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既是传奇,亦是悲剧。 我杀了三个人,可在我杀人之前,人类早已将我的灵魂杀死了,只残存一个躯壳。 人类称我为“家人”。 但他们却不会去绑架自己家人的小孩,更不会把孩子关在浴缸大的沉闷空间里数十年,通过剥削、繁殖、表演谋取暴利。
在我还是个两岁大的孩子时,我就用庞大的躯体承托起灵魂的重量,和妈妈一起在3.6亿平方公里的辽阔海域家园自由跃动。 这一天,家园异常嘈杂。 定位仪滴答的响声、飞机快艇发动机的嘈杂声、驱赶炸弹的爆鸣声、人们的欢呼尖叫声混成一团,我和家族成员们被逼入海湾。
家族的成年男士作好了随时被捕的打算,他们自愿充当诱饵,把捕鲸人引向死胡同。 妈妈和阿姨们带着我和其余的小伙伴下潜,逃向另一处海湾。 妈妈说:你要听话,否则就会被坏人抓走,最终牺牲。 两岁的我根本不明白牺牲是什么,只知道自己不想被抓走。 向来调皮的我紧紧跟在母亲后面,寸步不离。 可,我的妈妈骗了我。 这是她第一次骗我。 我被坏人抓到了。 有三位家族成员也被抓到了,可是已经死亡。 死亡者的肚子被人剖开,紧接着,人类把锚挂在同胞的尾巴上,还往死者的的肚子里塞了好多块大石头。 然后,同胞们就沉入海底,消失不见了。 我的家人们追着钢铁铸成的船哀嚎鸣叫,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拖到了岸上。 我被带到了离家园数万公里外的加拿大“太平洋海洋世界”。 虽然我有着11.5英尺(3.5米)长的庞大身躯,但我只有两岁,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我聪明,学习能力强,很快就成为海洋公园的明星,为海洋公园带来巨大的利益。 想看虎鲸的大人,喜爱动物的孩童,还有慕名而来想成为训练师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 这是一场狂欢,一场展现人与动物友好情谊的狂欢。 但事实呢? 我工作量极大,每天要表演8个场次,每次表演1个小时,一周表演7天,全年无休。 虽然我热心取悦观众,总为观众展现快乐的一面。 我卖力表演那么久,只是为了吃口饭而已。 但训练师总对我不满意,经常不给我吃饱饭。 训练师给的饭也不过只是鲑鱼、金枪鱼罢了。 可我在海洋里跟着妈妈吃的都是鲨鱼的肝脏、海豹,有时候还会吃自己同类的其它鲸鱼。 此外,他还对我采取了集体惩戒的训练法。 (我与年长者虎鲸接受训练) 他让我和几头训练有素的年长者虎鲸组成一队排练。 如果我做错,他就会惩罚我们做同样的行为。 如果我还是做不到,大家依旧跟着我受罚:剥夺食物,让我们挨饿。 这给我带来了很大的挫败感。 年长的虎鲸会联合起来攻击我,他们拿锋利的牙齿耙我。 我被孤立,大多数时候独自游荡。 我满身累累,可每天还有新的伤口出现。
更糟糕的是,为防止我被欺负,被咬伤,训练员也只能把我单独关养在更狭小的“浴缸”。 池子宽约6.08米,长9.12米。活动范围不及我在原自然栖息地的百万分之一大。 我在漆黑的、严重污染的浴缸大小般的监狱度过我大部分的时光。 更可笑的是,海洋馆的人们一直对外宣称:被圈养的鲸类是安全的、快乐的、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可事实并不是。 最明显的就是寿命大大缩减。 在海洋里,我的雌性同胞大约能活到100岁,甚至更长。 雄性同胞平均能活50—60岁。 但被圈养的虎鲸平均寿命只有30—35岁。 此外,我们虎鲸的背鳍是直立的。弯曲,意味着背鳍衰竭。 (左:野外虎鲸 右:我) 在野外,我们的背鳍衰竭概率小于1%,而圈养的虎鲸背鳍衰竭几率却是100%。 事情似乎迎来了转机。 在我10岁那年,也就是我被关押的第8个年头。 一位兼职驯养师失足跌进训练场,我和其余两位雌性虎鲸咬住驯养师的脚拖入水池来回甩,造成驯兽师溺水而亡。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不是因为残暴,也不是因为疯狂,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想我只是沮丧,只是不知所措,我渴求自由却总是找不到通向自由的路。 在我杀人之前,人类早已将我的灵魂杀死了,只残存一个躯壳。 我要么一整天一整天地在泳池里漫无目的地徘徊游荡,要么就待在一处角落,一动不动。
海洋公园关门了,我被公开出售。 管理员们告诉我,我将被送到另外一个地方。 那里有更大的水池,会有更好的生活,会得到更好的照料,也有更好的食物,更精彩的生活等着我。 之后,我被卖到美国海洋世界繁育基地。 作为人工圈养的体型最大的成年雄性,等待我的是无休止地提取精子以繁衍后代。
海洋世界里54%的虎鲸,都有我的基因。 我共有21个孩子出生,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孩子。 在繁育基地,虽然我个头比雌性要大一倍,但我仍然被同类欺负。 雄性虎鲸是按照体型大小化分地位的高低的。 如果在海洋,没有任何生物可以欺负我。 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巨大的体型则成为了我致命的弱点。 在这里,我不能像其他小型的鲸鱼可以快速逃跑。 事实上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这根本没什么地方可去。 人们把我和其他几位雌性和幼崽放在一起,组成了所谓的幸福“家庭”,只是为了繁殖。 大部分的时间,我还是被孤立的。 我们来自不同的族群,我们有不同的基因,也使用不同的语言。 把我们放在一起只会引起虎鲸之间的杀戮和斗争。 这个由人工组成的假家庭,再次给我带来极大的伤害。 你能接受一辈子被关在混凝土建成的小鱼缸里,每天还要遭受同类的暴打吗? 我无法接受,但却不得不面对。 1999年 ,在我被关押的第16年。 一个喝酒的罪犯,逃过了海洋馆巡视人员,在晚上跑到了我的关押。 我将他反复击打,并咬掉了其生殖器,致使该罪犯严重毁容,全身多处受伤而死。 我原以为接二连三的杀人事件会给这些愚蠢的海洋管理者敲个警钟。 但死亡的血腥依旧唤醒不了人类,他们仍旧我行我素,重复着无知和暴力。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仍然需要表演、繁殖。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游客的兴奋,训练员自以为是的爱,海洋公园主管们的利益输入,又构造出一部以悲剧收场的狂欢。 在我被囚禁的第27年,也就是2010年,我第三次杀了人。 我把和我相处16年之久的女训练师的头皮剥下,并肢解、折断骨头,最后将她溺死。 看到这里,你可能觉得,我们虎鲸真是名副其实的杀人鲸。 但,你错了。 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关于海洋中的虎鲸在野外对人类造成伤害的记录。 而全球有记录的海洋公园里虎鲸伤人事件,累计有七十多起。 第三次杀人后不到一年,我又被海洋馆逼着表演了。 我的命运早已被人类定格。 虽然我对残酷的生活做出无数次呐喊和控诉,但始终无法逃脱人类的牢笼。 我本是海洋之王,为何要在关押并折磨我33年的人类面前,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 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人类的的娱乐方式那么多,为什么非得看我流血流泪的残忍演出。 36岁时,被关押的第33年,我带着病痛去世了。 可真正让我死去的,是2岁时被人类捕捉的那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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