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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辞职了，于是一段时间之内几个朋友见到我的时候会打趣地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去周游世界了吗？” 我通常不会主动选择旅行作为休假的方式，总会因为某件事，比如出个差；或者某个人，比如朋友约着去看看外面的热闹，才能深刻体会到出行的乐趣。让我难忘的是其中的体验，比如它可以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思考，一些窝在同一个地方很难发生的交谈，还有一些不到某个场景就很难获得的感受。有了事的驱动，有了人的相遇，你就很难只是拍拍照，签个到，走马观花地在外面的世界度过几天，然后忘掉一切。 但我发现即便不去旅行，有时也能奇迹般地获得这种体验，比如当我读到《西西里柠檬》的时候。这本从《世界文学》六十余年里刊发的作品中精选出来的短篇小说集，尽管手里握着舒服又轻便，却有不容置疑的丰富和沉淀。我就很想把这次阅读称作“周游世界”，甚至是穿越时空的周游世界——当然，作为一次“旅行”，它可以满足贴近购物狂心理的满足感，但更让人怀念的是每一篇小说为你架起的舞台，或者说，建起来的小屋，每读一篇，你都要重新调整呼吸和心态，重新走进去，然后像是经历了一个人生似的，或惊喜或惆怅或意犹未尽地走出来。 这 21 篇小说，都可以说是文学经典——你甚至都不用看每篇小说前面关于每个作家有多厉害的介绍，他们生活的年代从 19 世纪跨越到 21 世纪，从欧·亨利、威廉·巴特勒·叶芝、威廉·福克纳到生于 1980 年，被勒克莱齐奥评价“二三十年后很有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韩国作家金爱澜——这 21 位作家笔下的故事把你卷进去几分钟之后，就能准确地触碰到你心灵里亟需表达或者与外界连接的那块空虚之地。不要管他们获得过多少赞誉，仅凭这一点，就可称为经典的特征。 它的重要魅力在于，你捧着一本大师的作品，战战兢兢，你最初的担心可能是，万一记不住他们的名字，读不懂他们的故事，也许在品味和理解力上挂了科，以后很难跟人顺顺当当地谈谈“文学”这件事了。但读下去你会发现，这些传说中的大师其实是来拯救你，而不是来教训你的。他们同样脆弱，同样无助，同样孤独，这些都让他们笔下的场景和人物显露无疑，他们很容易就会被你揪住其中一个弱点，然后你就看到了自己——尽管那是在 19 世纪——你看到了真相，你感觉到踏实。 这种心情就像我中学住校，宿舍熄灯之后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福克纳的感觉——擦，人性原来这么丰富，世界上竟然有个这样的人以如此不规矩的方式来表达各类情感和处境，我得救了，我有同伴了，我也是个正常的人类，活在世上安全了。《西西里柠檬》里那些作家就有这样的一面，他们笔下的故事有精巧的构思和趣味性，让你偶尔会心一笑，也包含着说不出的无奈，借着一些对话表达出来的尴尬。 就说路易吉·皮兰德娄的那篇《西西里柠檬》吧，一位青年变卖了家产，就为了送自己的未婚妻进行深造，让她得以实现梦想，成为歌唱家。她做到了，但是成名之后，她与自己的未婚夫分隔两地，许久不再相见。这位青年有一天不远千里来找她，抱着重新一起生活的希望——但是不难想象，对方应酬太多，他可能已经不再在她视线之内了。这个故事现在听上去略显老套，但路易吉·皮兰德娄设置了一种巧妙的紧张感，让一个简单甚至能猜到结局的故事都能让人坐立不安。这是“故事”这个东西给我们带来的宝贵体验，而这本书里的作者都有提供同等宝贵体验的水准。 你可以在长途旅行中带上一本，这样你下火车或者飞机的时候会觉得你从另一个星球或时空回来——这不是夸张，我们早就应该承认文学这件事的伟大魅力了。你不用像在课堂上概括段落要义，划出好词好句似的刻意记住所有的故事细节，因为这些场景、对话、人物和故事的气质会进入你的潜意识，让你在不经意间梦见它。 旅途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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