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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秦穆公霸西戎

 蚂蚁神威 2019-12-05

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人侥幸回到秦国,秦穆公身穿素服,亲自到郊外去迎接,哭道:“是我不听蹇叔和百里奚的话才让你们受辱,我有罪于你们啊。”秦穆公勇于承担错误,表现出一个政治家的过人之处,但孟明视等人擅自伐灭滑国,其实并不能算完全没罪,所以秦国的很多大臣都说孟明视该杀。秦穆公说服众人道:“这是我贪心惹的祸,跟孟明视无关。”于是恢复了孟明视等人的旧职,继续信用他们,并把以前俘虏的楚将斗克释放,请他居中斡旋,与楚国结成了抗晋同盟,积极准备报仇雪恨。

两年后,数年头正好三年,周襄王二十七年(秦穆公三十五年,鲁文公二年,前625年)春,孟明视率军伐晋,果然“报恩”来了。秦晋两军战于彭衙(今陕西渭南白水县东北),“秦师败绩”。晋国人嘲笑秦军来“报恩”却打了败仗,称他们为“拜赐之师”,也真是够毒舌的。

对晋国人的嘲讽,秦国人忍了,继而更加用心的整顿内政,发展生产,关心民众疾苦,积极训练军队。这引起了晋国有识之士的重视。赵衰(cuī)提醒大家说:“如果秦军再来,一定不能跟他们硬拼,因为秦国虽然吃了两次败仗,但却更加发愤图强。这是不可抵挡的力量。”正是因为有这种对形势的正确估计,晋国才在以后的秦晋较量中没吃大亏。

正当两国一个憋着劲准备报仇,另一个瞪着眼时刻提防的时候,有一个人从西戎来到了秦国。这个人叫由余,祖上是晋国人,所以会说晋国话,大概也就是会说带晋国口音的“普通话”的意思,所以能跟周的诸侯们直接交流。

戎王听说秦穆公把秦国治理得不错,也许是想跟着学学,也许是想探听虚实,因此把没有语言障碍的由余派到秦国考察来了。秦穆公倒也大方,允许由余参观秦国的宫室和国库。看过之后,由余说:“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秦穆公本来是等着听赞美之词的,没想到由余会这么说,便问由余说:“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来治理国家,却仍然是天下大乱。戎夷没有这些东西,想要达到大治,不是太难了吗?”

对秦穆公的这个疑惑,古籍中有好几种不同的回答。《韩非子·十过》说由余是这样回答的:“尧治理天下的时候,吃喝都使用没加修饰的粗糙陶器,南至交趾,北至幽都,东西到日月升起落下的地方,没有不心悦诚服的。到了舜治理天下的时候,砍伐山里的木头削锯成器,修整外形,涂上黑漆,这才送到宫里作为食器。诸侯们认为太奢侈了,因此而不臣服的方国有十三个。禹治理天下的时候,所做的食器除了涂上黑漆,还在里面绘上红色的纹饰,用缦(màn)帛做垫子,草席有包边,杯勺有花纹,酒器有装饰。这就更加奢侈了,不臣服的方国有三十三个。夏朝灭亡,殷商治理天下,所做的大辂(lù)装饰着有九条飘带的旗子,食器雕琢,杯勺刻镂,白墙白阶,垫席饰花。这就更加奢侈了,不臣服的方国有五十三个。君主越来越注重文彩华丽,而愿意服从的诸侯却越来越少,所以说,节俭才是治理天下的根本。”

这完全是腐儒厚古薄今的那一套说辞,不该出现在主张“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的《韩非子》里。而且,“交趾”在今天的越南北部,秦始皇统一天下后七年才纳入秦朝版图,汉武帝时才单独设郡,由余知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尚且两说,所以不能不让人怀疑这是汉儒篡改的文字。

《史记·秦本纪》提供了另一种说法,说:“自从黄帝制作礼乐法度以来,他自己率先垂范,也仅仅达到了小治的程度。从黄帝以后,人们一天比一天傲慢放纵,在上位者凭借法度之威督责于下,在下位者不堪其苦,又以仁义怨望于上,所以才发生那些由于上下怨恨而相互篡弑以至于灭族的事情。戎夷却不是这样。在上位者以淳德对下,在下位者以忠信事上。国家政治就像人的身体一样,什么都没做就达到了和谐融洽。这才是真正的圣人之治。”

很明显,这是道家无为而治的那一套。秦穆公的时候老子还没出生,虽然不敢说绝对没有这种思想的萌芽,但绝不会达到那么圆融成熟的程度,所以这很可能是司马迁受汉初以黄老之学治国的影响,自己编出来的一段话。

除了上述两种说法,贾谊在《新书·礼》中还提出了一种说法,说:“主人经常馈赠美食,左右就会亲近;君主经常赏赐财物,群臣便会依附;官府不大肆积藏,经常发放一些食物给百姓,百姓就会拥戴。在上位者只要稍微给一点好处,在下位者就会以身报答,其实也不是为了报答,只是想永远得到在上位者的恩惠。”

贾谊继承的是荀子儒中“重礼”的衣钵,这段话是对荀子思想中“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的发挥,虽然看上去是在“言利”,实际的重点却在“爱民”,即希望通过“养民之道”使得“君无失其民”,从而达到“固国家、定社稷”的效果。荀子已经是战国后期的思想家了,贾谊的时代更是晚至西汉初年,所以由余应该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看上去只能是贾谊在借着由余的嘴阐述自己的思想。

所以,由余当时到底是怎么回答秦穆公的,我们今天已经不知道了。比较起来,只有西汉韩婴的《韩诗外传》还算老实。他在《卷九》中说:“秦缪(穆)公问以得失之要,对曰:'古有国者,未尝不以恭俭也;失国者、未尝不以骄奢也。’由余因论五帝三王之所以衰,及至布衣之所以亡”,只把这件事一笔带过完事,并没借题发挥。

不管由余当时是怎么说的吧,反正秦穆公觉得他是个人才,担心他在西戎会对秦国不利。秦国的内史廖见状,便建议秦穆公用女乐去腐蚀戎王,同时留住由余不让他按期回国,以使戎王和由余君臣相互猜忌。于是秦穆公送给戎王十六名女乐,又把由余留在国内,非常亲昵的招待他,整天跟他打听西戎的地形和军队情况,看来已经动了对西戎下手的心思。

可是秦晋之间的恩怨还没了结。这年冬天,为了报复秦国春天时候的进攻,晋国联合宋国、陈国和郑国伐秦,攻取了秦国的汪邑(今陕西渭南白水县东)。这大概让秦穆公认识到一来伐戎的时机还不成熟,二来有晋国掣(chè)肘也不能放手伐戎,所以决定先解决掉晋国的问题再说。

第二年(周襄王二十八年、秦穆公三十六年,鲁文公三年,前624年)夏天,孟明视率秦军再次伐晋。大军渡过黄河之后,他下令烧毁渡船,以示必胜的决心。秦军上下士气大振,接连攻下晋国的王官(今山西运城闻喜县)和郊(今山西运城盐湖区)两座城池,逼得晋国人不得不按照当年赵衰的提醒,避其锋芒,坚守不出。秦军见找不到战机,便从茅津(今山西运城平陆县西南茅津渡)再次渡过黄河,前往崤(xiáo)山掩埋了五年前战死的秦军尸骨,秦穆公再次发表自责演讲,全军哭祭三日而还。

大概是在这场胜利之后,秦穆公才让由余回到西戎,而这个时候由余已经在秦国呆了足足有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里,戎王已经彻底着了秦国的道,沉迷于酒色不能自拔。由余劝谏了好几次也没有效果,再加上秦穆公一再的离间和邀请,使他很快便离开西戎投奔了秦国。有了由余这个“西戎通”,又把晋国打得暂时不敢出门,秦穆公终于可以跟西戎开战了。

周襄王二十九年(秦穆公三十七年,鲁文公四年,前623年),秦穆公用由余之计伐戎,“益国十二(一说二十),开地千里,遂霸西戎”。这个成就连周襄王都被惊动了,派了召公过前往秦国,赐给秦穆公金鼓以示祝贺。后来西汉王褒在他的《四子讲德论》里称赞说这是“攘却西戎,始开帝绪”。也正是从《四子讲德论》开始,秦穆公被很多经史名家列为“春秋五霸”之一,但其实他在中原并没有什么作为,“霸西戎”和“霸诸侯”的区别还是很大的,所以他的霸主名头含金量不是太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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