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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一九八二年辛笛与叶维廉对谈

 子夏书坊 2019-11-28

——姜白石词的启示

王圣思(巴金生前好友、诗人辛笛先生之女)整理

1981年12月父亲辛笛随中国作家团赴港参加香港中文大学举办的“中国现代文学研讨会”,12月21日下午会上发言的有叶维廉《研究四十年代诗的几个据点与角度》、辛笛《试谈四十年代上海新诗风貌》,余光中《试为辛笛看手相——〈手掌集〉赏析》等。

会后父亲应叶维廉先生之邀在香港中文大学作过两次演讲,一为《辛笛论李商隐的诗味》,一为《辛笛论三十年代现代诗》。父亲在港逗留的日子里,于1982年1月除接受彦火先生的访谈外,还与叶维廉先生对谈八个小时。总计十多万字。第一天“对谈”的内容叶先生早已整理出来,题为《婉转深曲——与辛笛谈诗和语言的艺术》发表在台湾《联合文学》(1988年第五卷第二期)上,后收入辛笛散文集《嫏嬛偶拾》(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更多的资料叶先生想继续整理出来,无奈忙于教学、研究等,一直保存到现在,但年事渐高的他已无力完成此事。适值2013年秋我去美国旅游探亲,他给我这些录音记录稿,希望我能输入电脑,以电子版加以整理留存。我遵嘱照办,这一工作至今还在进行中;我想若全部整理、核对完成后,似可出一册小书。现承立民约稿,又逢父亲逝世十周年,将他俩第二天对谈的内容摘录给《点滴》刊登,既作为纪念,也使读者可以先睹为快。

同时在此将叶维廉先生1988年发表在《联合文学》上《婉转深曲》一文的“缘起”抄录如下,使读者对他们对话的历史背景能有进一步的了解。

王圣思 按

2014年7月

缘 起

一个后进能有机会向一位曾经启悟过他的前辈请益,听他谈创作的心得,新诗的种种问题,和传统承传的可能性,是一件很兴奋的事。在我开始写诗的时候,在1954、1955年之间,虽然铁幕已紧闭,因为人在香港,我很幸运有机会看到许多三四十年代的诗,在我诗的创作上引起了很重要的蜕变。此事我有文章表白,那便是《我与三四十年代的血缘关系》。而其中最早启示我的诗人之一,便是辛笛。我首先看到的是《再见,蓝马店》,是通过香港诗人昆南在《诗朵》第一期的一篇文章里读到的,我特别被最后的几句吸引住。我当时也说不出原因来。跟着我便把《手掌集》找到,又抄又读,有了某种潜移默化的作用。

没想到过了二十五年,大陆的政治有了转机,我竟然能和辛笛先生联络上,并于1981年在香港中文大学见到面。我那份兴奋可想而知。我当时在那里当讲座客座教授,便决定说服校方和北京的代表,让辛笛先生留下一段时期。此事居然顺利通过。我有机缘和他对谈了八个小时。辛笛先生在“文革”时期改写旧诗,据他说,竟然帮他避过了一些凶险;但他也受尽了折磨,在我们谈话中也有谈到。但大部分时间是他谈他的诗和传统及一些他的前辈的关系。他谈到李商隐、姜白石、龚定庵对他的启示,也谈到他诗源之一的戴望舒等,重点全在诗与语言的艺术。具有不少令人反省的地方。现在乘休假之便,逐一整理出来,我想对于文化界都在“胸怀中国”的今天,应该是很有意义的事。(叶维廉)

:昨天我们在讨论关于你的诗和旧诗的关系。我提到了很多层次,那么后来你就谈到李商隐去了。我感觉到基本上,当然也有你所提到的“交感”的问题,“印象重叠”的问题啦,这些东西,在你的诗中提出来证明这点的,还是比较少啦!

我是觉得对于你的诗——这是我的感觉,如果有不对,请你更正——还是在于李商隐那种“欲说还休,欲休还说”的述说的方式,而述说的方式并不一定是说句法跟他一样。

今天我想问你的,即是说有两点,其一是,假定你也能够在你的诗中举出一些交感的用法的话,也不错。不见得一定要现在讨论这个问题。那么,我们就更能够感觉到李商隐跟你之间的关系啦!

当然我希望你讲的,就是你也提到另外两个人,姜白石和龚定庵,而且姜白石对你的启发是在哪个层次上呢?

(1982年1月辛笛文绮夫妇与美籍华人诗人叶维廉【中】在香港中国现代文学研讨会后合影)

:当然啦,我古诗是读了很多,从前最早读杜甫,我不喜欢李白,白居易我倒喜欢,这唐诗然后就是李商隐跟小杜,也就是杜牧,然后就是宋词,即周邦彦跟姜白石,辛稼轩我也喜欢。苏东坡也写诗,也写词,都写得很好,我也喜欢。可是从这婉约来讲,这豪放派跟婉约派一比起来,我是喜欢婉约派的,因为情绪比较婉转、缠绵一些。

那么龚自珍的诗,我读得比较晚,一直到——恐怕是我过了中年,从四十岁左右以后,特别是解放后,特别喜欢龚自珍。而到底这三人之间,李商隐我跟他学什么?姜白石我跟他学什么?龚定庵我跟他学什么?

李商隐,就昨天我所讲的,他有一些用具体的形象来说明情绪,来代入,要把情绪用形象来烘托出来,就是“印象的重叠”,还有就是“五官的交感”。真正说他的诗形式影响我,在我的诗里是看不大出来的,顶多有些我用了一两句诗的意思,我还是用了新诗的方法来写。那么我的诗有时候令人感觉到有着一种旧诗味道,还是受词的影响比较多。比如《怀思》:

瑟瑟的芦花白了头,

又一年的将去。

这就是词的调子了。

再看看姜白石对我的影响。姜白石对我而言,给我两个影响,一个是缠绵反复,就是情绪不断,跟节奏不断地来回这样地反复,这个我受了姜白石很大的影响,当然我可以拿两首来看看。另外一个情况,就是韵。即一方面,我们说外国诗也好,说我们的古典诗,我们“韵”最整齐了,十九世纪浪漫诗中才是隔句押韵了,那么这个东西,我们也习惯了。像这种韵,比如说一般是ABAB,说ABBA这种就少用了。“十四行”里有一种跳的讲法,我觉得都不适于我们中国的形象,这个也很费力,也很不合用。而我学的一种押韵是隔两三句才押个韵,中国诗里就是一、三、五不论,第一句没有韵,也可能押韵,第二句一定要有韵,第三句没有韵,第四句要有韵,总之,一句没韵,一句有韵的这种情况。可是我学的词里呢,跳个两三句才有韵,这个节奏更令人感到多样化,所以在这两样中我认为自己是受很大的影响。

:我打断你的话一下,做一个侧面的注解。我记得梁宗岱在翻译《水仙辞》的时候,他用一个韵押到底,我说这是很坏的一个习惯。:我不喜欢这个作法,一方面也很费劲……

:很费劲,而且他是认为中国诗的排律是一个韵押下去的,可是若一个韵押下去的话,这个节奏感是很受破坏的,所以你刚刚提到这点是很有意思的。就好像一种,我们就姑且称为自由押韵好了,想押就押,那样跳的话,就比较接近似自然的一种语气。

:所以我感觉到,有时候嘛,要么就根本不押韵,要押韵就是根本的几句来押韵;而靠节奏来补救这个押韵的问题。所以这两点我觉得我从姜白石诗中学得最多。

姜白石我读过他一部分是诗,诗我们等一会再讲。现在讲他的词的问题。他词里头有“小令”。“小令”我们先别去讲它,“小令”我觉得他写得也并不见得好,我倒是最喜欢他的“慢”。周邦彦的清真词也是“慢”,就是长调和半长不短的调。比如这里的几首,像这首很有名的,就是讲蟋蟀的问题;

齐天乐

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

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候馆吟秋,离宫吊月,别有伤心无数。豳诗漫与。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

(1982年1月在香港逗留期间辛笛与叶维廉对谈)

:可是我有一个问题,像这样的押韵法,并不只是姜白石一个人是这样的,一般的词都有这样的情况。为什么特别要挑上他的?

:可是我觉得他配合得特别好,味道特别好。

:这跟他的断句有没有什么关系?举一个例子来讲:假如这八个字是一句,中间是不断的,你就不觉得它是跟这个押的,如:“露湿铜铺,苔侵石井,……”这个假如不是刚好四字拆开的话,你是一口气将它念下去的话,那你就不会觉得这个是押得……

:我认为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姜白石有个好处,即他虽然不押韵,可是他这“铺”跟“处”,当中还是有一个回响的地方。

:其实是押了。

:不过,在于古韵而言,它是没有押的,可是它的音很相近。

:是古音里面,恐怕这两个一定要押了。

:它照国语的话是押,这两个一定要押。“赋”跟“语”也是……

:哦,它这本来就有押了,你看这两个……

:由“续”跟“杵”,这个“续”也是押,可是实际上是不押的。可是它就说明它整个的很协调,就算虽然不押韵,可是也很协调,正是把整个情绪烘托出来啦!

另外如;

一萼红

古城阴,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池面冰胶,墙腰雪老,云意还又沉沉。翠藤共闲穿径竹,渐笑语惊起卧沙禽。野老林泉,故王台榭,呼唤登临。

南去北来何事?荡湘云楚水,目极伤心。朱户黏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记曾共西楼雅集,想垂杨还袅万丝金。待得归鞍到时,只怕春深。

我感觉他除了押韵外,还写得很细致。你看,“墙腰雪老”雪下完以后,过了两天雪花化了,这墙根上,墙半腰雪映着,这可见他的观察力就很强了。

:很新鲜!

:所以我认为这样的写法就不是一般的写法,给我一种启发。你看那“有官梅几许?红萼未宜簪。”可是想到有几许官家中的梅花,可是它这红萼还不宜把它摘下来簪在头上,说明这花儿还是……

:其实我是讲啊,不知道你是否熟悉,日本有一种感受,翻译起来是“物之哀”。“物之哀”是一种感受的方式,也就是说你看了一个东西时,你投入,很细致地去看它,去感受它,你看了东西后会很伤心,可是那种伤心是带着一种很深的感情去接触这东西的,日本很注重这一点。不过,我觉得这点很可能是从中国的词来的。可是那个我们不能证明它是受了中国影响以后才这样的。我觉得中国词里面,这个东西很多,好像你刚刚提到这篇《一萼红》,里面“红萼未宜簪”这种的感受,即是你观察到它这个联系,不单观察到,这也带了感情的东西。我认为这点可能是比较打动你的原因之一。

:还有,你看这地方:“……朱户黏鸡,金盘簇燕,空叹时序侵寻”,这个是好像很热闹的情况,朱户,我这红漆的门上贴着红漆的鸡子剪图,金盘子里的燕子,即把它弄得很华丽的样子,可是这个时候,这样子热闹的情况,只能让我感觉到时序侵寻,这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这冷与热配合起来,就更感觉到这热闹得没有意思,热闹当中更感觉到寂寞。还有一首:

念奴娇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这人未到三十六陂,可是呢水佩风裳,这湖上很多这个荷叶倒是长得满满的。他这儿无论是听觉、嗅觉、视觉都摆列到齐了,是不是?

:你说他观察很敏锐,说他很带感情去接受东西,看到那个变化,静、动、热闹、孤独……这些东西都可以讲是属于意象的处理和观察。可是我们回到你刚刚前面的第一点,你说到“韵”的问题,而这《念奴娇》当然不只是他一个人写过,他是填了词啦!别人也是写过《念奴娇》这个词啦!而《念奴娇》这个“韵”的押法也是跟他一样的,可是你就是特别提出姜白石给你这个……这因果是……?

:他除了“韵”的关系之外,我觉得他的形象与——就算他有些地方不押韵——却也与“韵”有几点联系。

:我的意思是,我刚刚讲的,可能是这样的因果,即不是因这“韵”映到里边去,而是这词的句子比较好,所以你特别感觉到他的“韵”的好处。

换句话说,同样另一个人写《念奴娇》时,比如我举苏东坡也是写《念奴娇》……

:可是我就是感觉两样了,当然苏东坡写《念奴娇》也是写得很好,可是感觉就不一样了。

:是呀,可能是苏东坡那首词,他的韵并不引起你的注意,而这首之引起你的注意,很可能是因为他的形象很细致。

(1981年12月,辛笛【左二】、唐弢【右二】在中国现代文学研讨会上)

:也很婉转,也是自然,就是含蓄,婉转而含蓄即称为婉约。

:所以我看陆游,你大概就不会喜欢了。

:不过,陆游是另外一种味道。陆游也很好,比如说“红酥手,黄藤酒”,那是当然两样,因为他抒情嘛!有个故事在那儿。

……

:他就是很自然的,还有你看这首也是很好的。

:这好像蛮出名的。

扬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这首词上阕中“程”字押韵,“青”字押韵,“兵”字押韵,“城”字押韵,其他都没有押韵,可是念起来这话很讲究。

自从,即当时敌人来侵略过以后,这废池、房子、连着一切都荒废了,都怕谈兵事。可是这话也感觉到就宋朝的时候,大家好像还是太平思想,也浓厚了。

“算而今重到须惊”,即使是我今天重来了也吓一跳了,就是景色全变了。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即使我再会写诗,我的梦想怎么好,也说不出,也写不出这样的深情。

二十四桥还在,可是波心荡漾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可是想到桥旁边红色的花,年年还在那儿长,为谁而生呢

这首词也是很美,一个是展出了一个荒凉的景象,而且这人一方面怀念当年的情况,一方面却是当时一种荒凉的景色,给你一种很悲凉的感觉。

(1981年12月,在香港中文大学举办中国现代文学研讨会的酒会上,辛笛与台湾诗人余光中碰杯致谢)

:所以换句话讲呢,这个还是与李商隐的那一部分都是相通的,在情绪上最相像。

:在情绪上,在形象的应用上还是相通的,他多一个格调,多个节奏感觉,词的节奏的感觉,比诗更拓开,也比较缠绵反复的。例如另一首《淡黄柳》也是写得很好。

淡黄柳

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马上单衣寒恻恻。看尽鹅黄嫩绿,都是江南旧相识。

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携酒,小桥宅。怕梨花落尽成秋色。燕燕飞来,问春何在,唯有池塘自碧。

你看,这写得多好,燕子飞来了,问问春天在那儿?可是看看池塘里呢,它自己仍然还是一片绿颜色。人都一样,这几个字分量每一个字都一样。“唯有池塘自碧”这个味道越回味就越深了,对不对?所以姜白石的词啊!像这首:

暗香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来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这跟我用纪德《田园交响曲》的开头不是一样吗?“封积了道路,落了三天的雨和雪”嘛!你看他的“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他的意思是一样的。“几时见得”反问一句,他这末了这句接得很好。

:他在结尾总是结得很好。

:是嘛!“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反问一句,这味道就好得很呢!像这首你看看:

疏影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这就是用到杜甫的诗啦!那句“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然后在喻述了梅花又叙述到美人,这句话很有意思的,这些话大多出自《昭君出塞》那首诗里头。

他这首词很婉转、很缠绵反复,我觉得将这个摆在我们新诗里,就……当然,并非所有的情绪都能这样地写,而是就这样的情绪,就应当这样地写。比如像苏东坡也好,陆游也好,他有了豪放,他另外一种写法也是应该的。例如陆放翁写那首“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就有他的抒情的,他不能不这样子写,就是什么内容、什么感情、什么样的思想,配什么样的形式,还是很重要的。

所以我从姜白石的诗词中学到的一点,关于他这情绪的节奏跟词的节奏很活泼,第二点即“韵”,不用每一句都押,因为词的韵是比较参差的。

:而且还加上长短句。

:所以参差律在我们中国古典诗词中是一个颠扑不破的一个规律。所以定体格律诗写不好,我到现在仍然很佩服这些人这样的精神,可是我肯定很不容易写得好,因为违反了我们诗的规律,诗的发展规律,而特别今天是语言,语言来讲哒哒哒,太单调了,一两首可以,每一首都这么写是不可能的。

(本文节选自2014年第4期《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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