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之王（三）：蒙古征服

作者：林默林公子

编辑：大橙子/彩虹妹

他们摧毁了上帝的教堂，他们在圣坛里倒入大量的鲜血。全城无一人幸免于难；所有人都一样地死去，同饮一杯死亡的酒浆。无人呻吟，无人痛苦：无论是父母对子女，还是子女对父母；无论是兄弟对兄弟，还是亲戚对亲戚。所有的人都死了。所有这些都是因我们的罪孽而起。——《拔都（Batu）灭梁赞（Riazan）纪实》

崇高的使命落到罗斯身上：她那一望无际的草原耗尽了蒙古人的力量，使得蒙古人的入侵在欧洲的边缘停住，蛮族不敢把被奴役的罗斯留在自己的后方，他们回到自己的东方草原上去了……欧洲对待罗斯却总是那样无知，那样忘恩负义。——普希金

对于生活在第聂伯河沿岸的人们，1222年的冬天似乎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

各个公国里的杜马和维彻和往常一样为大小事项争执不休，贵族们确实强势，但有时候市民也能占得上风。王公之间战战和和已经好多年了，如果不是在亲兵队服役，那么作为庄稼汉离远一些就是。

南边草原上的牧民过得苦一点，但也不用担心他们来抢劫，因为他们的汗和王公们早就签了和平协定，有的还是儿女亲家。更何况，那儿的水草还是不错的。总之，大家应该都相安无事。

王公和他的亲卫队

然而，并不是一切都是如设想般美好。一队钦察人此时正从伏尔加河下游匆匆往北赶去，他们是突厥人的一支，以前也曾与罗斯为敌。但这回，他们并不是来劫掠，因为跟随酋长忽滩汗北上的只有少数几人。他们面容憔悴，神色焦急，恨不得扬鞭奋蹄立刻赶到基辅。

是的，他们是向罗斯求救的。

事情从春天起就开始变得不妙。这年春天，一班同样骑马放牧的人突然闯进了钦察人的视野。他们全身被甲，手持弯刀，作战勇猛。听说之前有个国家因为杀死他们的使节而被灭国，格鲁吉亚人也被他们打败了。

即使是险峻的高加索山和“亚历山大铁门”，也挡不住他们凿石开路，硬生生带着骑兵在山路上行军。

钦察人原以为，他们和这支自称蒙古的民族同为游牧，加上那边又派出使臣缔结和约，应该不会兵戎相见。

但他们错了。诈和突袭是蒙古人的惯用战术。

在确保钦察人作壁上观后，蒙古人迅速荡平了北高加索，剑锋一转，直指钦察。钦察人因此丧失了大部分土地和人口，剩下逃出生天的忽滩汗，向自己的女婿加里奇大公姆斯季斯拉维奇求救。

“今天鞑靼人夺走了钦察人的土地，明天就会夺走我们的。”姆斯季斯拉夫很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但自己一个人绝对势单力孤。于是，他邀请来基辅大公罗曼诺维奇召开王公大会。尽管对逼近眼前的强敌一无所知，大家还是决定，出兵教训一下“嚣张”的蒙古人。

既然是强敌，自然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到1223年4月出征之际，王公们的军队加上陆陆续续聚集的钦察残部，统共有10万人之多，这在中世纪是非常惊人的规模。而另一边，由哲别、速不台率领的蒙古军只有不到3万人。

虽然蒙古人的骁勇天下闻名，但罗斯的波雅尔也是从小培养的精锐骑手，正面强攻不一定能战胜。以少胜多，只有以逸待劳，各个击破。于是，两人便制定出诱敌深入的计策。

罗斯骑兵

首先，由无甲的蒙古骑射手在第聂伯河东岸对罗斯人放箭，诱导罗斯军队进攻。罗斯人果然中计，渡过第聂伯河向蒙古人发起冲击。双方你追我退，在卡尔卡河附近，双方开始对峙。率军的各位王公心想，被忽滩汗吹上天的蒙古人也不过如此。

当王公们放下警惕时，危险悄然而至。虽然联军有10万之众，但士兵们没有统一的指挥。大家只听命于自己的王公而非一个意见一致的指挥部。如果敌方势头正劲，各方严阵以待，还大致能按照站前部署各就各位。

敌方显露败象，王公们便生出许多骄气。现在，他们在是否渡过卡尔卡河追击的问题意见发生了分歧。加里奇大公涉过卡尔卡河，其余的罗斯军队停留在河西岸。未探虚实就分兵出击，王公显然犯了兵家大忌。

见时机已经成熟，蒙古人率重骑兵冲击渡河钦察人的阵地，与之贴身搏击。钦察人一触即溃，冲散了联军的阵形，蒙古人便趁势在河的东岸包抄围歼。他们小心地站在罗斯联军武器射程的范围外，对其射箭杀伤。东岸的军队很快被消灭，加里奇大公仓皇中逃回领地。

河西岸按兵不动的基辅大公这时察觉到一丝不祥，但已经太晚了，不久他的军队也被蒙古人包围。激战三天后，蒙古人许诺如果罗斯人放下武器就允许他们回国，这不过又是一次欺骗。再次中计的罗斯人在缴械后遭遇了血腥的屠杀。是役，罗斯有6位公爵，70位贵族战死。

蒙古骑兵

值得庆幸的是，1225年，成吉思汗急需兵力讨伐西夏，放松了对罗斯的征讨。但这也不过是将罗斯的死亡倒计时拨后十几年。

到了1234年，中原的金国被窝阔台所灭，蒙古人又能腾出手对付东欧的敌人。于是，拔都作为15万精兵的统帅发动了浩浩荡荡的蒙古第二次西征。

这一次，蒙古人依然势如破竹。各自为政的罗斯王公不仅对落难的同胞见死不救，而且还毫无准备。1237年，蒙古灭梁赞公国并屠城。1238年，蒙古进攻苏兹达利公国，王公贵族试图拖进教堂避难，在一把大火中被悉数烧尽。

1240年11月，死神的铁骑终于踏上了罗斯的“诸城之母”——基辅。基辅大公闻风丧胆，弃城逃跑。拔都在剪除罗斯军队羽翼，断绝对基辅的一切救援之后，在基辅城四周架炮轰城，昼夜不息。

11月19日，城破，基辅守军在与蒙古人展开激烈的巷战之后，仍然不敌，大部分军民都惨遭杀害，基辅城也被近乎夷平，仅剩不到200所房屋。至此，独立自主的基辅罗斯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蒙古围城战

蒙古人的攻城利器——回回炮

1242年，拔都在他征服的土地上建立了金帐汗国。金帐汗国将罗斯纳为藩属，对其实行了严格的控制。罗斯大公的分封必须征求蒙古人的意见，而大公本人，也需要在拔都的金帐前磕头。

曾在涅瓦河之战中重创瑞典人的诺夫哥罗德大公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在面对拔都汗时，唯唯诺诺地说：“向您鞠躬，拔都汗陛下，是上帝委派您成为这个世界新的主宰……”

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在面对蒙古征服者时以委婉的态度保全罗斯，因此他被东正教封圣，并被斯大林称为“民族英雄”

杀归杀，烧归烧。蒙古人千里迢迢来到东欧平原不单是来“秀肌肉”的，用铁与血征服从来都是为了换取更大的利益。在以武力打击大大削弱了罗斯各公国的势力后，蒙古人建立了一套控制力和汲取能力都非常强大的体制，从罗斯人手上源源不断地收取劳动果实。

在之前的文章里，我们知道罗斯王公们的税收制度都是极其粗糙的，带着亲兵到各地索要贡品就是收税了。相较之下，蒙古人的税制就显得更加精密，也严苛得多。金帐汗国刚征服罗斯，就在罗斯的土地上开展了全国范围的人口普查，以明确纳税人数量和纳税总额及征兵数额。

这在罗斯历史上是第一次进行如此大规模及全面的人口普查。

他们主要征收两种税：一是向农村居民征收的直接税；二是城市税。这种税是以十一税为基础的。男人，牛马，农作物，任何东西都可以被当作十一税缴纳。如果不想服兵役，则必须交战争税或者士兵税代替。

此外，金帐汗国有时还会征收一种临时税（tusk），这种临时税比普通税要沉重得多。为了保证征税顺利，金帐汗国委派八思哈分散在全罗斯各地。这些八思哈既有征税权，又可以统兵，一有风吹草动可以就近征伐。

光有钱不够，还得有人。蒙古西征时，带的许多兵都是从中原或中亚征发的“伪军”。罗斯作为金帐汗国的附庸，在出人这个问题上也不能例外。基辅罗斯时代，罗斯的武装力量是王公的亲兵队和各城、各地的民兵组成的，一般情况下并不动员农民。金帐汗国统治以后，就开始在罗斯实施征兵制。

根据人口普查的数据，蒙古人把罗斯分为数个万户，征兵数额就按照户数划分而决定，要求每十个男人中要抽一人参军，也就是说罗斯总人口的每20个人中要有一人参军，动员能力较之前大大加强。

管钱管人的组织效率都提高了，管官的制度也不能例外。金帐汗国有一套成熟的中央集权管理体制。在金帐汗国的行政管理系统中，各官署占有重要地位。

在国家中央，在汗下面设有各底万。各底万中设有书记官。按照大汗的命令，下一级的事权、财权都高度集中于书记官。效仿蒙古人，罗斯自己也慢慢建立起一套类似的中央集权管理体制——衙门制。曾经行政事务都是由罗斯王公独自管理，有时会设置暂时性的宫廷机构帮助王公代理政务。

现在，有常设的办公处或者衙门办理政务，效率提高的同时，王公的权威在官僚的帮助下也大大加强。

官僚制要求令行禁止，法制自然也不能放松。

在蒙古的影响下，罗斯人的刑罚严厉了很多。旧《罗斯法典》里，即使杀死大公也只用赔钱，并不适用死刑，体罚只针对奴隶。金帐汗国治下，对叛徒必须砍头，聚众闹事者、盗窃教会财产、栽赃陷害、纵火及盗窃满三次者处以死刑，而无论是官员还是平民都不能免除体罚的威胁。

毫无疑问，蒙古弯刀所过之处，流血漂橹，十室九空。经过这次打击，基辅不再是罗斯文明的中心，遇难者的尸体或填塞于城市的街道，或抛弃在无人的荒郊。幸存者们纷纷逃进森林和寒冷的北方，在那里延续民族的火种。即使在今天看，蒙古征服的历史对俄罗斯人而言也是不堪回首的。

然而，蒙古人在践踏罗斯人的同时，也将经略远疆的本领在潜移默化中传给了他们。也许现在，王公们必须在金帐长跪不起，向大汗表示自己的忠心，但在经过3个世纪的学习和隐忍后，他们的国家将重新雄立于欧俄平原之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