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熏花草堂 那天,骊玄带着两大袋金片,足足有二十万两金币之多,来找尊卢鸿。刚好尊卢岩也在,便请在父亲的书房叙茶。骊玄先对尊卢鸿的堂弟一家表示了惋惜,然后将一袋金片推到尊卢鸿的身前。 “这是同城乡里乡亲的一点心意。”骊玄把那天同城哀悼的场面重新描述了一下,尊卢鸿瞄了一眼那袋子的分量,足有十几两重,以为是刀币什么的,也不在意,便对骊玄躬身道谢,叫尊卢岩收起来。 尊卢岩提了过来,随便打开一看,居然是金片,一张金片可以兑换一千金币,这一袋几十张金片,也就是好几万金币。骊玄赶紧叫父亲看,那尊卢鸿一看,脸色也变了,这满城的情义,将来如何还得起呀。想着,脸色便为难了起来,“这,这,这乡里乡亲的,礼也太重了,不敢收,不敢收。” 骊玄笑笑,“那是钟山城的情义,不收我也还不回去,不如记着这份情,看看将来能为乡里做些什么,你说呢?” 尊卢鸿看着骊玄,“那贤侄有什么好的想法吗?只要能造福乡里,你就说吧。” 骊玄,“想法倒是有一个,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要是有那么一个堂号,让挨家挨户都成大大小小的股东,大家一起经营,盈利的一半做为乡里的福祉,一半做为经营的成本,不知可行不可行。” 尊卢鸿一拍案子,“好,好想法,这样,我就让尊卢岩去把原先尊卢号的地方再建起来,你看如何?” 骊玄:“刚好对面的甘木堂关了,如果这边来个类似的堂号,一定可以成为钟山城收入最肥的,至于建设,我也投一半吧,我们两家做大股东,全城挨家挨户都是小股东,你看呢。” 尊卢鸿说,“哪需要贤侄投资,我这有。” 尊卢鸿道,“岩儿,难得骊玄这么信任你,你就担当了,把事情做好。” “是,父亲。”尊卢岩侧身问骊玄,“骊玄弟,你觉得用什么堂号呢?” 骊玄说,“我来的时候也粗粗想了一想,要不叫熏花草堂,不知道伯父和兄台感觉如何。” “熏花草堂?熏花草堂,好啊,越想越好,就叫熏花草堂。”尊卢鸿说。 “那就这么定了,小侄还有点事,就不耽搁了。” 骊玄匆匆从尊卢府出来,刚拐个弯,便看到山脚下一个车队,那黑色的旗帜上绣着三面人,骊玄赶紧把头缩回来,找了条小巷子躲在里面。 那中央直的车马到了巷口,忽然不动了,只听得马车里岳父的声音,“出来吧,贤婿。” 骊玄赶忙从巷子出来,“小婿给岳父大人请安。” 中央直撩起窗帘,“怎么跑到巷子里去了。” “啊,小婿远远的看到岳父大人的车队,怕冲撞了岳父大人,还望见谅。” “你就长着一幅油嘴,这匆匆的是要去哪里呀?” “刚才过来找隗騩相,居然不在,便赶回去侍候父亲,这几日父亲老是觉得腿软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知道什么原因,你叫他什么时候过来一下,包他硬邦邦的回去。” “小婿知道了,这就回去告诉他。”说着便转身跑了。 “走吧。”中央直的车队继续往前去了。 到了家里,骊连便已经等在自己的书房前,“玄儿玄儿,过来,怎么样?” “累坏了累坏了,进去再说。”骊玄推着父亲进了书房,坐下。“茶。” 丫鬟忙端上茶,骊玄喝了一口,脸色凝重的说,“成了。”忽然哈哈大笑。 骊连高兴的一拍桌子,“我就说嘛,没有我儿子办不成的。” “有,有我办不成的,我从尊卢府刚出来,便碰上老家伙,老家伙不但认出我,还是很远就认出我了。” 骊连忽然觉得局促不安。因为事情太顺了,倒是把中央直的十万金币给忘了。 前一阵子,金正该亲自督办钟山城的案子,根据缴获的五门新型火炮,分析了材料特征,找到月氏城的铸造厂,可铸造厂已经成了废墟,原因竟然是隔着一条街的火炮场失火,将铸造厂也给炸没了,这么一来一去,线索完全没有了。况且,那月氏城整天人来人往的,根本不知道谁是谁,什么时候谁来过。于是,又把调查方向转到尊卢号的废墟上,看谁可以从废墟中得利,便有了最大的嫌疑。可是,那天看到吊唁的人居然自发的排队排到城门口,又觉得这方法行不通了。金正该唉声叹气,最后,便把目光锁定这火炮的设计。别说这火炮的样式一看就不是王师军队所拥有的,甚至王师的火炮还不如它的先进。无奈,便把康回请来一起分析,康回越看越觉得这改良的思路怎么和隗騩相的一模一样,心里又不敢说,只是支支吾吾的对这设计大为赞叹。末了,便请求金正该把这火炮抬到样式局去,金正该怎么同意呢,案子还没破,这是证据,而且王上天天逼着,最后,折中了一下,抬三门去研究,留下两门做证据。 这时,隗騩相又在东经岱营,康回研究来研究去,还是觉得这设计出自自己儿子之手,可又无法得到证实,更不用说在书信里询问了。 骊玄的事情做得如此干净,即使是骊连也不得不佩服,只是这亲家怎么办?不能再拖了。“就没办法吗?即使他不失忆,把他砸死也可以呀。” “把他砸死他还不失忆?”骊玄哈哈笑着,“父亲这不是糊涂了吗?” “能不糊涂吗?一提起你那岳父我就心烦。” “容我想想,你看这阵子事情这么多,我怎么顾得上啊。”骊玄真的在想,父亲的烦恼也是他的烦恼,这问题必须解决,忽然,他想起什么,“父亲,你手上还有伪娘吗?” “干嘛?你现在也好这一口了?” “说什么呀,有还是没有?” “你难道不知道这钟山城最不缺的就是伪娘吗?” “当然知道,但也得信得过的不是?” “你不会让伪娘抓着他的头往柱子上撞吧?要是那样,他不死我们死。” “你什么时候把我看的这么没智慧了?我会做这么没尊严的事情吗?” “我就说嘛,说说,快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大胆。”父亲庄重的回到自己的座位,正襟危坐着,“这也是你能知道的吗?” “好了好了父亲,我们这不是在谈事情吗?” “那你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你就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你是否还要问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不是?” “是要问。”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你不会自己去试试?” “我没兴趣。” “那我有兴趣了?” “好了好了,你也没情趣,但是你知道。可以了吧。” “好吧,其实很简单,这要看菊花有没痔疮。” “嗨,这么简单的道理却说了那么多,真是。好了,知道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这样吧,父亲来物色靠得住的伪娘,我来考虑其他的事情。” “这还差不多。告诉我,你要把你岳父怎样了?” “快活,让岳父快活。” “就这样?” “就这样!” 骊玄说着站起身来,“迟了,父亲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骊玄从父亲的书房出来,摸了摸身上,还有十来块金币,便径直来到北城外的山上,那里有一棵大树,据说是神烛阴盘桓的地方,因而,在大树下建了一座烛阴庙,庙里供着独眼的人面蛇身烛阴,通身红扑扑的,很是怪异。但钟山的人很信他,逢年过节一定要来祭祀,烛阴也奇怪,什么东西都不要,只要美玉。因为早年的时候有人用太牢什么的,烛阴的眼睛连睁都不睁一眼,更别说你要求他办事了,根本就听不进去。后来人们渐渐知道,只有玉,而且,玉的品质越好,体量越大,烛阴的眼睛就睁得越大。再后来,细心的人会发现,怎么自己的贡品居然会在第二年的庙会上出售,可又不知道所以然,出售就出售吧,也许烛阴也需要金币。只有骊玄悄悄的跟踪这卖玉的,跟着跟着便到了山背后的鲜为人知的烛阴洞里,原来那洞里住着一个修坏了道的巫师,什么叫修坏了,就是修错了路,信错了神,便和真正的神阴阳两隔了,更别说得道成仙。 但老巫师也不气馁,借着烛阴的神威,帮忙打理烛阴庙。当然,也因此便有了享用不完的玉石,反正年年都是这些玉石贡品,他收拾了,再卖出去,如此在城里循环,价格却一年比一年高,信徒也因为价格越高,信念也越坚定,这和投资的心态一模一样。于是,那巫师也在城外置产,娶妻生子,这也算是烛阴的灵验吧,你为神做多少事,神一定会给你多少回报的,更何况老巫师无偿的为烛阴庙打理了半辈子光阴。 那年,骊玄才十岁,发现了这个老巫师的循环秘密,便找到老巫师。要求也很简单,要不收他做徒弟,要不他就把这事情和城里人说。老巫师看着眼前这孩子,五官端正,白白胖胖的,穿着也很考究,一定是城里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就到这里敲诈来了?巫师自己不怕,但想到妻儿生活的安定,也就勉强答应收他做徒弟。但老巫师也没骗他,如实的告诉他自己是修坏了的巫师,这辈子也无望成仙的,何况是他的弟子,更没有任何成仙得道的可能了。老巫师以为骊玄听了会扫兴的离去,没想到这骊玄一听更高兴了,“傻瓜才相信会羽化成仙,我就要这修坏了的。” 老巫师看看已经推脱不掉了,心想无非每年的收入少那么一成而已,算了,破财消灾。谁会想到,收了这个徒弟,不但没有减少收入,反而增加了收入,这个傻徒弟什么都不学,就是每年还进贡师父多多少少的金币。最多只是要一些偏方呀草药之类。比如小时候常来,问:“什么吃了会拉稀。” 开始,老巫师还会问,“你这是要算计谁吗?” 骊玄总是说,“你别管。” 而且,每回一告诉他,他就离开,过一阵子他又回来,“什么吃了会腿软。” 老巫师不再多问,说了他就走了。 再大一些就问,“什么吃了不会怀孕。”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呀,老巫师想,这不是作孽吗?可是正想问的时候,他就拿出装着金币的袋子在那里抖动着,那声音着实让人把持不住。算了,不问。于是,考虑都不考虑的直接说了。 一直到有一天,他问,“什么东西又好吃,吃了又会不知不觉的去杀人。” 老巫师这才开始怕了,怕自己有钱没命花,又怕殃及妻儿。但现在已经不容老巫师犹豫了,他知道他这个徒弟,不仅父亲是一方诸侯,就是这徒弟手下的任何一个,想要把他一家灭了,也只是使个眼色的功夫。老巫师无奈,只好说了,“师鱼[a1] ,虢水的师鱼。” 老巫师说了之后,心惊胆战的整天在钟山城里走来走去,知道会有大事发生,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而且发生在谁的头上,老巫师简直要疯了。这时候就想和骊玄说,“师父把所有的金币都还给你,只要不再有这师徒关系,行不?”可是,这可能吗?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到祝融的儿子在甘木堂被杀了,吃的正是师鱼。完了,他想,完了。 那事之后,老巫师再无斗志了,那些供桌上的玉石收了下来也就收了下来,一点卖出去的欲望都没有了,有时候老巫师也想,自己是不是已经被这徒弟玩坏了,可是想又怎么样呢?自己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修坏了,如果不被玩坏,反而是怪事。 老巫师现在最怕见的就是这个徒弟了,那简直就是他的阴魂、克星。 他在他的烛阴洞里,借着火光看着手里的玉,整个人一直在恍惚着,这时候,洞口站着他的徒弟骊玄。 骊玄及其恭顺的,彬彬有礼的,远远地叫了一声“师父,近来可安好?” 老巫师手里的玉石掉了下来,眼睛迷糊的看着徒弟,“啊,玄儿,玄儿。” “怎么了师父,什么不舒服吗?徒儿帮你叫个郎中过来。” “别,别,玄儿,你这是?”听得出老巫师的声音已经在颤抖,就像蟑螂忽然遇到黄蜂一样。 “没什么事,拿了几块金币便想来孝敬师父了。” “师父够用,师父够用。” “师父够用,人家信徒的玉石不够用了,你看你今年屯了这么多的玉石也不卖出去,这今年的庙会没有玉石怎么办?” “是是,师父这就去卖。”说着站起身子。 骊玄哈哈大笑,“师父你老糊涂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子时,子时卖玉石,卖给鬼啊。” 骊玄上前亲热的拉着老巫师的手,将老巫师的手张开,从口袋里掏出十几个金币,叮叮当当的落在老巫师的掌心,老巫师有一阵子感觉一股温暖从脚底升到心坎,可这温暖却卡在心坎上,怎么也不流动了,像一把刀,而全身的神经偏偏又在这刀口上滑来滑去的。老巫师几近崩溃的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徒弟。 骊玄抚摸着师父的手掌,“放松,放松,对了师傅,有什么东西可以从人的屁股里放进去,让人失忆?” “啊!”老巫师终于崩溃了,老泪纵横,跪在骊玄的面前,“徒儿,不,爷,玄爷,你就放过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骊玄及其惶恐的也跪在地上,“师父,师父你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我什么事情做错了吗?我对师父,师娘,师兄不好吗?师父你起来,有话慢慢说。” 老巫师一听到什么师娘,什么师兄,人便绝望了,绝望的人是连泪水都没有的。老巫师再也滴不出一滴泪水。老巫师木讷的坐了起来,眼睛枯槁的看着骊玄,这让骊玄觉得难受,怎么说也是陪伴自己长大的师父啊。 骊玄抓着师父的手抚摸着,轻声的说,“师父,放松,告诉我,有吗?” 师父点了点头。 第二天,骊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拿出一堆的细小的葶苧[a2] 花,红红的,很可爱。而且带着淡淡的诱人的香气。 骊玄用布条把自己的鼻子包住,就像口罩一样,用小铲子小心的将小红花倒入石臼中,慢慢的碾着,直到碾成了红泥,然后再放入新花,再碾,等所有的葶苧花都碾成红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再将一罐最上乘的润滑膏倒在石臼里和红泥一起搅拌,搅拌到润滑膏微微发红,带着让人心旷神怡的香气的时候,再小心的装入原先的罐子里,那罐子也是上好的白玉制成,光光这罐子,价格也要在百来个金币。 等罐子装好了,用石蜡密封起来,便将桌子上的石臼呀石舂呀勺子呀一股脑的包了起来,小心的出去,埋在自己的庭院里。 回到书房,左看右看,完美的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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