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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药鱼子/蝌蚪

 寄霞 2019-12-10

山药鱼子

蝌 蚪
        
提起山药鱼子,没在张家口坝上生活过的人,不明就里,但对于像我这样从坝上走出来的游子,对这个名字,是再熟悉不过了,说馋的流口水,有些俗了,但一点儿不夸张地说,那是对乡土魂牵梦绕的情结。
        
小时候,家家的粮食,都不是很富余,吃白面大米,特别是大米饭,那是属于吃供应粮的,也就是非农户家庭的,来自城市。小时候,记得看过一部陈佩斯艺术家主演的电影,名儿记不得了,剧中陈佩斯偷吃大米饭,还拌着白糖,像我一样的孩子,眼睛瞪的圆圆的,哦,大米饭还可以这样吃?
农家人讲实在,咱吃不上高大上的,也有的是办法,用仅有的粗粮,也能做出美味来。山药鱼子,是谁发明出来的,已无从考证,但它独有的好吃,不是谁都能有幸品味到的。容我慢慢道来……
山药,顾名思义,红薯,洋芋?这是华北广大地区的认识和理解。当然医学上的称呼,与此,又不一样,特指的是那种直杆的,深埋在土里的麻山药。
坝上人不种红薯,但也种山药,却特指学名为土豆的蔬菜。按当地人的方言叫来,“山一”,“山药蛋”。由此,张家口,山西大同一带,曾经诞生过一批山药蛋派作家,如《暴风骤雨》作者周立波,《小二黑结婚》作者赵树理等。
说起山药,对于坝上人来说,有着无比深厚的感情,可以说,不吃主食可以,但顿顿不能没有山药蛋。熬山药,冻山药,牛粪火烧山药,煮山药,山药丝丝,山药饼子,山药苦累,山药粉,磨擦擦等,几十种吃法,现在依然在不断诞生与之有关的新的吃法。可以说,山药就是坝上人饭桌上必不可少的生命饭,它是所有菜的核心与灵魂。有句俗话说的好,“可以顿顿不吃饭,但就是不能少了山药蛋”。还有经典传颂,“坝上三件宝,山药莜面大皮袄”。
不过,无论怎么说,山药对于坝上人的重要,还是因为曾经的苦寒。粮食不够,山药蛋来凑。张家口坝上,地处内蒙古高原,属于东亚大陆性季风气候,寒冷季漫长,风沙又大,还干旱少雨,当地乡亲说的好,“一年两季风,从春刮到冬”,因为气候原因,一年只能种一季庄稼。而且,过去因为人们没钱买化肥,粮食产量也极低,好年成的时候,一亩地也就是七八十斤。
那为啥坝上人对山药有特殊的感情呢?因为山药,相比其他农作物,产量要高得多。曾经在坝上就因此发生过一件稀罕事:记不得曾经是哪位县领导主政县工作时,中央一位领导到我们那地方视察,会议上,询问,“坝上盛产什么?”县领导不加思索地说,“山药!”“产量如何?亩产多少?”“亩产十万斤!”
现在听来,还是有些好笑,就是现在优种优育,另加水浇地的条件,离亩产十万斤,也遥不可及。可见,那时的“浮夸风”有多么离谱,多么严重!
而我今天说的山药鱼子,就是用山药与莜面相伴,加工出来的一种主食。把山药焖熟了,一个个地剥了皮,有的家庭一次做的多,光剥山药皮,都能把手指甲磨没了。然后,再把放在盆里剥了皮的山药,用檫子镲成细丝,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更均匀地与莜面混合。
把一盆镲好的山药丝,分几次,倒入农家灶房里的大锅中,在锅边上准备上少许的莜面干面粉。撅着屁股,随揉山药丝,随在上边,撒上少许的莜面。这样更劲道,同时也可以节约面粉。
        
山药丝是熟的,因为里边含有很多的淀粉,发粘,揉不了多久,就从散状的,揉成了一长条的整体,和我们平素常见的拉拉面似的。
继续揉,山药丝里的小颗粒,就被彻底揉碎了,与莜面完美融合在了一起。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荣辱与共,绝不分离。
所以,坝上人都知道,山药和莜面是对亲兄弟,更像是密不可分,相濡以沫的好伴侣。那种深情,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吃顿山药鱼子,不容易。农家人弯着腰,双手撑在锅底,反复揉搓,大冬天里,汗珠挡不住地往下滴,汗水蛰了眼,憨厚的农家人就用袖子蹭蹭。直到搓好,累的腰酸背疼。揉搓,也须一气呵成,不可半途而废,否则,吃起来,就会有些夹生,失去了它应有的朴实与醇厚。
山药鱼子,搓好后,放在案板上,再搓捏,,和揪饺子剂子一样大小,揪成一小墩,用双手揉捏成小黄鱼一般大小,薄厚适中,斜角如菱形,又不全同。如柳叶棱镖,似沥泉枪矛,特别是忙碌了半天,累的汗流了又干的农家人,看着摆在大圆篦子上的凌乱,却又不无章法的山药鱼子,当然更是自己辛苦的劳动成果,心里那份美,和知足,难以用语言形容。
吃山药鱼子,不能缺少了卤汤,当地人还是习惯叫汤汤。因为,山药鱼子蒸熟了,最好是沾着汤汤一起吃。
炖汤汤,分肉汤和素汤。是门技术,也是一门艺术。我离开家乡几十年了,也炖不好,调料放的很多,很全,但就是炖不出小时候妈妈炖的味道,始终没有领悟其中的真谛!按说,那时,调料极少,能用肉炖汤,都只能是过年才有的福利。而素汤,偶尔能用自家养的鸡、下在草垛里的鸡蛋做的。但也很少用,舍不得用。因为养鸡下蛋,那是多少家庭眼巴巴指望着的一笔收入。给孩子交的书费、学杂费,过年扯衣做鞋做衣裳的用钱来源。
同一个锅,锅底炖着汤汤,锅盖下蒸着山药鱼子,随着锅底水的沸腾,锅沿及锅盖上冒出的滚滚热气,本属于即将熟了的山药鱼子的那种特有的香气,在锅台,在灶房,在家里的所有房间,无限地弥漫开来,甚至串着门框,串着崩裂的玻璃窗,飘出了屋外。小孩子想吃等不及,就蹲在蒸汽云的下边,一眨不眨地盯着灶火里熊熊燃烧的粪火,急不可耐地听着大人匀速、悠扬地拉着风箱,求央着,不停地讨好,“还不熟啊?!”“咋还不熟啊?!”
坝上因为海拔偏高,气压低,蒸熟饭所用时间,比平原上要长些。
好多文雅的人说,吃是世上最俗的事情。但吃饱,对于曾经苦寒的坝上人来说,又显得那么重要,那么知足。
很多外地去的人,我们叫“侉子”。当地老乡没啥好吃的款待远来的尊贵客人,就只有山药鱼子了。我们觉得好吃的不行,人家眨巴着嘴,疑惑地问自己,“没啥味道呀?”眼神里,透着迷蒙。但我们小孩子,就不管那些了,一待饭端上来,或坐,或够不着,叉立着,用筷子不停地望自己碗里挑,嘴里,滑溜滑溜地,不等细嚼,早已下咽,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篦子。一直吃到嗓子眼,还不知饥饱。就如德芙巧克力的广告语一般,丝般顺滑,我们是吃的呼溜呼溜的香。
        
我记得有一次,大年初一,家里蒸白面饺子,我赖着不吃,非得让母亲给我蒸山药鱼子吃。家里人都逗我,“你个愣货(傻子),怎么连肉饺子都不吃?”童真的我,哪想那么多?我爱它,我爱吃山药鱼子,那份情感,是不用伪装的。
只有,等年越走越远,连闻到肉味都逾现艰难时,才潘然醒悟,“肉啊,你怎么不慢些走?让我再闻闻味儿,也好呀!”
无论我身在何处,离家乡有多远,无论又年长了几岁,家乡的山药鱼子,我永远都爱你。吃不上,梦里见!
 (2019年10月30日午夜)
作者简介:孙建科,男,1975年3月出生于张家口尚义县双井子村,现居石家庄市,曾用笔名阿科,阿斗,因少时家境的贫寒,父母的早早离世,过早地体味了人间的冷暖与悲欢。于1991年,开始喜欢上文学,并开始了创作。背景、资料和素材,多取自张家口坝上,那是他念念不忘的故乡。后陆续在校报、《鹿泉市报》,项目报刊上发表过散文,诗歌,小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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