烟。 心在撒玛坝,何尝不乡愁。 长街美宴,龙玛盛典人自醉 龙玛古村,是镶嵌在撒玛坝“大田”中的哈尼寨子。 长街美宴,是龙玛哈尼山寨里一抹亮丽的风景。 村口,那昂然挺拔的寨树——古榕,庇佑着龙玛这个歌声和风景中生长的寨子。村中,那三百多年的青瓦土坯房,无不在诉说岁月的沧桑和龙玛古村的闲适和古韵。 漫步寨子,置身画中。寨子依山而坐,傍田而居。一半梯田环绕,一半绿树掩映。寨前梯田层层,寨后古木丛林郁郁葱葱。寨子里,干净整洁的青石板道绕村盘旋。村道两旁,过去的“土掌房”,大部分人家都建成了砖瓦房,民居宜人宜居,高低错落,层次分明。家家粮果满仓,户户殷实富庶。随便走进哪家,便可以在晒台赏景、喝茶。小憩中,把寨子山脚下的万亩梯田、远处的迤萨古城以及附近的村落一览无余。 在龙玛村,在撒玛坝,在红河,有哈尼人居住的地方,就有如今已成文化名片的“长街宴”。我不知道,长街宴最早是不是起源于淳朴善良、热情好客的哈尼族人,这些都无需深究。在龙玛,我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原生态的长街宴。 长街宴,是哈尼族的传统习俗,当地人又称为长龙宴、街心酒。传统的哈尼“昂玛突节”,是哈尼族人祭护寨神、拜龙求雨的日子,也是哈尼族人盛大的节日。每年农历十月“昂玛突节”来临,哈尼族人都要做最拿手的佳肴,家家户户做黄糯米、三色蛋、猪、鸡、鱼、鸭肉、牛肉干巴、肉松、花生米等几十种哈尼美味,在寨子里摆成长龙般的宴席,每家摆一至二桌,家家户户桌连桌,几十桌、上百桌。长街宴的菜肴里,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树上长的,有野生的,有家种的……就连蚂蚱也是上等的“下酒”菜。寨子的人家,像赶集一样,热热闹闹,欢聚在一起过年,共享喜庆祥和的美味,与远方的客人一道分享哈尼人的喜悦。据说,哈尼族的“长街宴”最多达到七百桌,称为“中国最长的宴席”。 做长街宴有很多讲究,寨子里往往会推举德高望重、有号召力的长者,负责置办长街宴,尊称为“龙头”。“龙头”家的篾桌席,要摆居中位置,其余的两边顺序摆放。那天,龙玛寨子的“龙头”李桥福家的篾桌席摆的不是居中位置,他把龙玛乡村旅游合作社社长李智聪家的摆在了中间,其余则由龙头安排摆放。他说,你们都是作家、文化人,让我们社长多和专家们学习,沟通感情。 吃长街宴也有不成文的规矩,每桌一位主人陪客,招待客人,客人不可以对主人的菜肴评头论足,最好不要邻桌夹菜,或者互换菜肴。在我们吃兴正欢之际,社长李智聪带着几位身着盛装的哈尼妇女逐桌敬酒,她们手把美酒,唱起热情的哈尼酒歌,我们情不自禁,击掌应合,举杯畅饮祝福的美酒。 龙玛寨子的长街宴,与其说是大饱口福的乡间美食大荟萃,不如说是体验一场哈尼族人的民间文化之旅。在龙玛,听哈尼情歌,跳哈尼舞蹈,踩粑粑、打秋千、荡磨磨秋,与他们促膝而谈,就着长街宴,品读哈尼人的饮食文化的独特魅力,听龙头讲述关于龙玛寨子的传说,讲述关于哈尼人和梯田美景的故事! 我们有幸坐上了“龙头”李桥福家的篾桌,豪爽、健谈的龙头,为我们斟满自家酿制的“焖锅酒”,热心的招呼我们尽情品味他精心准备的菜肴。我和龙头同座为邻,其余便是客人,酒过三巡,热情的龙头手把烟筒,乘着酒兴,时而若有所思,又侃侃而谈。那一个个鲜活动人的故事,一句句生动朴实的话语,让我看到了哈尼人登高望远的精神境界,看到了梯田文化的力量和魅力,看到了撒玛坝美好的明天和未来。 在龙玛,吃一餐美味佳肴,饮一盅“龙玛神泉”,跳一段乐作歌舞。 在龙玛,了一份心愿,解一份乡愁。长街美宴,盛典醉人。 迤萨古城,马背城池梦依然 迤萨古城,一座马帮驮来的“马背上的城池”,是马帮文化传承的载体和见证。 到迤萨的第二天下午,乘坐大巴,绕山城陡峭的街道左转右转,爬上了东门街山腰。远远地,便可以看见,雄踞山顶的城堡——东门马帮城。 随同的县旅游局导游普圆圆介绍说,那就是迤萨古城。跟随导游的脚步,走进古城,探秘七十多年前古城堡的前世今生。普圆圆说,这里曾经是云南出入东南亚的重要通道,云南的很多古镇都是建在山下的坝子,而这座建于1940年的城堡,却在海拔二千多米干旱的山顶上。这座城堡的商人,无一例外全凭昔日无可替代的马帮,积累起难以计数的财富,成为这里的显贵和富人。整个城堡的建筑材料,都是当年马帮“下坝子”、出国“走马帮”,从越南用马驮回建材修建的,有越南的砖瓦和玻璃,有从法国进口到越南的水泥,城堡也是云南最早使用水泥的建筑。 很难想象,这些近百年的城堡,这样庞大的古建筑群,在那没有公路的年代,艰辛的马帮和赶马人,是靠什么信念支撑,靠什么样的毅力,克服了什么样的困难,一砖一瓦、一石一木驮出来的。据说,直到建国前,人们的日常生活也没离开过骡马,衣食住行靠骡马,绝大部分生活用水也依赖骡马驮运。因而,迤萨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马帮驮来”的古城,也是真正“驮在马背上”的小镇。这个有“滇南侨乡”之称,有“江外建筑大观园”美誉的城堡,古城东门楼和迤萨民居,2013年3月已被列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踏着古旧的青石板街,循着历史的脚步,走进迤萨古城,在马帮和赶马人的趣闻轶事中,寻找马帮文化的历史遗存。迤萨古城,是一座遗落在红河谷里的欧式城堡,典型的“法式”小镇,这个颇具传奇色彩、规模宏大的马帮城里,仅东门楼及十余幢迤萨民居就占地面积近万平米。东门楼建于民国年间,是一幢三层砖木结构楼房,下层为卷拱式城门,是进入迤萨古镇的唯一通道。 在这里,随处可见各种中西合璧的精美建筑,与东门楼紧密相连的古民居,是先后建于清明、民国时期的老建筑。在古城东门楼古建筑群中,以姚初基的“姚家大院”和钱万兴的“迷宫大院”为典型代表。东门楼和迤萨民居建筑造型独特,类型丰富,雕刻绘画技艺精湛,融中西文化为一体,是清末明初云南边疆民族地区社会经济发展的缩影。 “姚家大院”是当地规模最大的建筑,作为迤萨的地标性建筑,是红河的马帮文化博物馆。主人姚初基是当年迤萨马帮中杰出的代表人物,他的父亲姚任贤是迤萨“凤和祥”商号的创始人,兄妹五人中,作为长子的姚初基十六岁便随父到国外商海打拼,加之勤学聪颖,很快成长为实力雄厚的大老板。姚家首创的“凤和祥”与名贯南洋的“同义丰”商号合并后,成为当年昆明名震东南亚的“越币大王”、“法币大户”。诚信豪爽的姚初基,还慷慨捐资修建了迤萨学堂、东门楼、西山公园等,深得乡民们的赞誉。据说,当年姚家花了八千大洋,从一千公里外的越南专程运来了砖瓦、水泥以及玻璃等建材,从1937年开始建设,历时七年,于1944年竣工,在迤萨云雾之间的山头,建起了这幢气派的大宅院。姚家大院占地五百多平米,建筑面积近千平米,中西合璧式三层楼,三进四合院,坐西朝东,与东门楼相连,瓦顶砖墙,外观为方形碉堡状,设有防御射击孔,建筑高低错落,稳重坚固。整幢建筑整体风格以法式为主,内部为中式建筑风格,既有当时中原地区的建筑元素,也有江南风情,同时还体现了当地特色,是多种建筑风格的有机结合,体现了红河人“兼容并蓄”的思想和勇于创新的精神。 在东门楼,还有个古城堡33号、被称为“迷宫大院”的“钱家大院”,那是当年的“马锅头”钱万兴一生心血和智慧的结晶。主人钱万兴,是瓦渣二十六代土司钱俊的弟弟,小名“钱二官”。当年组织马帮出国门,跨国经商,成为了富翁,回到迤萨买田置地,起房盖屋,先后修建了三处四幢豪宅。1913年,三十九岁的钱万兴随朱德营长去甲寅禁烟有功,得到朱德手书“优礼嘉奖”匾额奖励。热心公益的钱万兴,还出巨资发动乡民为家乡它竜村建盖了文庙兼做学堂。 东门楼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古建筑。不宽的街道上,一排排红砖和水泥砌成老屋,伫立于小巷两旁,鳞次栉比的老屋,精致而悠远,简朴而宁静,祥和而亲切。老街拥挤而狭窄,街道爬坡上坎,一条街转七八个拐弯上十几道坎是常事,窄处只能容一人独行,街道不分东西南北、长短大小,顺着房屋拐,犹如迷宫找不到尽头。明清式的四合院雕梁画栋,花木假山;法式的洋楼拱门圆窗,石壁上还有护院的枪孔;中西合璧的庭院里,青瓦飞檐下是彩色玻璃窗和阳台;有的房屋既非教堂也非医院,说不清缘由地在大门顶上却凸立起十字架或嵌上欧式的阁楼与浮雕,俨然一座座建筑艺术的宝库。 这里,一座座青砖瓦四合院,写满了一段沧桑岁月;一条条老街古巷,依稀还能听见岁月深处传来的马帮铃响和赶马人的回声。那些闲适地守候老屋的居民,每天依旧轻抚那厚重的大木门、触摸那光亮的铜门环,在时光和岁月的流逝中,续写“老红河”马帮的传奇和古城的记忆。 迤萨古镇,诠释的是一段迤撒人写就的,行走的历史和生存的记忆。 文化遗存,唱响世界的天籁 红河,不仅有梯田、红米,有马帮、古城,还有独特的民俗文化。 我是一个喜欢游走的人,常常听人们说起“旅游文化”这个词。意思是说,旅游就是感受一个地方的文化。那么,一个地方的历史如何厚重,文化底蕴如何深厚,靠什么说话?靠什么支撑呢? 那不是说在嘴上的华丽辞藻的排列组合,那是需要用心去感受和体味的。在红河,在迤萨,就是如此。 在去红河的路上,昭通作家季风给我说,哈尼族的山歌是很出名的。我有点孤陋寡闻,山歌不就是扯开嗓子就唱的调门么,在我们老家马楠高原,常常会听到苗家姑娘小伙的对歌,都是民俗的,还有什么大不同。 到了红河,到了撒玛坝,我才真正见识了哈尼山歌的韵味,那就是散落民间的音乐活化石。 当晚,在红河县哈尼梯田文化传承学校,有幸观赏了一台专场演出,那是一场哈尼民族民间文艺精华的集中展示。堪为经典的,便是哈尼族多声部“栽秧山歌”《吾处阿茨》、乐作舞《红河乐作》和奕车舞蹈《木屐然咪》。“栽秧山歌”、乐作舞先后被国务院列入第一、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循着歌声,便可以畅想红河;踏着鼓点,便可以舞动红河,便可以在七彩民俗里陶醉千年。 尽管没机会亲临阿扎河,没机会走进普春寨那个炊烟袅袅的实景舞台。透过艺术家们舞台的真情演绎,让我们同样感受到了红河哈尼文化的厚重与博大。 每年农历三月,是哈尼族人“开秧门”的时节,哈尼族人都要举行隆重的仪式,村里的长者会择定吉日,带领乡亲们祈福,下田插秧,唱栽秧山歌、跳乐作舞,举办假面舞会、摆长街宴,载歌载舞,祈望风调雨顺,一年有个好收成。以原生态的栽秧山歌《吾处阿茨》为主体,配以《欧楼兰楼》、《情歌》等,预示着春天到了,布谷鸟叫了,哈尼人最忙碌的栽秧季节来到了;体现栽秧时节,唱着栽秧山歌,在愉快的劳作中,祈愿秧苗生长,祈愿来年稻谷丰收,恰似哈尼族人劳作的实景展现。那舞姿婀娜多姿,欢快明亮;那歌声美如天籁,如行云流水。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愧为“唱响世界的天籁”! 作为“乐作舞之乡”的红河,民间素有“听见三弦四弦响,男女老幼脚板痒”之说。具有上千年历史渊源的乐作舞,是红河民间歌舞的精粹,起源于阿扎河垤施和洛孟两个村,又叫“垤施乐作”,意为“大家一起跳舞”。彝语为“载比”,意思是“成双成对跳起来”;汉族称这种舞蹈为“龙纵”,认为是“欢乐的动作”,故叫“乐作”。因其动作似蜻蜓飞舞,因此又有“蜻蜓舞”的说法。乐作舞,是哈尼族和彝族群众在收割、晾晒荞子的劳动过程中,编创出来的“踩荞舞”,是歌唱、器乐和舞蹈“三合一”的表现形式。舞蹈柔和而轻盈,伸屈而有弹性,舞动手臂如蜻蜓振翅,姿态优美,特色浓郁。乐手配以三弦、四弦、笛子、巴乌、二胡,甚至草杆、树叶也成了吹奏的乐器,乐手击节伴奏,帮腔助兴。舞者边跳边唱,间或拍手。热烈时,相互对穿,翻身自转,奔放快捷;舒缓时,翩翩起舞,忽停忽动,如平湖荡舟。忘情时,歌者、乐手和舞者还齐声唱着“噻、噻、噻噻”的节拍和歌声,把踩荞、撵调、斗脚、斗户、穿梭、找对象、擦背、翻身、游调等,有机地融为一体。寨子里,大家团团圆圆,一起跳舞,一起歌唱,一起“乐作”。 还有被誉为“中国最性感的少数民族”的哈尼奕车舞蹈《木屐然咪》、哈尼原生态民间祭祀舞蹈《哈尼独查撮》、哈尼民间传统歌曲《阿迷车》以及三弦弹唱《哈尼情歌》、彝族舞蹈《切咪哦若碾》、瑶族舞蹈《美丽的瑶山》…… “天生丽质难自弃,藏在深闺有人识。”我在想,在我的有生之年,要选定农历三月“关秧门”后的日子,择第一个申猴日,第三次再到红河,去“中国最美丽的地方”红河迤萨,去“中国最美的六大乡村古镇”大羊街,寻访七彩民俗的奕车山乡,寻访僻静、古朴的哈尼村落,寻访巍峨圣洁的“孟者轰都”神山,感受奕车姑娘神秘的“仰阿娜”情人节! 红河厚重的文化元素,不仅仅是这些。台上的演绎仍在继续,多彩的生活仍在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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