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碉堡山记事

 晓峰书阁 2019-11-30


碉堡山记事
    在隐水洞旁边的板桥湾,有座牛婆山。1938年,日本侵占通山后,在这座山上修建了一座碉堡和一条长长的战壕。从此以后,当地老百姓将这座山更名为碉堡山。日本人在山中修筑工事、欺压百姓、胡作非为。至今深深烙印在老百姓的心中。

日本初占板桥,气焰嚣张,几十辆坦克张扬而过,空中还有飞机护送,队伍耀武扬威,日本兵一个个武装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他们外露的眼睛和鼻子。他们遇着成年男子就杀,碰到妇女就奸,瞧见房子就烧。后来,他们发现临近板桥街的牛婆山地理位置优越,山脚紧贴公路,山上可俯瞰富水河,是兴国(阳新)通往通山的必经之地,是处好的战略要地,于是强迫老百姓修筑工事,每天20多个民工向山上担材料,如砖、木料、灰沙等,未尾的人被日本兵用刺刀顶着,一个个被逼着往山上担。民工每天要完成很繁重的任务,完成了就发给一捧鱼粉(因日本侵占的地方,盐成了十分紧缺的物资,一担谷仅能兑换一斤盐,鱼粉很咸,老百姓将它当盐用),未完成会挨三巴掌,甚至丧命。

不久,一座园型的碉堡呈现在牛婆山上,有大堂屋那么大(约20米直径),隐没土下部分有两人高(约4米),露出土外的部分有1人多高(约2米),战壕有70多米长,1米余宽,2米余高。每隔一定的距离设有垛口,用于士兵射击用。碉堡与战壕相通,战壕的另一端是一套房子,为管辖这座碉堡的“兵长”(当地百姓的习惯称呼)住宿处。有一条嵌着石块的小道通往山下,山脚路口有两个防空洞,设有铁丝网,每根竹桩上挂着一个洋铁筒,一有震动,就会发出响声。这是他们专防中国兵(国民党抗日队伍)偷袭的。

有一个傍晚,村民吴作妥的耕牛钻到了铁丝网里,作妥寻牛来到这山中,被日本兵发现,硬把他押到碉堡山上,怎么解释日本兵就是不听,硬在他的身上两边各吊一块石磨,双手还要各举一块砖,说作妥是中国兵的探子,要将他处死。村子里的人急得团团转,唯一的希望是去找章登基来说情(登基为日本的地方翻译官,他的话日本人多少听一点),登基闻讯赶到,同日本“兵长”说:“作妥确实是顶好的良民”,可是日本兵长不听,下令将作妥押向那杀人的地方处死,登基缠着兵长不停地说情,兵长火了,唤手下士兵将登基一块鞭打,登基边挨打,边高声说:      顶好的良民!“顶好的良民”!日本兵长见这翻译官不要命的相保,就唤人提灯详细观看,发现作妥看不见光是盲人,手上又有很多硬茧(日本区别百姓与中国兵的标志),才放他回去。不知是什么触动了他们的善心,晚上还带了些咸鱼和饼干向作妥道了歉。

在碉堡山下有日本兵做饭的房子,房子内有与山上联系的电话。一次,板桥河对岸的青年成良言、章拔城按甲长安排送电杆树给日本人,正赶上日本兵做饭,便要两人将饭送上碉堡山。良言一头担着海带肉,一头担着米饭,同伴拔城担的前头是一罐开水,后头是一桶冷水,当躬身用力起肩时,无意中放了一屁,被日本兵闻听到,便要揍他,拔城赶忙跪地求情,日本兵见是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就叫他将那桶冷水泼掉,把桶子洗了又洗,再重新装上水。两个人在三个日本兵的监押下,战战兢兢地将饭送上了碉堡山,等日本兵喝了声“开路!”开路的!”两人才放下心来回去。

日本为了显示其武力,经常向碉堡周围较远的地方吊炮弹。为了展示霸道,不断向各个目标射击(在板桥对门400米的刘家岭,有株硕大的油柿树,日本兵说它常藏中国兵,不断向该树射击,如今树周身满是击中的伤巴)。他们奸淫虏掠,常常到村庄寻找“花姑娘”,他们将村妇抓到碉堡虐待,硬说村妇的丈夫参加了中国兵。日本兵最怕中国兵,也最狠中国兵。所以,农家女子整日只能躲藏楼中,并把楼门关密,以防不测。

碉堡所能望及的位置,是日本人寻衅滋事的地方。村民刘应武的家正处在碉堡的西南视线上。民国28年(1939)的一天,应武同本屋的村民丁巳途经屋巷去山上干活, 迎面正碰到两个日本人,走在前面的一个日本士兵说:“顶好的良民,酒的大大的” ,应武会意他们是要酒喝,便点点头,将他们领到自己的堂屋,把自己酒坛里剩下的一碗酒舀起,将酒脚倒掉,仅剩下大半碗,日本兵瞧着,示意太少,丁巳打着手势说他家有酒,于是日本兵允他回去提了一瓶来,约有一斤多,应武拿了一些芦泡(一种用玉米炒制的农村零食)作菜,日本兵闻了闻酒,打着手势要应武先喝,应武喝了一口,日本兵露出笑容,但是不喝,将随身携带的腰子筒盖取下,倒了一点酒,示意应武再喝一口,应武照他的示意再喝了一口,这下子日本兵大喜,放心地大喝起来,并说“顶好的良民!顶好的良民”!大约喝了一斤八两酒,才高兴地顺着来时的方向回去,离开时还道了声“顶好的良民”!(日本兵从那里来,就从那里回去,并事先与在家的同伙约定了时间,如到时间未归,在家的日本兵会到所去的湾子找人,未找着就认为是被湾子的人杀掉了,会将该湾子烧掉,将湾子里的人杀光),这次日本兵未滋事生非,算应武和丁巳大幸,因为平素日只有小孩和满脸胡子的人日本人较喜欢,青年人是很难被日本人放手的。

三天后,应武和丁巳到碉堡山下的黄土岭帮吴义发拆旧屋,被山上的日本“兵长”望见(这天早晨,日本兵杀了大冶来的三个卖棉花的商人,将棉花据为已有,这时日本“兵长”在喝了一大绿瓶足有三斤多的白酒后,已是醉意正浓,凶神恶煞),唤人将三个拆屋的人押上山去,硬说这旧屋的砖是他的,先是要他们出示良民条,可是应武、丁巳忘了带,唯有义发带了,因为义发吸烟,习惯将良民条放在烟盒里。所以,义发被放了行,应武向义发会意地发出求救的眼神,义发飞快向山下跑去。应武和丁巳被绑了个严实,“兵长”指使两个士兵将其押向那片经常杀人的山茶林,身边还有日本兵拿着手雷,如被押人临阵逃跑,就丢手雷炸死他,两个一改常态(抢着杀人)的日本兵,押着应武和丁巳走路有些缓慢,被“兵长”大吼了一声,应武目视了一下,目光刚好与日本兵对视,他发现原来押着他们的正是前两日喝过他家酒的士兵,所以日本士兵的手脚有些磨蹭。再说,板桥对门的刘家岭,甲长阚世运正干早活回来,儿子阚传梓到门口倒洗脸水,抬头望见碉堡山上有刀光闪亮,便对父亲说:“今天不好了,山上有刀光,可能是日本又在杀人了!”话音未落,义发急急匆匆跑来,慌忙地说:“运哥,不好了,日本人将应武和丁巳押去杀去了”!世运父子一齐向碉堡山奔去,儿子传梓当年30岁,仗着父亲是甲长,同日本人有些熟,一口气跑到山上,见两个日本兵持着三八长枪对着应武和丁巳正准备开枪,便大声地说“先生坏了”!两个士兵吃惊地转过头来,传梓迅步跑到日本兵长的面前,不停地重复着求挠的话语:“顶好的良民!一叭子完了不得了”!接着,甲长世运也跑到了山上,父子双双跪着求挠,看到父子如此极力相保,黑脸“兵长”酒意有些清醒,长长地叹了口气。两个士兵见状放下了枪,就这样两人从死亡线上活了下来。

日本兵的皇部(指挥部)在大畈张家挽(又名打水沟),板桥碉堡是日本在兴国通往通山沿线设立的数个碉堡之一,该碉堡住着十几个日本兵,吃喝拉撒,一般找保、甲长,要得急时直接找百姓硬抢。应武养了只八十多斤重的猪,日本兵看中了就当场杀掉,肠肚仍下,将四脚扛了去,一般人哪敢吭声,应武的母亲是位70多岁的白发老人,就不顾命地跟了去,一直跟到碉堡山,日本兵见这位累得满头大汗的白发老人,才给了她一夹毂钱(这一夹毂钱在当时仅值半斤盐)。日本兵在大畈河也放鱼,通常是用塑卡放,他们放的地方是不容百姓放的,说河是他们的,如若你未弄清“酉纳”(日本兵的名字)放了卡,去河边放卡收鱼,他们就会来到你家,提鸡捉鸭、赶羊杀猪,把你家弄得一塌糊涂。

杀人对于日本来说如同杀虫蚁,一次,日本太清派民工未到,就在碉堡山上对着河东南岸的两个锄草的村民开枪!致使一个叫吴高百的村民当场丧命;另一个叫刘细月的村民被打成重伤。随后赶到的地方翻译章登基同日本兵解释说:“派的民工不是东南方向,而是西南方向的人,这两个锄草的是两个无辜良民”,日本兵见杀错了人,带了点火纸前去表示歉意。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在日本人眼里竟是如此草率,当地百姓恨之入骨。

日本侵略者不断蹂躏当地百姓,引起群众强烈不满,纷纷组织抗击力量。本县泉港人许金门,精通拳术,又善长轻功,面对日本的穷凶极恶,竖起了抗日义旗。一天深夜,许金门带着队伍由驻地富有悄悄来到西坑西泉畈,由吴义仁带路,深夜攀上西坑北山岩,将碉堡内的七、八个日本兵全部消灭。还有一次,许金门只身飞入大畈猪头庙碉堡,用麻布袋驮走一个日本兵,眨眼功夫见许金门将日本兵丢入河中溺死。许的队伍还常常躲藏溪边,袭击日本的军输车。碉堡山的日本兵闻讯后,到处打听是何人如此厉害,老百姓说是许金门干的,问有多少个许金门,百姓回答有很多。这使碉堡山的日本兵胆战心惊,不敢轻举妄动。

19458月,日本兵接到上级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后,立即烧毁碉堡,当晚便逃得一干二净。

现在,碉堡山已恢复了昔日的平静,拥簇着的桔林使外人感觉不到当年发生的一切,我们只能从这个更改的山名和板桥湾的残砖片瓦中寻打碉堡山的不幸与悲伤,从老人含泪的诉说中感悟和平环境的宝贵与国家强大的重要。

 

 

OO五年元月一日

 

(本文根据刘应武,90岁;成良言,85岁;吴礼达,82岁;吴高军,73岁;阚传亮,73岁;刘应潮,69岁,六人分别口述整理,参与调查:徐善家、成传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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