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日报》 2019-12-07 朱祖达 始建于南朝梁天监二年(公元503年)的甪直保圣寺,曾名忝“南朝四百八十寺”之列。由于甪直地处偏僻,河网交织,很少有战事蔓延及此,为此,在一千多年的光阴里,保圣寺几经损毁几经修缮,依然晨钟暮鼓,香烟袅袅。 到了近代的一百多年中,保圣寺中却两次响起枪声,一些重要建筑、文物在战火中焚毁。如今,保圣寺仍是甪直古镇的重要景点,被列入全国文物保护单位的罗汉塑像,更是以精美绝伦的艺术成就,吸引着众多中外游客。而看着那焚毁的遗址上保存着的柱础,又会让人回望流逝的岁月,感慨不已。 太平军进剿团练 1860年6月29日(农历5月13日)下午,甪直古镇周围炮声隆隆,枪声阵阵。 一艘艘快船,满载手拿火枪、大刀的太平军,从镇东的正阳桥、镇西的马公桥等多处地方向甪直镇发动进攻。太平军先在对岸架起火炮,连发数炮,再用喷火筒朝着对面的水栅不断喷射火焰。防守水栅的团练无力抵抗,步步后撤。太平军趁势一拥上岸,朝着团练的驻扎地发起冲锋。 其实,在此之前,甪直的地方武装——团练曾和昆山的团练一起,多次参与围捕吴淞口的太平军,将捉到的三名头领、五十多名士兵全部杀死。驻守苏州的太平军首领被激怒了,立即派出一队精兵,带着火器,乘坐快船,将甪直镇团团围住,务必一举攻克。 团练边打边撤,退到衙门浜的分署、保圣寺等几个据点继续抵抗。太平军奋力追击。战斗从下午持续至夜晚,太平军大获全胜,除小部分团练趁着地形熟悉得以逃脱外,大多被杀死或活捉。在激烈的炮火中,分署衙门塌毁了,保圣寺别院白莲寺、山门等古建筑也圮废无存。王韬在《保圣听松》一文中惋惜地写道:“山门、廊房,悉倾为瓦砾房,无一椽存。”经此一战,保圣寺再没能恢复昔日的盛况。 攻克甪直后,太平军就分成几队,在镇东、镇南一些大户人家的余房驻营。1861年5月,驻守甪直的太平军才全部撤离。记得很多年前,曾听年逾古稀的严达川先生说起过太平军驻扎甪直时的情景:“我们严八房茶厅曾做过太平军的伙房。当时,我的祖辈把大厅一隔两段,前段有太平军住,后段我家祖辈住。家中人既没有挨打受骂,更没有一个伤亡。” 1860年秋天和翌年春天,英国人哈俐两次来到太平天国统治区的苏州甪直镇,后将看到的情形写入《甪直纪行》:镇外田间谷物丰收,农民正忙于收割,老百姓熙熙攘攘地往来。翌年春天,又来到甪直采购生丝。只见码头上停泊着许多运丝船只,正忙于装卸货物。镇上的商店货物充盈,生意兴隆。 从老一辈的口中和外国人笔下的描述,看来那时忠王李秀成管辖下的甪直一带,社会秩序也还是比较稳定的。 侵华日军血溅佛地 1938年2月4日,恰是农历正月初五。夜晚,伴随着一阵阵“乒乒乓乓”的枪声,一百多名趾高气扬的侵华日军纷纷跳下汽艇,踏上了甪直古镇的街道。 两个多月前,当侵华日军侵占苏州的消息传来,甪直就人心惶惶,猜测到会有沦陷的一天。1938年2月1日,侵华日军的飞机突然空袭甪直镇,投掷炸弹,用机枪扫射地面,人们明白劫难降临了。有些富户搬到乡下或外地去避难;无处可走的小门小户,开始作好逃难准备。侵华日军占领甪直后,司令部设立在高小校园里,即现在的叶圣陶纪念馆。把南至山门口、东北至保圣寺古物馆都圈入司令部的范围。入口处砌起水泥墩子,大门侧畔的岗亭中,日夜有岗哨守卫;四周拉上尖刺瘆瘆的铁丝网。宁静美丽的水乡古镇,顿时如地狱般阴森可怖。 从我有记忆的那天起,曾多次听年迈的祖母说起1938年逃难时的悲惨遭遇。“东洋人打进来以后,司令部就驻在我们隔壁的小学堂里。你爷爷冒着性命危险在家看店;我带着儿女去逃难,夜里在野外露宿,走得脚上都起了泡……”祖父母开的茶馆在保圣寺东侧三四十米处,和侵华日军的司令部“比邻而居”,很多茶客吓得不再光顾,生意很清淡。祖母带着孩子开垦荒地,种植蔬菜杂粮,在恐惧与辛劳中挣扎着过了七年多的苦难岁月。而今,世事沧桑,老屋犹存,那段屈辱的境遇,已一去不再复返。 其实,那时长驻在司令部里的侵华日军人员并不多,开始时大约有30多人,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只留下10余人,但给甪直带来的灾难,却令人发指。 镇区主要通道的四座大桥边,侵华日军都设立了检问站,对每位进出的行人进行盘问搜身。凡觉得形迹可疑的,立即被当作“支那兵”押送到司令部,关押在古物馆罗汉堂内,严刑拷打,把屈打成招的人绑到古银杏下残酷杀害。可怜佛堂圣地,竟成魔鬼炼狱。他们还在保圣寺里四处搜寻,一些宝物流入了东瀛的国土,而毁损的古迹、胜景,又岂能一一道尽。 1983年春天,日本蔺草种植专家吉波三郎、尚武重野前来甪直保圣寺游览。见到古物馆旁的银杏树,两人突然跪下磕头不迭。原来,他们是当年驻扎过甪直镇的侵华日军。古老的银杏树,勾起了他们昔日杀戮中国人民的回忆。这是他们对侵华战争所犯罪行的谢罪。 站在保圣寺的古银杏下,回想起桩桩件件的往事。而今,都已成为历史。 历史,不该忘记,也不会忘记! |
|
来自: 苏迷 > 《保圣寺及唐代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